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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银行规则(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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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真利嘻嘻一笑,同时将手搭在半泽肩上,看着板着脸的半泽。

“那么半泽,债权回收,成功了吗?”

激励会差不多开到十一点左右。

先送走了近藤,又和苅田告别,他住在离梅田一小时路程的员工宿舍。渡真利说:“咱们再换一家继续喝吧。”于是二人走进了位于大阪希尔顿酒店内的酒吧。

“喝得有点儿多啊。都怪你这家伙说些多余的话。”半泽愁眉苦脸地说道。

“你是说关于你梦想的事儿吗?这不是挺好嘛,我觉得这个可是美谈啊。”

“到你嘴里,怎么听着都像在吹牛。”

“不管谁说出来听着都是在吹牛。也不知道那个时候的面试官是谁,他居然还真敢把这样的笨蛋学生招进来。”

互相碰杯之后,渡真利说了一句“话说回来”,又显得有些支支吾吾。

“是关于我人事调动的事情吗?”

渡真利没有接话。但是,大致可以猜得他想说的是什么——外派。半泽抿了一口杯中的鸡尾酒,骂了一句:“真的见鬼!”

“还没有决定啦。”渡真利收起了刹那间露出的怜悯表情。

“是还没决定。但这样下去的话,结局可想而知。而且你这边的支行长还是在要求换人。虽然他这么转嫁责任的确欺人太甚,但是没有人挺身而出、仗义执言。顺便说一句,连能证明你清白的证据也没有——至少目前表面上还没有。你准备什么时候把那张牌打出来?”

半泽将酒杯握在手中,“那么,要拿他怎么办呢?”

“浅野什么反应?”

“哭着求饶,已经拼了老命了,简直让人可悲。每天像疯了一样发邮件过来,说请我放他一马,还说要多少钱都行。”

渡真利眼底浮现出近乎恐惧的东西,咽了一下口水,说道:

“喂喂,那接下来怎么办啊?”

半泽捏紧了酒杯,“我基本上还是相信人之初性本善的。如果别人善意待我,我自也会投桃报李,诚心诚意报答。但是,谁要欺负了我,我也肯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绝不忍气吞声,必加十倍奉还。然后——彻底打垮他!让他再也爬不起来!我唯一要做的,就是让浅野好好领教一下。”

“原来如此。”

半泽对渡真利眼中浮现的一丝恐惧佯装视而不见,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4

你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向银行和部下认罪,然后赎罪。给你的最后期限是到下周一为止。

当天凌晨一点,看到“花”发过来的这封邮件,浅野顿时觉心被撕得粉碎。

目光涣散的浅野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日历,下周一之前……今天是星期三,只剩五天了。

但是这封邮件的口气和以往不同。

银行和部下——

外人是不会这样讲话的。也就是说,“花”果然还是支行里的某个人?

浅野死死地盯着这封邮件,脑子里不停地反复思考谁才是发件人。

支行的工作人员一共有四十人,这是连临时工都包括在内的人数。

“花”应该就在这些人中间吧?

浅野仔细地将所有部下全都回忆了一遍。

睡眠不足和精神疲劳使得他大脑反应迟钝,翻来覆去地重复思考,但最终答案渐渐地聚焦到了同一张脸上。

半泽。

虽然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能把自己折磨到如此痛苦地步的,除了他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手法巧妙,不留把柄。虽然令人痛恨,但这个“花”冷酷无情,为了决不让人查到自己的庐山真面目,发过来的邮件全都在他算计之中。

此时,浅野还注意到一件事情。

“花”——不,恐怕是半泽?——这次是故意写了这些邮件的吧。

为了让自己留下线索。所以才在这重重迷雾之中,故意给他设陷了吧。

想到这儿浅野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对方真的是半泽的话,那么被捏在半泽股掌之中的浅野可以说是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逐一回想迄今为止与半泽的对话,浅野的焦虑和绝望便水涨船高,胃部犹如浸泡在黏稠滚烫的岩浆里那样难受。

无论怎样都难以入眠,现在也根本不是睡觉的时候。

半泽、半泽、那个半泽……半泽的脸在脑里层叠出现,就算闭上眼睛也挥之不去。

不不,还不能确定“花”就是半泽。浅野试着给自己打气,但身子却因恐惧而缩成一团,已经胆战心惊到对自己无能为力的地步了。

彻夜未眠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早晨八点半的时候,浅野拨通了支行的电话。

“啊,是副行长吗?不好意思,我身体不大舒服,今天休息一天。”

“您不要紧吧,支行长。如果要去看医生的话,派行长专用车送您去吧。”

对电话那头担心自己的副行长,浅野只能给以类似喘息的答复,现在的他还真像是一个病人。

明媚的阳光透过拉紧的窗帘洒了进来,但现在这光的微粒也无法照进浅野的心田。

邮件的内容无数次地在浅野脑海中重现。

期限是下周一之前——

脑中的某个角落嘀嗒一响,仿佛被人按下了定时炸弹的开关。时间的流逝伴随着无可奈何的沉重,开始将浅野的心向着那无边的黑暗世界中拉去。

第二天早晨,八点半上班的浅野看到文件收纳盒里堆积成山的书面请示文件,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所有的事情都显得如此沉重。无论是早会时的业绩通报,还是江岛汇报昨日情况时所说的话,都只不过是声音的排列组合,毫无意义。哪个都觉得很麻烦,净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浅野的神经,现在宛如悬于一根发丝之上。精英意识也好,特权意识也罢,早已片甲不留。这种精神上的落差,简直可以比得上世界上最大瀑布的下落幅度了。

浅野身体沉重不堪,感觉快要呕吐了。

“支行长,您脸色不大好,不要紧吧?”

对关心自己的江岛,浅野微微抬起左手当作回应。离支行长的座位不远处,是融资课长的座位。尽量让自己不朝那边看的浅野,突然被那里爆发出的一阵笑声吸引了,不由得抬头看了过去。

融资课正在开晨会。那里有一张不想看见的脸——半泽。现在——说不定。不,十有八九——自己的将来正掌握在这个男人手里。半泽或许是否察觉到了浅野的视线,突然转过身来,投来一个冷冰冰的眼神。

西大阪钢铁的计划实施之后,与半泽之间的信赖关系便彻底破裂了。

破坏这层关系的正是自己。但是,面对身为支行长的自己的欺凌,半泽不仅没有萎靡不振,竟然还要反击。这一点让浅野无法容忍。不管什么理由和原因,跟自己这个顶头上司对着干的态度就让人不愉快。让你死你就乖乖去死,让你替我背黑锅你就老实给我背着——浅野只需要这种部下。

半泽的抵抗激发了浅野的反击心理,到现在为止给半泽穿了各种小鞋:毫无征兆地把申请书退回去,到自己曾经任职的人事部大肆宣扬半泽的不是,把不承认责任在自己身上的半泽贬得一文不值,说他不具备担任融资课长的能力云云。但是——

“花”就是你这家伙吗?

浅野有一股冲动,想要立刻把半泽叫到自己跟前,当面质问。

在邮件里哀求讨饶,让浅野产生了一种无可救药的厌恶自己的情绪。半泽又朝这边瞥了一眼。这次他的眼神里仿佛带着一种鄙视;又仿佛是一种乐在其中、想要敲诈的眼神。难道是心理作用吗?

这个浑蛋!明明只不过是个融资课长!一股类似想要重整旗鼓的情感油然而生,浅野仿佛忘了如果被“花”告发之后会变得怎样,现在要优先考虑自己的自尊了。

但是,那个想法不过一闪而过,浅野立刻又打消了念头。因为妻子和孩子们哭泣的脸浮现在了眼前。对这意料之外的一幕,浅野的眼眶一热。

我——是在哭吗?

浅野那刚升起来的锐气又被挫灭了,再次陷入无法自拔的不安之中。胃一阵绞痛,感觉真要吐出来了。浅野慌慌张张地离开座位跑进了厕所。

由于没怎么进食,吐出来的只有黄色的胃液。眼泪夺眶而出,浅野的心再次开始被拽向无边的黑暗之中。他眼冒金星,五彩斑斓的色彩四散开来,又随着急速的水流一去不复返。脑中定时炸弹的计时器仍在嘀嗒嘀嗒地走动着。在这个炸弹上,并没有安装电视剧中经常出现的蓝色与红色的镍铬合金线,赌赢剪断哪根线就可以让倒计时停止,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这种电影里经常出现的桥段并不存在。如果真有两根线可以选择的话,他立刻就会选择其中一根一下子剪下去,是死是活在此一举吧。但对现在的浅野来说,就连这也是奢望。浅野察觉到,给自己规定好时间,让自己在这期间痛不欲生,也是“花”精心盘算好的。

“半泽,是你这家伙吗?”浅野看着镜中自己那没有血色的脸低声说道。

明明心无此意,这句话却脱口而出,话音如飘浮于空中的尘埃一般触碰到鼓膜边缘,又消散不见了。

5

这一天,也就是星期五的傍晚,监视东田的竹下拨通了半泽的手机。

看到来电显示是竹下的名字,半泽赶紧离开座位,到无人的会议室给竹下回电。电话那头竹下的声音,因为过度疲劳听上去很沙哑,同时又兴奋异常。

“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竹下问,“今天晚上你有空吗?”

二人约好晚上七点在难波站碰头,半泽草草处理完这天的工作,匆忙赶往离支行步行只要一分钟的地铁站。

竹下已经先到一步。见到半泽,他轻轻抬起右手示意,一声不吭地朝鳗谷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这一带虽然很安静,但是隐藏着很多有趣的店。竹下掀开了一家小餐馆的暖帘,看来这里是他经常光顾的店。狭窄的店里只有吧台和三个榻榻米房间。二人进了最里面的那个榻榻米房间,坐在半泽对面的竹下开口第一句话就说道:“你看看这个。”从包里取出几张照片递给半泽。

“又拍了什么让你得意的照片吗?有什么好东西——”半泽说到一半,突然一下停住了。

“怎么样,吓了一跳吧?昨天晚上拍到的。”

半泽抬起头来。竹下一副恶作剧成功的臭小孩模样,咧着嘴笑着。

照片里是一对情侣。

女的是谁一目了然,东田的女人。在她旁边的男人,也是见过的面孔。

“是板桥。住在菖蒲池的那位,已经倒闭的淡路钢铁公司的社长。就是和东田勾搭在一起的那个。”

“这个板桥和东田的女人在一起?”

第一张照片的背景是夜晚的霓虹街。“这是在新地。”竹下解说道,但是照片颜色有些暗,看得不是很清楚。第二张照片是宾馆一条街。照片上清楚地拍到了两人牵着手准备走进宾馆的样子。竹下的拍摄技术相当高明,连板桥笑嘻嘻的表情也拍得一清二楚。

“这两个家伙居然勾搭上了。当然,东田肯定没有察觉到吧。如果察觉到的话,未树和这个板桥肯定都会被扫地出门。这个未树姑且不论,板桥一定会被收拾得惨不忍睹。”

服务员端来了啤酒,竹下把照片收进了包里,然后他向负责点单的女服务员点了两三道菜后说道:“先点这么多吧,剩下的等另一个人来了再说。”

“还有一个人?”

对于半泽的疑问,竹下一副简直憋不住要笑出来的样子。

“是板桥。刚才我打电话叫他过来。”

半泽一惊:“你和他说了吗?这个照片的事情。”

“稍微给他透了点儿风。单单这样他就已经吓得惊慌失措,连电话都快从手里掉下去了。”竹下说道,并瞅了一眼手表,“和他约好七点半碰头。已经快到了吧,有好戏看啦。”

竹下话音未落,就听见入口处的玻璃门被人用力地推开,一名客人闯了进来。此人也不理会“欢迎光临”的招呼声,急匆匆地走进来,脚步声自远而近。

“哦。欢迎欢迎,请坐吧。”

竹下指着坐垫让板桥落座,板桥的表情十分僵硬,眼睛缩成一个小点,眼窝深处在微微颤抖。

“哎呀,先坐下来再说吧,板桥先生。”

听到竹下再次开口,板桥胡乱把鞋一脱走进了房间。

“是、是什么事,和未树有关?”

“不要着急嘛。等一下会慢慢和你说的。来来,先喝一杯吧。”

板桥接过竹下递来的杯子,将杯中酒喝了一半左右,用手背抹了抹嘴。

“下酒菜要点儿什么?”竹下好像非常享受板桥慌张的样子,也不理会板桥“不需要”的回答,自顾自点了一道土豆炖肉。

“不要客气呀,你也点道菜怎么样啊?”

“你适可而止吧。特地把我叫过来,你却要岔开话题吗?”板桥言辞激烈地说道。

从他的态度可以看得出来,这男人是个胆小鬼。半泽目不转睛地盯着板桥。虽然不知道他是在哪里通过什么手段和东田的女人勾搭上的,不过看起来他还挺有追女人的手段。

“这样啊。本来想之后慢慢地讲呢,这样的话可就要食不下咽喽。”竹下说着,慢条斯理地取过包来,从包里抽出刚才的照片递给板桥。

板桥顿时狼狈不堪。拿着照片的手不停地颤抖,手边的杯子也被打翻了,洒出来的酒把裤子都弄湿了。即便这样,他的视线也无法从照片挪开,嘴唇不停地哆嗦着。

竹下仍然喋喋不休地说道:“你还真有两下子啊,板桥先生。这是东田的女人吧。东田知道这件事情吗?东田对你有恩吧?我就知道你和东田很熟,还帮他实施恶意破产计划,没想到你和这位小姐关系也这么好啊。”

“等、等等。做这种事情你觉得合适吗?”

对板桥这文不对题的反驳,竹下一笑了之。

“你说什么呢?你一个帮凶,给别人添了多少麻烦你自己不知道啊!你这种家伙有资格说这种话吗!我说得不对吗?”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干坏事,什么恶意破产计划之类,我不知道。”

“事到如今,你就别跟我装蒜了。我已经都知道了。”

“你到底有什、什么目的?”板桥说,“钱吗?钱可没有,我说真的。”

“我没什么目的啊。”

竹下不慌不忙地说:“我只是想把这照片给东田送过去。在这之前,看在我们曾经做过同一个行当的交情上,跟你提前打个招呼。仅此而已。”

“请不要这样!”板桥惊慌失措到了极点,脸上一下子变得毫无血色,“你这样做的话,我——”

“会很难堪吧?”

板桥闭口不语。对板桥的这种态度,竹下怒斥道:“到底怎么样,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会困、困扰的。如果和未树的关系被东田知道的话……”

“你和未树从什么时候开始勾搭上的?”

“从什么时候……”

“你说说看。说得好的话,我也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板桥终于开口说道:“我和未树已经交往一年左右了。她说虽然东田先生有钱,但他也只有钱了,所以她就和我好上了。未树是个寂寞的女人。”

板桥说得冠冕堂皇,半泽不禁笑了出来。这位暖男先生继续说道:“虽然我的公司快要不行的时候,是东田先生帮助了我,但那都是由于未树暗中撮合的缘故。”

“这可不妙啊。你们的关系要是露馅的话,”竹下像是要敲诈似的故作犹豫,“半泽先生,怎么办?我们还是把这件事捅出去吧?”

“等、等一下。”

板桥起身离开桌子,跪下之后将脑袋深深地埋了下去,“求求你了!请无论如何不要把这件事传出去。拜托了。行行好吧,竹下先生!”

面对这个已经秃顶的男人那哀求般的眼神,半泽强忍着一阵恶心说道:“我有一个条件。”

“我想要东田在纽约港湾证券的资产明细。如果你能把这个给我的话,这件事情我就不给你抖出去。”

板桥慌了:“稍微等一下,这种事情我可办不到的啊。就算是我,要去查东田先生的资产明细这种事情也是……”

“你不是有女人在他那边吗,让她去查不就可以了?要动动脑子,板桥先生。就是因为这样你的公司才倒闭的啊。”原本就讨厌吝啬的经营者的半泽用严厉的口吻说道。

板桥反驳说:“虽、虽然是这样,但你们是想要查封他的资产吧。要是这么做的话,我的将来不也完了吗?”

“你是白痴吗?”竹下插话进来,“你想和东田一起被逮捕吗?”

“逮、逮捕?”

板桥露出了胆怯的神色,同时又带着一抹怀疑。他在怀疑竹下是否是虚张声势。

“东田干的事情摆明了就是欺诈,证据我们也有了,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准备去告发他。如果你按照我们说的去做,我们肯定不会害你的,打官司的时候还会给你做证。冷静一下,放聪明点。东田已经走投无路了,你到底跟着谁才划算,不用我说你心里也清楚吧?”

板桥一脸愕然,许久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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