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2)
接下来的两个月,布拉洛下班回家的路上去了好几次高夫家;而且他还违背自己的理智,继续和芭芭拉·威廉森见面。他虽然下定了决心,可芭芭拉的坚持难以拒绝,一方面他很享受这种短暂的情爱幽会,一方面也觉得自己既然也和她朋友阿琳见面,这时候就不该拒绝她。虽然两个女人从来不问他是否和另一个有肉体关系,但他觉得她们一定互相交流过了,只要她们的丈夫不怀疑,他倒是不怎么担心。
芭芭拉不断向他保证会保守秘密,终于打消了他的疑虑,让他开始放心享乐;她解释说,没人会受伤害,互相都能获得很多快乐。他只得同意,而且对芭芭拉和阿琳的兴趣也重新点燃了他对妻子的性冲动;既然他办公效率依旧很高,没什么理由不让这种欢乐而复杂的状态持续下去。
然而,1967年初冬一个下雨的周一早上,布拉洛来到办公室,秘书对他说刚刚有个男人打了两次电话,坚持要见他,名叫约翰·威廉森。布拉洛胃里一阵痉挛,打了个寒战。秘书显然不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芭芭拉的丈夫,说那人没留下口信,只说会再打来。
布拉洛点点头,走进办公室,轻轻关上门。他慢慢陷进红色皮椅里,揉着额头,想要保持冷静。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朱迪斯和孩子们的照片,墙上挂着销售业绩的奖状、纽约大学的毕业证、一块感谢他为好莱坞男生俱乐部做出贡献的牌匾。他的整个人生看上去很快就要失控,变得七零八落,他痛恨自己的愚蠢,也怨恨芭芭拉引他误入歧途。他觉得,要是按自己真正的直觉走,肯定不会走到这一步,不过这时他也没什么好做的了,只有等着面对。最坏的情况就是生命受到暴力威胁,或者闹上法庭,成为人尽皆知的丑闻,损害朱迪斯和保险公司的名誉。就算威廉森像芭芭拉说的那样,占有欲不强,他也可能会要求经济补偿、敲诈他,要求个人贷款或是商务方便,或许还有更离谱、更不寻常的要求。
布拉洛听到电话铃响,秘书按铃说威廉森先生来电话。布拉洛打起全副精神,说了声“你好”。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特别轻柔,布拉洛几乎听不太清。
“我是约翰·威廉森,芭芭拉的丈夫。”他开口道,“不知能否和你吃个午饭?”
“当然,”布拉洛很快回答,“今天怎么样?”虽然今天已经安排了重要的商业午宴,他还是决定推掉,以减少几天的痛苦和担心。
“好的,”威廉森说,“那我12点半左右开车过来接你?”
布拉洛同意了,威廉森道过谢,挂了电话。
接下来的一上午,布拉洛翻了翻管理提案,用手指拨弄着桌上的文件,看着时钟。他给芭芭拉办公室打了电话,没有人接,他又不想打到她家里,生怕是她丈夫接电话。
12点半一到,布拉洛的秘书按了铃,说威廉森先生在接待室里等。他立马出了办公室,伸出手向来客走去。这是个宽肩膀、大个子的男人,穿着黑西装、白衬衫,打着领带;他三十四五岁,留着耀眼的金发,狮子一般的相貌。这张脸上最惹人注目的,是眼皮低垂、忧郁的浅蓝色眼睛。威廉森勉强笑了一下,与他握了手,接着用温和的南方口音感谢布拉洛抽出时间见他。
外面还是阴云密布,不过雨停了。在停车场,威廉森提议坐他的车,一辆米色的捷豹xke,布拉洛马上同意了。进到车里,布拉洛发现空调还只装了一半,威廉森解释说这车是刚买的,而且他喜欢自己动手做所有机械活计。
威廉森开得很快,换挡突兀。布拉洛看到,合身的西装下,他的肱二头肌和小臂十分粗壮,皮肤红润、布满雀斑的手强健有力,手指也很粗。虽然威廉森根本没有回头看他,专心开车,布拉洛还是感到被上下打量,自己每一次紧张的抽动都落在威廉森眼里。布拉洛想不出话说,又觉得非说不可,于是他冒险说起了威廉森轻微的南方口音。威廉森回答说自己生在亚拉巴马州,但高中之后就没有回去住了。布拉洛等着对方说下去,可接下来只有沉默,他只好又开口问是在哪里上的大学。威廉森简短地说自己没上过大学。布拉洛后悔不能收回刚才的一问。
车继续开,寂静中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布拉洛学乖了,不再问问题,而是看着车窗外,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他们开过圣费尔南多谷的卡诺加公园,路旁的景色布拉洛很熟悉——他在这一带卖过保险,骑过自行车,光顾过这里的餐馆。威廉森开下了主路,沿街开向红公鸡餐厅,布拉洛的心沉了下去——这是他从前经常和芭芭拉来的地方,选在这里吃饭一定不怀好意。
布拉洛下车时什么也没说,跟着威廉森走进餐厅,等了几分钟后,就有人带他们到靠里面的一张桌子。餐馆里人多,十分嘈杂,不过一个好心的服务员正好有空,让布拉洛很快点了杯酒。威廉森握着双手,犹豫着。他好像是害羞,又好像是在烦恼。布拉洛向前倾了倾身子。终于,威廉森开口了。
“我知道了你和芭芭拉的事。”他静静地说。
布拉洛向下盯着桌面,什么也没说,他觉得掉进了陷阱,痛恨芭芭拉居然背叛了他。
“我知道,”威廉森继续说,“我觉得这是好事。”
布拉洛不敢相信地抬眼看他,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你觉得这是好事?”布拉洛重复道,怀疑令嗓音升高了。
“是,”威廉森说,“你对她有好处,满足了她的某些需求。她觉得你很不错。我也觉得挺好,而且,”他温和而坚定地补充道,“我愿意让你们继续。”
布拉洛现在更糊涂了,他觉得威廉森可能是在用扭曲的幽默感挑衅自己。可他认真看了看威廉森的脸,那双蓝眼睛温和地看着他,他便相信了威廉森的诚意,可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说什么话,也不知道威廉森要求他与芭芭拉保持关系背后的动机为何。
服务生拿来了酒,给了布拉洛几秒钟说话前思考的时间。现在他当然不想说错话,可这一刻他完全找不到合理的解释。进餐厅的时候,他以为会被心存报复的丈夫威胁勒索;相反,威廉森夸奖了他,还鼓励他继续与自己的妻子睡觉。在这种古怪的情形里,布拉洛不确定自己究竟想做什么;但这会儿他更不想冒险得罪这个不寻常的男人了,要是激怒了他,可能会遭到报复。
服务生走后,布拉洛很快拿定了主意,现在应该跟着威廉森的思路走,避免一切争论和分歧,必要的话还得恭维他。布拉洛内心的确感到了欣喜,因为他的工作和婚姻都保住了,至少目前是这样;他怀着庆幸的心情举起了酒杯,感谢威廉森的好意,表达了对他自由婚姻的羡慕之情。
“你和芭芭拉能走到这一步,真的很妙。”布拉洛开始说道。
“没错,”威廉森同意说,“不过我们还想走很多步。”
布拉洛点点头,说自己已经从芭芭拉那里听到了威廉森的理念,婚姻不应当鼓励占有欲,理想的夫妻应该可以与他人维持性关系而没有负罪感和嫉妒心等。
威廉森接受了布拉洛的总结,不过说这理念还要复杂和有野心。威廉森说,有一组人会定期到他家里聚会,探讨、寻求在婚姻中得到更大满足感的方式。美国人的婚姻出了问题,他说,传统的性别角色需要重新定义,心理咨询师和心理学家的专业方法太过冷漠,而个人又还没准备好,无法处理这个问题。
不过威廉森说,他的小组取得了相当大的进展,因为成员都很愿意拿自己做“激发他人改变的道具”。小组成员大多是普通的中产阶级,在当地有像样的工作,也有稳定的社交地位,但他们意识到,自己身上和自己周围存在某些限制和缺陷,因此想要改进。威廉森还提到,小组里有一个布拉洛已经开始感兴趣的女人,阿琳·高夫。
“是的,”布拉洛说,听到她也与此有关十分惊讶,“但这有点太复杂了,我想冷静一下。”
“请随意。”威廉森轻快地回答。
布拉洛对威廉森这种轻松自信印象很深,他想,那天没准就是威廉森让阿琳·高夫和芭芭拉一起去了保险公司。这种策划安排有点儿吓人,像是为了干扰布拉洛的性爱阴谋;不过,午饭时威廉森一直在说聚在他家里的男人和女人多么有趣,有时还会裸体聚会,布拉洛感到越来越好奇,违背自己的意志受了引诱。
午餐结束时,威廉森说希望布拉洛到他家里做客,见见他的朋友。布拉洛说他很愿意。
“那好,”威廉森说,“明天晚上8点见。”
事情进展得这么快,让布拉洛惊慌不已,他也害怕被卷入威廉森的情色世界,可他掩饰住心里的不安,说会准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