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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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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绷紧的脸庞贴向我,粗声粗气地说:“我讨厌赌徒,就像讨厌毒贩。他们助长一种危害程度不亚于毒品的疾病。你以为雷诺城和拉斯维加斯那些地方只是提供无伤大雅的乐趣?神经病,那些地方专门招待小人物、想不劳而获的傻瓜、口袋里装着薪水逗留片刻便把周末杂货店购物金输光的小子。有钱的赌徒输了四万美元,一笑置之再回来赌。可是老兄,造就大黑窟的不是有钱的赌徒。最大的剥削是十分、二十五分、五毛钱,偶尔来个一块甚至五块,慢慢累积起来的。大笔黑钱像浴室水管里的水,涓涓滴滴不停地流。任何时候有人要打倒职业赌徒,我都赞成。我喜欢如此。任何时候州政府打着税金的名义从赌博业收钱,那个政府就是帮助暴徒营业。理发师或美容院小姐直接押下两块钱。那是给赌博集团的,那是利润所在。民众要正直的警方,对不对?要他们干什么用?保护那些持有优待卡的人?本州有合法的跑马场,全年营业。他们正派经营;州政府可以分赃,跑马场每收一块钱,到赌马掮客那儿去赌的钱就有五十块钱。一张卡片上有八九场赛马,其中一半是没人注意的小赛局,只要某人开口,就可以作弊安排胜负。骑师赢一场比赛的方法只有一种,输的方法却有二十种,只要骑师在行,虽然每隔八根柱子就有一名总管守着,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这是合法的赌博,老兄,干净又正直的事业,州政府批准的。所以是正当的,对不对?在我看来却不见得。因为那是赌博,会培育出赌徒,整个算起来,赌博只有一种——全是不正当的。”

我在伤口上涂白碘酒,问他:“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我是个衰老、疲乏的警察。一肚子怨气。”

我回头瞪着他。“伯尼,你是他妈的好警察,但你错得离谱。某方面说来警察全都是一个样。他们都怪错了对象。如果有人在骰子桌上把薪水输掉,就禁止赌博。如果有人酗酒,就禁绝烈酒。如果有人开车撞死人,就禁绝制造汽车。如果有人跟女孩子旅馆开房间被偷,就禁绝性鲛。如果有人跌下楼梯,就不再盖房子。”

“噢,住口!”

“好啊,封我的嘴呀,我只是老百姓。别再说了,伯尼。我们有暴徒犯罪集团和打手,并不是因为有奸诈的政客,以及他们布在市政厅和立法机构的跟班。犯罪不是疾病,是病征,警察就像给人阿司匹林治脑瘤的医生,只是警察宁愿用金属棍棒来治罢了。我们是粗鲁、有钱又野蛮的伟大民族,犯罪是我们为此付出的代价,组织犯罪则是我们为组织付出的代价。犯罪会伴随我们很长的时间。组织犯罪只是万能的美元的肮脏一面罢了。”

“干净的一面是什么?”

“我没见过。也许哈伦·波特可以告诉你。我们喝一杯吧。”

“你进门的时候气色不错嘛。”奥尔斯说。

“曼迪拔刀向你的时候,你看来更棒。”

“握个手。”他说着伸出手来。

我们喝完酒,他就由后门走了。头一天晚上他曾顺道来探察军情,今天撬开后门进屋,现在他仍从那边出去。后门向外一碰就开,门扉又太老旧,木头已经干缩了。只要把绞链的栓钉敲出来,其他的再容易不过。奥尔斯要翻越山坡走回下一条街他停车的地方,临走前他先指给我看门框上的一处凹痕。他开前门几乎一样容易,但那样得破坏门锁。那就太明显了。

我望着他前面射出一道手电筒的光芒,穿过树影间,消失在斜坡外。我锁好门,又调了一杯温和的酒,回到客厅坐下。我看看手表。只是我回家至今好像隔了很久罢了。

我走到电话边,拨给接线员,把洛林家的电话号码告诉她。总管先问我是谁,然后去看洛林太太在不在。她在。

“我是那只诱饵羊没错。”我说,“不过他们活捉到老虎了。我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改天你千万得说给我听。”她活像已经在巴黎似的,声音听来很遥远。

“我可以一面喝酒一面说给你听一一如果你有空的话。”

“今天晚上?噢 ,我正在收拾行李要搬出去。恐怕不可能。”

“是的,我明白。好吧,我只是以为你或许有兴趣知道。多谢你好心警告我。跟你家老头儿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你确定?”

“确定。”

“噢,等我一下。”她离开了一会儿,回来后语气温馨多了。“也许我可以凑合喝一杯。在哪里?”

“地方随你选。我今天晚上没有车,但我可以叫出租车。”

“胡扯,我来接你,不过要一小时甚至更久。地址呢?”

我告诉她,她就挂断了。我把门廊的灯打开,站在敞开的门口吹夜风。现在凉爽多了。

我回屋里,打电话给朗尼·摩根,却联络不到他。接着我又莫名其妙打到拉斯维加斯的泥龟俱乐部,找兰迪·斯塔尔先生。他可能会不接,但他接了。他一副安静能干、经验丰富的口吻。

“很高兴接到你的电话,马洛。特里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有什么事要我效劳吗?”

“曼迪已经上路了。”

“上路去哪儿?”

“到拉斯维加斯,跟你派去追他的三个暴徒坐一辆红色大灯的黑色凯迪拉克大轿车。我猜是你的车?”

他笑起来。“正如一个报社人员说的,我们拉斯维加斯人用凯迪拉克当拖车。究竟怎么回事?”

“曼迪带两个小流氓到我家盯梢。他想毒打我一顿——说得难听一点——只为报上的一篇文章,他好像认为这该怪我。”

“该不该怪你呢?”

“我可没开报社,斯塔尔先生。”

“我也没养凯迪拉克车上的暴徒,马洛先生。”

“他们可能是警官。”

“我不敢说。还有别的事吗?”

“他用手枪敲我。我踢他的肚子,用膝盖顶他的鼻子。他似乎不满意。但我仍希望他活着到达拉斯维加斯。”

“如果他往这边来。我确定他会活着到达。现在我恐怕得挂电话了。”

“等一下,斯塔尔。欧塔托丹那件事你参加了吗——还是曼迪一个人搞的?”

“又来了?”

“别开玩笑,斯塔尔。曼迪生我的气,不是为了他说的理由——此事不至于因此到我家盯梢,像对待大威利·马贡。动机不够。他告诉我少管闲事,别挖伦诺克斯的真相。但我挖了,因为事情刚好是那样发展的。于是他采取了我刚才跟你说的行动,所以说一定有更充分的理由。”

“我明白了,”他缓慢、温和又平静地说,“你认为特里的死法有些地方不对劲?例如他没有开枪自殺,是别人干的?”

“我想说说细节会有帮助的。他写了一份自白,是假的。他写了一封信给我,结果寄出了。旅馆里有服务员或杂役会偷带出去替他寄。他被困在旅馆不能出来。信里附了一张大钞,信末说有人来敲门了。我不知道当时进屋的是谁。”

“为什么?”

“如果是杂役或服务员,特里可以在信末再加一行说明。如果是警察,信就不会寄出了。那么是谁呢——为什么特里要写那份自白?”

“不知道,马洛。我完全不知道。”

“抱歉麻烦你了,斯塔尔先生。”

“不麻烦,很高兴接到你的电话。我问曼迪他知不知道。”

“好的——如果你再见到他——如果他活着。如果没有见到他——想办法查。否则别人会查。”

“你?”现在他的口气转硬,但仍很平静。

“不,斯塔尔先生。不是我。是一个大气都不喘就可以把你吹出拉斯维加斯的人。相信我,斯塔尔。只管相信我。这完全是直话直说。”

“我会见到活生生的曼迪。别担心,马洛。”

“我猜你全知道了。晚安,斯塔尔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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