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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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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眉毛耷拉下来。

“你知道吗,布里特-玛丽,别人说银行哪里都好,就是眼睛不好,我却觉得她是因为眼睛不好才变得哪里都好的,你明白吗?她必须比谁都努力!所以……她才成了最好的。这叫什么来着?激励!你明白吗?”

布里特-玛丽不完全确定自己是否明白。她本想趁机问问坐轮椅的女-人是怎么坐上轮椅的,但话到嘴边,她理智地意识到现在不适合问这个,而且听起来肯定有些跑题,于是她再次忍住了没问。见她没说话,女-人尴尬地把轮椅向前摇了一圈,又向后摇了一圈。

“我从船上掉下来了,小的时候,嗯。要是你想知道的话。”

“我当然不想知道!”布里特-玛丽嘴硬地说。

“我知道,布里特,我知道。”女-人笑着说,“你没有偏见,你应该知道,我只是个偶然坐上轮椅的人,不是一辆长得像人的轮椅。嗯。”她轻轻拍着布里特-玛丽的胳膊,补充道,“所以我喜欢你,布里特。你也是个人类。”

布里特-玛丽想说她也喜欢坐轮椅的女-人,可理智拦着她没说。

于是她们接下来什么话也没说。布里特-玛丽给老鼠买了一条士力架,问女-人知不知道去哪儿买花。

“花?给谁买?”

“给银行,我从她那里租房那么长时间,都没送点什么给她。我觉得送花还是很合适的。”

“可银行喜欢啤酒!送她啤酒得了,嗯?”

布里特-玛丽认为这不太像文明人的做法,但又觉得对于喜欢啤酒的人来说,啤酒可能就是他们眼中的鲜花,于是买了啤酒,还坚持让女-人帮她找点玻璃纸,可惜没找到。过了几分钟,奥马尔出现在门口,叫道:“您需要玻璃纸?我这儿有!给您个友情价!”

博格的人好像都是这么办事的。

布里特-玛丽用买来的玻璃纸——然而她根本没看出价格里包含了什么友情——包装了啤酒瓶,在顶端系了个蝴蝶结,总之该有的装饰都有了。她回到娱乐中心,虚掩着前门,把盛着士力架的碟子摆在门口,还在碟子旁边留了张字条,上面用墨水工整地写道:“外出约会,或者说见面去了,或者随便怎么说,总之你吃完以后无需把碟子放回去,这不会给我添麻烦。”她还想告诉老鼠,希望它能找到可以共进晚餐的同类,因为她觉得老鼠不应该一只鼠吃饭。一只鼠的孤独意味着两只鼠在一起的机会被浪费了,对人类来说也是这样。但常识命令她不要干涉老鼠的社交,所以她并没有把这些话写上去。

她关了灯,等待黄昏降临,因为一年中的这个时候,太阳落山比晚饭时间早多了,而这对她来说是个极为有利的条件:一旦确定天已经黑透,别人不会看到自己,她就迅速溜到位于那条朝两个方向延伸的公路上的公交车站,登上一辆开往其中一个方向的公交车,仿佛重获自由,又像是前往某处冒险。不过她并没有得意忘形,在谨慎地考察了汽车座位的卫生情况之后,她拿出四张白色的餐巾纸铺在上面,然后才坐下。人必须尊重限度,哪怕是在出门冒险的时候。

不过,无论如何,这次独自乘公交车出门,带给她一种全新的感觉。

一路上她都在揉-搓左手无名指上的白印子。

镇上那台自动提款机旁的日光浴沙龙里空无一人。布里特-玛丽走进去,遵照一台机器上的说明,往里面投了几枚硬币。显示屏开始闪烁,接着,一张硬塑料床-上的六根大荧光灯管亮了起来。

布里特-玛丽不是日光浴方面的内行,所以她并不熟悉机器的功能。她的设想是坐在塑料床旁边的凳子上,左手放在灯管上面,然后轻轻合上塑料床的盖子,至于多长时间能把无名指上的白印子烤黑,她心里也没谱,但她觉得整个过程不会比烤三文鱼更复杂,应该可以时不时地抽出手来检查一下效果,就像开烤箱检查鱼熟了没有那样。

不知是机器嗡嗡叫的声音太催眠,还是它太热,再加上她已经精神百倍地四处晃荡了一天——总之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她坐在日光浴机旁边的凳子上睡着了,脑门磕在机器的盖子上,肿起一个大包,手也被盖子狠狠地夹了一下。她滚到地板上,晕了过去,后来被人送到医院,带着脑袋上的包和两根受伤的手指头。

本的母亲坐在她旁边,拍着她的胳膊。

发现她的是清洁工,这个事实甚至让布里特-玛丽更加愤怒,因为人人都知道清洁工喜欢凑在一起说闲话。

“别难过,谁都有可能遇到这样的事。”本的母亲安慰道。

“不对。”布里特-玛丽沙哑地说。她从长椅上滑下来,本的母亲抓住她的手,但布里特-玛丽挣脱-了。

“博格的很多人都放弃了,布里特-玛丽,别和他们一样,拜托。”

布里特-玛丽也许想反驳来着,但屈辱和常识迫使她离开了房间。足球队的孩子们坐在候诊室里,她疲惫不堪地躲避着他们的目光,这种感觉对她来说也是全新的——渴望某样东西,却跌倒在地。布里特-玛丽从来没有渴望什么的习惯。

她从孩子们身边走过,满心希望他们其实不在这里。

斯文双手抓着警帽等在外面,还带来一只装着法棍面包的小篮子。

“好吧,嗯,我觉得……嗯,我觉得您可能现在不想去餐馆了……在遇到这件事之后。所以我准备了这些,我想……但是,不过,也许您宁愿直接回家。当然。”布里特-玛丽用力闭上眼睛,把缠着绷带的手背在身后。斯文低头看着他的面包篮子。

“面包是买的,但篮子是我自己编的。”

布里特-玛丽吸着腮帮子,咬着上面的肉。虽然斯文和孩子们不可能知道她在沙龙里干了什么,但这让她觉得更可笑。她轻声说:

“拜托,斯文,我只想回家。”

于是斯文开车把她送回了家,尽管她不希望他送她,并且宁愿他没见过她这副样子。一路上,她把手藏在竹帘子下面,特别希望回她自己的家,回到原来的生活中。突然来到这么一个地方,她实在没有准备好那么多的热情。

停车时,他想说点什么,但她已经下车了。布里特-玛丽关上前门时,斯文仍旧抓着警帽站在警车外。她呆滞地站在门板另一侧,屏住呼吸,一直到他离开为止。

她彻底打扫了银行的房子,一个人喝了汤当晚餐,然后慢慢上楼,拿出一条毛巾,在床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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