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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离破碎(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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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多萨因还清了欠糖厂的债,在绑架巴尔素特之前的那些日子,他把自己关在一间临时租来的房间里。他害怕出门上街。埃尔多萨因从没想过计划中的绑架巴尔素特一事,甚至也不再去拜访“占星家”。他整天整夜地躺在床上,拳头枕在枕头上,前额贴在拳头上。别的时候,他会几小时几小时地盯着墙壁,想象在那里漂浮着一层梦境般绝望的薄雾。

在那些日子里,他从未能够记起艾尔莎的面孔。

“她如此神秘地从我的心里消失,我要花上很大力气才能想起她的容颜。”

接着,他就会入睡,或者继续沉思关于那段日子,埃尔多萨因对我说道:“我曾以为,我之所以被赋予一个灵魂,是用来享受这世界的美好的,月光从橙色的云冠背后照了出来,露水滴在玫瑰花之上。在我小时候,我甚至以为生活专门为我准备了某个动人美丽的东西。然而,当我逐渐观察到别人的生活,发现每个人都活得很无聊,仿佛他们住在一个多雨的国度,雨水在他们的瞳孔中留下一道道水纹,影响了他们的视觉。于是我明白了,灵魂像被禁锢在鱼缸里的鱼儿那样游走在地球上。在草绿色玻璃墙的另一侧才是美妙的生活,洪亮且崇高的生活,在那里一切都不一样,活力四射,多姿多彩,那些拥有美丽身躯的更完美的新人类在充满弹性的大气层中跳跃。”然后,他对我说,“没用,我必须得逃离这个世界。”——评论者注。他努力将注意力放在两项他认为很重要的项目上面:将蒸汽机车改为电磁发电,以及开一间狗狗洗染店,让大街小巷上出现电光蓝的小狗、绿色的牛头犬、紫色的灰狗、丁香色的猎狐犬、背部印着三色黄昏照片的小狗、染着波斯地毯般蔓藤花纹的小母狗。但根本无济于事,因为他十分焦虑;某天下午,他做了这样一个梦:

他知道自己是公主的心上人,同时他也是阿方索十三世国王的侍从。将军们都围在他的身边,想要探问出他身上的秘密,这让他十分开心。湖泊的倒影轻啄着常年开着白花的树干,身材高挑的公主挽着他的胳膊,用带口音的西班牙语问他:

“埃尔多萨因,你爱我吗?”

埃尔多萨因大笑起来,用辱骂回答了公主;此刻,许多把剑围成一个圈,在他眼前闪耀,他感到自己在下沉,一场又一场的灾难将大陆一一摧毁,但他早已在海底的小铅屋住了好几个世纪了。独眼鲨鱼在小屋的玻璃窗外游来游去,它们因长了痔疮而痛苦不已。这让埃尔多萨因感到好玩儿,他忍住不笑出声来,害怕被别人听见。如今,海里所有的鱼都变成了独眼,而他则成了“独眼鱼帝国的皇帝”。一望无际的城墙将沙漠与大海隔开,绿色的天空在墙顶上生锈,无数肥大的独眼鱼以及因海上麻风病而肚子肿大的怪物随海浪撞击在红色高塔的外墙上,而一个水肿的黑人正手握拳头恐吓一个盐做的雕像。

另一些时候,埃尔多萨因则回忆起过去的日子,想起那些他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的时刻,就像他在那个晚上对上尉说的一样。他无声无息地饱受折磨,等待着事情的发生,这样他就可以对自己说:

“我早就知道,我不会错。”

他想起某天晚上和艾尔莎的聊天,她在某一刻真情流露,对他坦白道,假如自己现在还是单身,她将永远不会结婚,而只会拥有情人。

埃尔多萨因问道:

“你是认真的吗?”

艾尔莎从另一张床上严肃地回答道:

“当然是认真的,我将会有一个情人……结婚有什么意义?……”

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埃尔多萨因突然感到一阵死亡般的沉寂,犹如一副棺材平行于他横躺的身体旁。也许就在那一刻,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所有的无意识的爱都在他体内被摧毁,这让他能够应付之后将会遭遇的各种可怕的情形。他感到自己此刻仿佛躺在一座坟墓的底部,永远无法再见到阳光,而在那将整个房间填满的黑色沉寂中,被他妻子的声音唤醒的幽灵飘浮在他的眼前。

后来,在解释那个场景的时候,他记起自己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害怕任何一个微小的举动都可能打翻他巨大的不幸,将他横躺的躯体死死压在残忍的痛苦之上。

他的心沉重地跳动着。心脏的每一次收缩,仿佛都需要使劲推动一块沉重的淤泥。他试图伸出双手去触摸屋子上方的阳光,但却无济于事。妻子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

“我永远都不会结婚。我将会有一个情人。”

那两句话,从口中说出来不过是两秒钟的时间,但却会跟随他一辈子,像肉瘤一样扎根于他的体内。他咬紧了牙齿。他想要受更多的苦,将自己耗尽在痛苦中,在缓慢的滴血中将痛苦流干。他双手紧贴着大腿,身体如棺材里的尸体一般僵硬,脑袋一动不动,屏住呼吸,用咝咝声问道:

“那你会爱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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