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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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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妈妈在打电话,亲爱的,回去睡觉吧,宝贝……”

“您说什么?”

“抱歉,我刚才在和我女儿说话,我们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不知道您有个女儿。”

“我有两个女儿呢。”女孩说,她似乎走进了厨房,打开了灯,煮起了咖啡,“现在几点啦?”

“应该不是喝咖啡的好时间。”布里特-玛丽回答。

“我能为您做什么,布里特-玛丽?”

“我要辞职,我得……回家。”布里特-玛丽小声说。

“杯赛怎么样啦?” 沉默了很长时间之后,女孩问。

不知怎么,这个问题刺激到了布里特-玛丽,也许本进球时的那一跳真的让她变了个人,但她也不敢确定,反正她做了个深呼吸,把自己在博格的见闻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女孩。

比方说博格的道路布局、那儿的老鼠、博格人喜欢在屋里戴帽子、小伙子们是怎么约会的、披萨店的墙上挂着球衣……一切全部从她嘴里倒出来。还有菲克新和竹帘子、包着玻璃纸的啤酒瓶、宜家家具。手枪、两个络腮胡把报纸上的填字游戏让给她做。警察和企业家。在卡车头灯的照明下练习“白痴往返跑”。蓝车门和对抗赛。紫色郁金香、威士忌、香烟和曾是卡车司机的逝去的母亲。流感。汽水罐。一个女孩儿用脸挡住了进球。整个宇宙。

“我猜,您一定会觉得我讲的这些非常……愚蠢。”最后她总结道。

电话另一头的女孩声音有点儿发颤:

“我告诉过您我为什么选择了现在的工作吗,布里特-玛丽?我不知道您是否理解,但如果您在劳动就业办公室上班,接电话时会听到各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垃圾话,也会遇到各种刻薄的人。真的是‘垃圾话’,布里特-玛丽,我一点都不夸张。有一次,有人给我用信封寄来一坨屎,好像经济危机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他失业的。”

布里特-玛丽咳嗽起来。

“我想问问,他是怎么弄进那个信封的?”

“怎么把屎弄进去吗?”

“是啊,肯定很难……对准吧。”

女孩大声笑了好几分钟。布里特-玛丽很庆幸自己的嗓子哑了,因为这样女孩就听不出她也在笑。也许是宇宙的缘故,也许不是,反正当下的情绪让她的身\_体仿佛从凳子上飘了起来。

“您知道为什么即使整天听垃圾话,我也要留在这儿工作吗,布里特-玛丽?”

“为什么?”

“我母亲干了一辈子社会服务工作,她总是说,在这些成堆的垃圾话里面,在垃圾山的中间,你总能发掘出一个阳光灿烂的故事。就凭这一点,这份工作也值得做。

“您就是我的阳光灿烂的故事,布里特-玛丽。”

布里特-玛丽吞吞口水。

“大半夜的不适合在电话上聊天,我明天再联系您。”

“做个好梦,布里特-玛丽。”女孩轻声说。

“您也是。”

布里特-玛丽坐在凳子上,双手拢着手机。

她发现自己热烈盼望那只老鼠的到来,以至于听到敲门声时,她高兴地想着“一定是它”。然而她很快恢复了理智,意识到老鼠不会敲门,因为它们没有指关节,至少她觉得它们没有。

“有人吗?”萨米在门外问。

布里特-玛丽跳下凳子。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平静地靠在廊柱上。

“没有,您为什么这么问?”

“现在是半夜,萨米,如果没出什么事,哪能像吸尘器推销员那样大半夜的随便敲人家的门呢!”

“您住在这儿吗?”萨米咧嘴笑道。

“你肯定明白我的意思——”

“您别急,布里特-玛丽。我只是开车经过,看到这里亮着灯,就过来问问您想不想抽支烟,或者喝上一杯。”他笑嘻嘻地打趣道。

她根本不领他的情。

“当然不想。”她愤怒地说。

“好吧,没关系。”他笑着说。

她整了整裙子。

“不过,要是你喜欢士力架的话,就请进来吧。”

他们各自搬了一只凳子坐在厨房的窗户前,透过博格最干净的窗玻璃仰望遥远的星空。

“今天太棒了。”萨米说。

“是的,非常……棒。”她微笑道。

她想告诉他,她明天一早必须离开博格回家去。可没等她开口,他就说:

“嗯,我必须到镇上去,我得帮助一位朋友。”

“什么朋友?大半夜的。”

“马格努斯,他和镇上的几个家伙闹摩擦,欠他们钱,您知道吧?”

布里特-玛丽瞪着他。他点点头,自嘲地笑笑。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可这里是博格,在博格我们互相原谅。我们别无选择,如果不这么做,什么朋友都留不住,至少你可以先对着他们发火再原谅他们。”

她站起来,轻轻拿走他的盘子,犹豫了很久才抬起缠着绷带的那只手,温柔地按在他的脸颊上。

“你没有必要老是做那个管闲事的人,萨米。”

“不,有必要。”

她开始洗盘子,他站在旁边,把洗净的盘子擦干。

“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您能帮我照顾奥马尔和薇卡吗?确保他俩的安全?您能向我保证,您会找到好人来照顾他们吗?”

“为什么你会出事?”布里特-玛丽问,血色从她脸上褪去。

“啊,我不会出事的,我是他妈的超人。不过,万一我出了事,您能不能保证他俩会和好人生活在一起?”

她故意拿起毛巾拧了拧,不让他发现她的手在颤-抖。

“为什么问我?为什么不问斯文或者银行或者……”

“因为您不是那种甩手不管的人,布里特-玛丽。”

“你也不是啊!”

他站在门槛上,点燃一支烟。她站在他旁边,吸着二手烟。

太阳还没出来,她从他的夹克袖子上捡走一根头发,放进一块手绢里,把手绢叠好。

“你母亲支持哪支足球队?”她悄声问。

他笑了,仿佛答案显而易见,接着便用天底下所有儿子都会有的骄傲语气回答:

“我们的球队。”

他开车把她送回银行家,吻了她的头发。她守着打包好的行李坐在阳台上,目送他的车离开博格,朝镇上驶去。他还让她保证过,不会坐上一整夜,等着他的车回来。

不过她还是等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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