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2)
白河家的儿子除了成为他名字由来的那件奇妙的事以外,在三岁之前都很平凡、平顺地长大。
至于那件奇妙的事,也没有人能够证明是否实际发生过,而且也几乎没有人相信。因为只有父亲白河高行一个人目击了当时的状况。
高行任职于某家制药厂,是负责设计生产工程的技术人员,儿子出生时,他还在上班。他接到电话后,知道自己有了儿子。他握着电话,另一只手做出胜利的姿势,一旁的同事猜到了是什么事,纷纷鼓掌向他道贺。
正在加班的他立刻赶往医院,在病房内见到了精疲力竭的优美子和她的母亲。刚才是他的岳母打电话通知他。
儿子在新生儿室。高行安慰了优美子几句,就走出了病房。
站在走廊上,可以隔着玻璃窗户看到新生儿室的情况。新生儿室内躺了五个婴儿,每个婴儿旁都放着写了母亲名字的牌子,高行想要寻找‘白河优美子’的牌子。
但是,眼前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五个婴儿中,有一个婴儿身体发出光芒。说不清是什么颜色,如果非说不可的话,有点像是白光,那团光包围了第三个婴儿。高行揉了揉眼睛再度凝视,这时,光已经消失了,但他看到那个婴儿旁的牌子上写着优美子的名字,确信刚才所看到的并不是自己眼睛产生的错觉。
他再度打量儿子,觉得很像优美子。
回到病房后,高行把看到光的事告诉了优美子她们,优美子躺在床上呵呵笑了起来。“你这么快就开始溺爱儿子了。”
岳母也笑了起来。
“但那时候我并不知道那个婴儿是我们的儿子啊。”高行生气地说。
“那干脆为他取名叫光好了。”优美子提议道。
“还真随便啊。”
高行苦笑着说,但觉得使用“光”这个汉字也不错。
三天后,他决定了儿子的名字。他为儿子取名叫光琉,发音为“i─tsu─ru”。
“不是和光差不多吗?”优美子说,但随即点了点头说:“不过,真是个好名字。”
那时候是初夏,白河夫妇从此展开了无比幸福的生活。虽然第一次养育孩子,难免手忙脚乱,但高行和优美子从来不觉得辛苦。
时光飞逝,转眼之间,光琉已经三岁了。
夏季的某一天,高行下班回到家,优美子满脸喜悦地站在门口。她手上拿了一张画纸。
“你看,这是光琉画的,我太惊讶了。”
“是喔,他画了什么?”他才脱了一只鞋子,立刻接过了画纸。
画纸上用蜡笔画了一个红色长方形的东西。高行几天前买了蜡笔回来送他。
“这是什么?红砖吗?”高行苦笑着问。三岁的孩子只能画出这种程度的东西,但当母亲的仍然兴奋不已。
“你看不出来吗?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一看颜色就知道了。”
“颜色?”高行再度打量画纸,发现长方形的东西并非只是用红色的蜡笔涂颜色而已,而是用几种不同的颜色涂在一起。“我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个颜色。”
“对不对?对不对?”优美子满脸喜悦,“到底是什么颜色呢?老公,你知道吗?”
高行拿着画沿着走廊走了进去,打开走廊尽头的门,那里是一间小客厅,连着开放式厨房和饭厅。他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解开领带,巡视四周。当他的视线移向厨房时,找到了答案。
“是冰箱吗?”
“答对了。”优美子拍着手,“是不是很厉害?”
“嗯。”高行发出感叹的声音。画纸上的颜色和他们家的冰箱颜色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是色卡。即使大人也很难画出完全相同的颜色。
“为什么画冰箱?”
“他说颜色最漂亮。我看了他用过的蜡笔,发现八种颜色都用过了。你了解我的意思吗?在他画画之前,那些蜡笔都是全新的,他为了画冰箱的颜色,用了所有的蜡笔。”优美子双眼发亮地说。
高行再度将画纸和实际的冰箱比较,即使对比多次,仍然觉得两种颜色完全相同。
“太厉害了。”
“对不对?”
“光琉在哪里?”
“在隔壁房间。”
高行打开纸拉门,探头向隔壁的和室张望,看到了身穿水蓝色背心的光琉矮小的背影。光琉蹲在和室中央,正全神贯注地在新的画纸上画着什么。“你在画什么?”高行在他背后问道。
光琉转过身,露出灿烂的笑容,再度低头画画。严格来说,他并不是在画,而是用蜡笔涂颜色而已。他把一支又一支蜡笔从盒子里拿出来,涂在画纸上。
高行坐在他身旁,静静地等待,想知道他这次会画什么。画纸被暗绿色,或者说是草绿色的颜色占据。高行巡视房间,立刻知道他在画什么。
是墙壁的颜色。这间和室墙壁的颜色和光琉正在画的颜色完全一样。
高行把优美子叫了过来,优美子也立刻知道儿子在画什么。
“太厉害了,原来这个墙壁的颜色是用各种颜色混合起来的。”她拿起光琉用过的蜡笔,语带佩服地说道。
“不过真的有点奇怪。”高行说。
“什么奇怪?”
“通常画画不是会画某种形状吗?从来没有听过有小孩子对形状没有兴趣,只涂上颜色而已。还是说,偶尔也会有这种小孩?”
“我也不知道,但这样也很好啊,如果都和其他小孩子一样太无趣了。”优美子心满意足地注视着光琉。光琉专注地用蜡笔作画,似乎并没有听到父母的对话。
之后,光琉持续画画。虽然家里还有很多其他玩具,但自从他有了蜡笔之后,就对其他玩具完全失去了兴趣。高行第一次买给他的蜡笔在转眼之间就变得很短,无法再继续画了,高行只能立刻买新的蜡笔。
光琉画的东西仍然是床单、窗帘和枕头这些普通孩子绝对不会画的东西,这些东西的色彩都很鲜艳,似乎因此吸引了他的目光。他能够在画纸上正确重现那些色彩,他画客厅地毯的时候最逼真,高行没有察觉那张画放在地毯上,还不小心踩到了。
“这孩子是天才。”有一次,优美子兴奋地说,“他是绘画天才。我曾经看过其他孩子的画,每个孩子都只是随便用现成的颜色,没有人像光琉一样混合多种颜色,更何况他可以画出和实际一模一样的颜色。”她在说话时频频摇头,“要不要为他报名参加电视上的儿童节目?”
“这算是绘画才能吗?”高行看着儿子的画,偏着头问。
“这当然是绘画才能啊,就好像弹钢琴,能不能够正确分辨音色不是很重要吗?我认为两者是相同的意思。我觉得以后一定要让光琉走艺术的道路。我相信一定会让众人大吃一惊。”
优美子心血来潮地说道,就像世间所有对儿女的才华有过度评价的父母,独自感到兴奋不已。高行对儿子在色彩方面有如此敏锐感到惊叹的同时,也觉得有这种能够宠爱孩子的理由也不错。
除了这项特殊的才能以外,光琉是一个文静的普通小孩,只是高行觉得他似乎太寡言了,有时候两、三天都没有听到他说一句话,但从他能够理解复杂的表达方式,以及必要时懂得正确运用语言,就足以证明他的语言能力很优秀。高行认为光琉可能有自闭症的倾向,所以才不喜欢说话。
但在光琉上幼稚园后,这种不安也消失了。光琉似乎和其他小朋友相处很愉快,高行从优美子的口中得知,幼稚园小朋友的家长也都很喜欢他。
“光琉在幼稚园时经常说话吗?”有一次,高行问优美子。
“老师说,他很少说话,但会正确回答老师提问的问题,所以好像没问题。”
“是喔。不过男生不要话太多也比较好。”
“而且老师还说,不需要对光琉说太多话。”
“什么意思?”
“不是有一句成语叫做闻一知十吗?老师说,只要对光琉下达一个指示,他就会主动做好老师原本接下来要他做的事,好像知道老师在想什么。”
“这是奉承话。”
“是吗?我有时候也这么觉得啊,虽然你一定会说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癫痢头儿子也最帅。”
“本来就是啊。”高行笑着断言道。
但其实他也曾经有和优美子相同的感觉。比方说,之前的某个星期天,光琉像平时一样,在客厅的桌上画画。高行看了时钟,发现客人快上门了。他打算和客人在客厅的沙发上聊天。
“光琉。”他叫着儿子的名字。
光琉抬头看着高行。客人要来了,你去其他房间画画──高行打算对他这么说,但光琉自己收拾了画纸和蜡笔,然后走去了隔壁房间。
高行以为光琉知道有客人要来家里,所以才会主动去隔壁房间,但优美子说,光琉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只能说,光琉的直觉很灵敏。
上小学后,这方面表现得更加显著。
“为什么只有我家的小孩这么特别?他到底像谁啊?”
优美子参加小学入学典礼回家后,兴奋地对高行说。原来参加完典礼后,担任光琉那一班班导师的男老师特地叫住了她,问她是否在家用什么特殊的方法教育光琉。
老师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在入学前举行的智力测验中,光琉的成绩在所有新生中遥遥领先。
优美子回答说,自己并没有特别教他什么,男老师轻声嘀咕说,那应该是天生智商就很高。那句话听起来并不是在奉承。
“那孩子认字的确很快,任何东西的名字,只要教他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我之前就觉得他比别的孩子聪明,但如果一直说,你又要笑我,所以我就没提这件事,现在终于知道,我果然没错,光琉和其他小孩子的脑袋不一样。啊,太好了,如果是相反的情况,我一定会很难过,但为什么呢?为什么只有我家的小孩特别聪明?”优美子那一天的心情都很好,好像中了什么大奖。不,她应该的确觉得自己中了大奖。
优美子回娘家祭祖时,也和她的母亲聊起这件事。优美子的兄嫂和母亲一起住在老家,他们有一个读中学的儿子。优美子不好意思在他们面前一直称赞光琉,所以趁他们不在时,和母亲聊起这件事。
母亲既惊讶又钦佩地听女儿说完后,想了一下说:
“可能是继承了爸爸的基因。”
“爸爸?你是说已经去世的爸爸?”优美子问。她的父亲三年前罹癌去世了。
“不是,是你爸爸的爸爸,所以是你的祖父。”
“祖父也像光琉一样吗?”
“我也是听你爸爸说的,所以不是很清楚,听说他小时候是神童,无论学什么都特别快。他只读了小学,但很难的数学题也难不倒他,大家都感到很惊讶。”
“原来这么厉害啊。”
“他长大之后做哪一行?”高行问。
“听说是印染的手艺人。”
“印染?所以对色彩的感觉也很敏锐吧?”
“不清楚,但应该是这样。”
高行和优美子互看了一眼,认为绝对不会错,光琉一定是继承了优美子的祖父,也就是光琉曾祖父的基因。
但是,优美子的母亲也对她的公公不太了解,只是曾经听丈夫稍微提起而已。
“他当手艺人的时期,有没有留下什么有趣的故事?比方说,曾经很出色地完成了什么工作之类的。”优美子充满期待地问,但她的母亲微微偏着头。
“听说他年纪轻轻就死了。”
“啊?是这样吗?”
“所以你爸爸对他也没有太多的记忆,在他死了之后,才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他生前很聪明。”
“是喔,原来是这样。”优美子露出有点忧郁的表情。在研究光琉的基因时听到这个消息,似乎有点扫兴。
光琉上学之后,他智力过人这件事越来越明显,他的记忆力和计算能力尤其令人惊讶。他只要翻一遍教科书,就可以记得大部分内容,即使是大人也要用计算机计算的题目,他也可以用心算马上算出来。
他带回家的考卷当然都是一百分,优美子每次都兴奋地告诉高行。光琉读的那所小学有很多人都去读补习班,已经有人开始为报考私立中学做准备。高行从优美子的口中得知,就连那些学生也对光琉刮目相看。
白河家的光琉是天才──左邻右舍开始议论这件事。当然不光是正面讨论,也有出自嫉妒的谣言,说他们让光琉就读不对外公开的魔鬼补习班,不惜砸大钱请了三名家教。高行和优美子每次听到这些传闻,就忍不住苦笑。在光琉升上小学之前,他们在郊区买了一栋透天厝,根本没有太多钱花在儿子的教育上。
这些谣言并不会影响他们的心情,但光琉读小学三年级时,班导师突然登门造访时,觉得有点不太高兴。
“我希望白河同学能够和其他同学一样。”脸色苍白、体型很瘦的男老师坐在白河家的客厅,面色凝重地说道。
“和其他同学一样是指?……”当时刚好也在家的高行问道,一旁的优美子也一脸纳闷地看着班导师。她刚才叫光琉回去自己的房间。
“学校生活需要有协调性,或者说注重的是齐头并进。”老师说话有点吞吞吐吐。
“光琉在学校的表现造成老师的困扰吗?”优美子问道。她的声音忍不住有点激动。
“不,也不算是困扰……”
班导师吞吞吐吐地说,光琉在上课时一脸无趣的态度让他感到为难。光琉从来不抄笔记,总是怔怔地看着窗外,观察周围其他同学。虽然他上课并没有讲话,每次请他回答,他都能够回答,而且答案也很正确,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纠正他。只不过班上只要有一个这样的学生,说会影响其他同学。目前班上渐渐产生了不良风气,觉得抄写黑板上的内容,认真听老师上课很蠢,也很逊。
“所以可不可以请家长提醒白河同学认真上课,认真抄笔记,也不要东张西望……”老师露出求助的眼神看着白河夫妻。
“但是,光琉并没有不认真上课,所以才能够回答老师的提问,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但并不代表他可以继续用这种态度上课。目前有越来越多同学模仿白河同学的上课态度,那些孩子当然没有认真听课。”老师结结巴巴地说到这里,突然下定决心似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希望你们了解,我无法对白河同学有特殊待遇,希望家长好好指导他,要求他和其他同学一样认真上课。拜托你们了。”最后,班导师低头拜托他们。
高行在无奈之下答应,会要求光琉不要影响老师上课。
“太奇怪了,”班导师离开后,优美子不满地说:“每个学生的情况当然都不一样啊,应该尊重每个学生的个性,把所有学生套在同一个框架绝对有问题,更不应该把光琉和那些普通的孩子相提并论。”
那时候,优美子已经深信自己的儿子是天才。
不光是当时的老师,曾经担任光琉班导师的所有老师都不喜欢他,毫无例外,中学一年级时的班导师曾经直言希望他转学。
“对白河同学来说,这所学校的程度太差了。我在上课时,他也一脸无趣的表情,干脆让他去读私立中学吧。虽然那里的考试很难,但你们家的儿子应该没问题吧?”
在亲师恳谈时,一脸狡猾样的秃头中年老师用阴沉的语气对优美子说。优美子回家后气鼓鼓地对高行说,光琉又不是让老师难以应付的坏学生,从来没有听过因为学生太优秀,而被老师要求转学的事。
优美子原本想让光琉就读知名的私立中学,但高行认为没必要每天花时间搭电车去上学,对此表示反对,所以光琉去读了本地的公立中学,而且那所学校是公立中学中的好学校。
几天之后,优美子从光琉同学的妈妈口中,得知了班导师对自己说那些话的原因。听那位同学妈妈说,那名班导师接光琉他们的班级后不久,就在课堂上出了糗。
光琉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像平时一样上课。那名教社会课的班导师突然指着光琉大发雷霆。他说自己当老师二十年,第一次遇到学生竟然敢在第一堂课上就打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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