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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隐蔽的游戏(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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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泽和田岛从羽田起飞,大约一小时的航程。

帝国航空的机舱内,如果不去在意那些空座位的话,总体而言还是感觉相当舒适的。

由于是雷打不动的定时航班,所以才上午九点多,他们从舞桥机场大门出来就转乘了机场巴士,前往有三十分钟左右车程的舞桥市内。

二人在位于市中心的市政府门前下车,来到就在近旁的舞桥支行二楼,他们告知来意后,马上有一个相识的男子,从位于楼层里端的办公桌旁站了起来,是支行的行长深尾。

半泽和深尾曾因某个项目共事过一段时间。那是个作风不花哨,工作扎实可靠的男人,这一点令人印象深刻。

“让你们久等了。来,请坐,请坐。”

善良的气质写在一张堆满温厚笑容的脸上。深尾忙把半泽二人让进了接待室兼支行长室。

“我可是听说了,半泽先生。帝国航空的事情,够呛吧。毕竟,对方的负责人可是那个乃原律师啊。”

深尾的话令人感到很意外。

“您也知道吗?”半泽有些惊讶地问道。

“我在这里也待很久了。以前,这里有一家叫作舞桥交通的地方企业破产了,乃原律师在公司破产前一年左右,成了舞桥交通的顾问律师。当时,他赶在破产之前,非常巧妙地帮公司和社长个人转移了财产。他在专业领域或许的确有些厉害的手段,但是在我们这里却是恶评如潮啊。”

这件事半泽倒是第一次听闻,不过如果放在那个从债权回收场子里拳打脚踢爬上来的乃原身上的话,也就不难理解了。虽然在债权者圈子里,那是一个人见人厌的货色,但是作为客户方的舞桥交通来说,他们未必能找得到更靠谱的律师。

“对了,你之前说想调查一下舞桥state的相关情况对吧?”

半泽事先已经就此行目的向深尾打过招呼。

“是在金融厅的听证会中,出了点儿问题。”

深尾表情一下凝重起来。

关于旧t的问题贷款,还有半泽在地下资料库看到的备忘录详情,因为富冈有交代在先,他都暂且按下不表。就连对田岛,也没有透露过多的详情。

“明白了。请稍等一下。”

深尾说着走出了房间,不一会儿就带回了一名年轻行员。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性,身材颀长。

“这位是舞桥state客户的负责人,江口。”

面目和善的江口微微施了一礼,拿出夹在腋下的舞桥state相关的信用档案。

他最先打开的是公司概要表。舞桥state总部设在舞桥市,创办于昭和三年(1928年),是一家老牌的不动产商。从业人员八百名。年销售额约七百五十亿日元,当期利润三亿五千万日元。这样的规模,在当地企业中也可谓凤毛麟角。

2

“当然了,对我们来说也是屈指可数的重要客户。而且,他们的社长野川先生,在舞桥经济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进政党的箕部议员,想必你也知道,他和这家公司之间有什么关系吗?”半泽问道。

“野川社长,是箕部先生的外甥。”深尾的回答不出所料。

“有件事情想要麻烦您帮忙调查一下。”田岛挺直身子说道,“十五年前,箕部议员向这家舞桥state汇入了一笔二十亿日元的款子。您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江口摇头否认,“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不好意思,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确认一下当时的财务资料。”半泽说道,“那二十亿日元资金到底用在了哪里,我们想弄明白。”

虽然根据法律规定,经营资料有一定的保管期限,但是很多实业类的公司都会保存着以往的资料。

“正好他们现在正向我们申请新的贷款,只要说是为了制作会签文件需要参考过去的决算内容,让他们拿过来看一下我想应该问题不大。何况我们和这家公司的关系很不错。如果没有相关资料,到时再直接问问他们的社长。您觉得怎么样?”

“百忙之中,实在抱歉。”半泽轻轻地低头致谢,“如果能有所发现,那就太好啦,支行长。”

得到深尾的爽快应允,江口一行三人立刻离开舞桥支行,只有徒步五分钟的距离,也用不着特意出动业务专车。舞桥state的总部大楼是一栋十五层的建筑,小有气派。除了一楼用作营业厅,十层以下都租给了一些大型企业的派出机构,十一层到顶层则是公司自己的办公楼层。

半泽和田岛在入口处和江口分开后,拐进附近的一家咖啡店,等候消息。消失在公司大楼里的江口,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过了将近一个小时。

“让你们久等了。”江口走进咖啡店,手上提着个袋子,上面写着舞桥state字样,“那些老资料都存进了资料库,所以找文件费了点儿时间。您看一下是不是这些?”

江口从袋子里掏出的资料,是在对箕部提供二十亿日元贷款前后三年时间的决算书。并且江口考虑得非常周到,还要了一套五年时间内的决算书复印件。干得非常漂亮!三人又立刻返回舞桥支行。深尾热情厚意,特地空出了一间会议室,三人在那里铺开资料看了起来。

“刚才核对了一下借贷对照表,箕部先生那边汇过来的二十亿日元,计入了借款一栏。”江口一边铺开决算书,一边说道。

所谓借贷对照表,就是一家公司所持有的资产和负债一览表。通过这张表,对这家公司持有什么资产、有多少资产,以及都有哪些负债等情况,可以一目了然。日本的企业大多选择三月作为决算月,舞桥state也不例外。

“有了,就是这个啦。”

在田岛找出的借款明细里,一个名字赫然在目。

借出方,箕部启治。金额,二十亿日元。

上面的借入日期,与旧东京第一银行放出的贷款日期完全一致。

经过负责人江口的进一步核查发现,十五年前记录的从箕部那里借入的二十亿日元,此后一直存在决算盘子里,直到过了五年,偿还以后才最终消失。

“这笔资金的用途,知道吗?”田岛问道。

“刚才不动声色地问了一下负责经理,对方只说是作为周转资金借来的。”

“周转资金吗?”听了江口的话,田岛惆怅地说道。光一句周转资金,那背后可能的使用途径可就多了。“不管怎么说,看来以建设名目从旧t贷出来的钱,被偷偷地直接转到了舞桥state的账户上,这点跑不掉吧?”

“当时,这家公司因为亏损,银行贷款收得非常严格,公司经营陷入了困境。听说就是在那时,箕部先生一次性砸了二十亿借给它,才帮助其摆脱困境。”

的确,当时的舞桥state财务报表显示的是赤字。再加上时值经济泡沫破裂,房地产公司普遍陷入苦苦挣扎的经营困境。

田岛默不作声地看向半泽,眼神里充满了疑问:这些话可信吗?

“这不太可能啊。”半泽平静地打断对方。

“为什么?”

“如果是你,肯借吗?”半泽向提问的江口反问道,“看这份决算书就知道,当时的舞桥state收益和利润双双下滑,经营状态每况愈下。就算经营者是再亲的外甥,也没人会把二十亿的资金借给这样一家公司。万一公司倒了,这二十亿的巨款可就得自己扛啊。只要是正常人,都不可能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还真是这样……”江口小声咕哝道。

“尽管如此,实际上箕部的确把二十亿日元的资金借给了这家公司。”

越听越迷糊的田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能想到的,也就这么多了。”

半泽说道:“或许因为箕部启治就是个难得一见的大好人,或许因为他有什么致命的把柄抓在舞桥state社长的手里,再或者——是因为无利不起早?”

听到最后一句话,田岛和江口同时抬起了头。

半泽一边仔细核查决算书的内容,一边说道:“我说,江口君,这份决算书,做得着实不错啊。”

不知道半泽想表达什么意思,江口一时愣在那里。

“里面还逐年附上了那几年买入的土地明细。比如,箕部借他们二十亿的那年八月买入的大量土地——”半泽读着上面记载的土地番号。

“能不能帮我拿份地图来?尽量旧一点的——能有当时的版本那就最好了。”

江口离开房间,很快就拿着银行备存的地图回来了。半泽把那张久经岁月的地图,放在会议室的桌子上铺开。

“这家公司过去的主要业务就是房屋买卖对吧。有了,在这里。”

地图上显示的,是一处靠近山林的地方,附近连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那一年,舞桥state集中买入了周边的土地,难道是打算建一个小区?慎重起见,再看看现在的地图吧。”

江口的脸色明显一变。

同时,看着新打开的舞桥市地图的田岛,不由得“啊”地失声叫了起来。曾经的荒郊野地已经被开发出来,现在已经矗立着新的建筑物。

“这是舞桥机场吗?”田岛喃喃自语,用惊愕的眼神看着半泽。

2

“也就是说,舞桥state当时购买的土地,实际上是机场建设规划用地?”在神宫前那家熟悉的烧烤店内,渡真利压低声音说道。

时间是晚上九点多,字形的原木吧台上,挤满了客人,热闹非凡。喝完第一杯生啤后,半泽还是像往常一样,要了杯冰镇单一纯麦苏格兰威士忌喝着。

“不,准确地说,当时甚至还没有被列入规划用地。”半泽回答道,“当时,机场建设的话题正讨论得热火朝天,赞成派和反对派正在扯皮拉锯,互不相让。不过,在第二年的市长选举中,箕部派支持机场建设赞成派的候选人当选,于是一鼓作气推进了机场建设项目。公布机场建设规划用地,就是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但是话说回来,那次赞成派能以压倒性优势赢得市长选举,恐怕本来就是大概率事件。”

“也就是说,在知道选举走向之后,想办法把机场项目定在了自己购买的土地?”渡真利用无比厌恶的语气说道,“真是腐败的炼金之术啊。”

“由于购买的土地转手高价卖出,所以舞桥state也实现了v字形的起死回生。简单来说,就是赚翻啦。不但一举还清了欠下的一屁股债,还利用丰厚的利润急速扩张业务规模,甚至在这十年间,还和帝国航空的关联企业做上了生意,一跃成为舞桥市内首屈一指的房地厂商。不管怎么说,那些生意,箕部肯定也没少插手吧?”

听完半泽的说明,渡真利脸上那目瞪口呆的表情,倒是恰如其分地展现出了对日本政治的某种彻悟。

“就算再明白那块地将成为计划建设用地,箕部本人也不可能自己出手购买土地。所以,舞桥state正好成了绝佳的幌子,帮助箕部施展他的炼金之术,该公司自己也由此得以摆脱了经营危机。可是,这么一来——”

渡真利突然目光凌厉。

“事情性质就变成了政治丑闻。”半泽平静地目视前方,断言道:“进政党,是靠标榜彻底切断金钱和政治之间瓜葛的清新形象,才在大选中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这件事情一旦被曝光,舆论的口诛笔伐肯定是逃不了的。如此一来,当初因为嫌恶宪民党而改投进政党一票的国民,肯定会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吧。旧t的那帮家伙,明明一开始就知道资金的用途,还闭着眼睛贷出去。”

“所以,那些家伙才要死死捂住这笔贷款啊。”渡真利终于明白过来的样子,点头说道。

“如果在政治和金钱的问题上,旧东京第一银行也牵扯其中的话,那对于银行来说就是信用问题了。就算从与箕部之间的关系考虑,除了掩盖下来,银行也别无选择了。”

“真是头疼啊,半泽。”

渡真利一边用食指用力地抻了抻前额,一边整理着思路。

“旧东京第一银行那帮家伙,想极力隐藏这笔贷款的理由,现在已经搞懂了。纪本作为当时的部长,点头通过了那笔贷款,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也算是个污点吧。但是,要说纪本因为和箕部启治关系密切,所以同意特别调查委员会放弃债权的提案,却总觉得太过牵强啊。就算关系再怎么亲密,也比不过五百亿日元的损失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半泽认真地点头赞同道,“所以,我总觉得,纪本那么积极地促成放弃债权,除了和箕部的关系以外,会不会还有什么其他理由。”

“别的理由啊……”渡真利一边努力思索,一边念叨道,“比如,能够借此从箕部那里得到其他一些赚钱机会之类的?”

“再怎么赚也赚不过五百亿啊。”半泽不假思索地否定。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听了渡真利的疑问,半泽凝视着烟雾缭绕的店内某处,说道:“这件事,说不定乃原也知道呢?”

“什么?”渡真利吃惊地问道,“这是到底什么情况?”

“这笔贷款,可以说是箕部和旧东京第一银行那些家伙的共同秘密。但是设想一下,如果乃原本身也知道这桩丑闻的话,事情又会怎样呢?乃原一定会抓住这个把柄,要挟纪本同意放弃债权。这么一想,一直以来乃原的态度和纪本的那些动作,也就对得上了。”

“这么想,倒也不是不行。不过呢,半泽,就算真如你说的那样,乃原又是怎么抓住对方把柄的?”

为了回答渡真利的疑问,半泽继续自己的猜测:

“乃原曾经是一家濒临破产的地方企业,也就是舞桥交通的律师顾问,若恰巧听到箕部收购土地的消息也并不奇怪。估计还不只乃原,说不定,金融厅的黑崎也得到了这个情报。”

“黑崎他……”渡真利眼神突然变得无比认真,看着半泽,“怎么办,半泽?你准备拿这件事,和旧t彻底摊牌吗?”

“既然要曝光这件事,这点儿决心总是要有的。”半泽毅然决然地说道。

“决心啊?”渡真利揶揄道,“到底是谁的决心哟?纪本的,还是你的?”

“都不是。”半泽摇头否认道,“是中野渡行长的决心。”

渡真利瞪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3

“让百忙之中的中野渡行长特地移驾前来,真是惶恐万分啊。”

在约定的银座一家意大利餐厅,先到一步的乃原,堆出满脸和煦的笑容迎接中野渡的到来。

“帝国航空的案子,有劳您费心了。”中野渡礼节性地问候道。

“哪里,实在不敢当。不过,今后还请多多关照啊。”

乃原嘴上说得落落大方,但是一双小眼后背,却深藏不露地算计着什么。

“您习惯喝什么酒?这里有啤酒、发泡酒、红白葡萄酒。不然来点雪莉 怎样么样?”乃原打开酒水单,絮絮叨叨地询问着对方。

“不了,不了。还是给我来一些无酒精啤酒就好了。”中野渡谢绝道,“因为待会儿还有一场会谈。最近有些反常,比起一般行员来,我这个行长倒是忙得晕头转向。”

“行长您可真会开玩笑啊。”乃原面无表情地说道。他为中野渡点了无酒精啤酒,自己则点了发泡酒。

前菜嘛,要了当季的白汁红肉和蔬菜什锦拼盘。

菜品应该是乃原早就事先预订好了的。门店格调看起来还蛮高,不过料理却毫无特色。而且,从用餐习惯观察就可一目了然,这个叫作乃原的男人,对吃饭一事根本毫无兴趣。中野渡实在提不起任何兴致,不过他原本也没抱任何能够和乃原一起轻松愉快地吃这顿饭的期待。

“不过,能收到乃原先生如此盛情的邀请,说实话,还真是有些意外啊。您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吃完意大利面,趁着主菜鱼料理上桌的当口,对于迟迟不切入正题的乃原,中野渡终于主动起了个头。乃原已经毫无顾忌地接连抽了许多烟,此时又准备抽出一根,同时将冰冷的目光投向中野渡。

中野渡是不抽烟的。在不抽烟的人面前,而且还是在包厢里抽个没完,乃原的行为真是让人生气。不过,此时中野渡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嘴上什么也没说。

“那还是差不多两年前的事情,我曾经在舞桥市经手过一家公司的破产事宜。”乃原不急不慢地开口说道,“那是一家旗下拥有巴士公司和出租车公司的企业,名叫舞桥交通,社长是地方财界的大佬。他还担任出身当地的箕部启治后援会会长职务,的确是个人物。舞桥交通这家公司的名字,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

“没有,没听说过。”中野渡不咸不淡地答道。

“是吗?实际上,受这家公司破产的影响,当地第二大的地方银行舞桥银行也破产了。这么说,您应该有些印象了吧?”

的确知道。但是,中野渡并没有开口,而是用沉默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当时,我正在负责处理破产事宜,从当地的财界人士那里听到一些十分有趣的事情。有一家银行,以公寓建设资金的名义,贷了二十亿日元给箕部启治。但是,实际上那笔钱似乎并没有用于公寓建设,而是被挪用作为购买舞桥市内林野山地的资金去了。那片林野山地,后来成了舞桥机场的建设用地,箕部则借此大赚了一笔土地出让收益。这件事,您怎么看?”

乃原面无表情地看着中野渡。

果然,乃原醉翁之意不在酒。现在,一丝令人厌恶的笑容在他那张脸上荡漾开来。

“正常来说,如果资金的实际使用和申请贷款时候的资金用途不一样,那么银行就该追究问题。不过,那家银行却并没有这么做。您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据说那家银行,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箕部准备通过买卖即将成为机场计划用地的土地而大发横财。您不觉得,那家银行成为政治家不干不净挣钱牟利的帮凶了吗,行长?”

中野渡没有马上接口说话。

乃原对那家银行并没有指名道姓。不过,他说的到底是哪家银行,已经不言自明。

眉宇间刻满皱纹的中野渡直视乃原,说道:“如果你说的确是事实——”

“很遗憾,那就是事实。”还没等中野渡说完,乃原就插嘴道,“这要是在社会上曝光,那结果一定会很有趣吧。因为,有人胆敢为了帮助个人搜购具有升值预期的机场计划用地,将如此巨额资金借贷出去,而且还是用无担保的方式。贷款的对象,就是进政党的箕部启治。这是政治和金钱的勾结,这是银行和政治家道德沦丧的腐化。对这样的新闻,估计媒体全都会闻腥扑上来吧。”

乃原的眼中,开始闪现出疯狂的热切。他视线中射出不合时宜的笑意,仿佛要撕裂中野渡心中的大门。

“你到底想说什么?”中野渡开口说道,仿佛是对那种视线的抗拒。

“作为银行,肯定不希望这样的丑闻公之于众吧。”乃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说,“搞不好,行长也得引咎辞职。银行的信用恐怕也要一落千丈了吧?”

乃原盯着中野渡的眼睛,咧嘴一笑。

“事实如此,根本没办法辩解啊。既然这样,还不如和我们特别调查委员会合作,用实际行动回报社会,这样不是更好吗?”

“事已至此不如接受放弃债权,这就是你想说的吧?”

听到中野渡的询问,乃原收起脸上的笑容,眼中放出犀利的光芒。

“我只是在为您分析,到底哪条路更有利于社会大众啊,行长。丑闻这东西要是声张出去,毕竟对谁都没有好处。大丈夫能屈能伸嘛。您不觉得这才是为人处世之道吗?”

中野渡默默地盯着对方,一言不发。

“是丑闻曝光,还是放弃债权。孰轻孰重,您不妨好好考虑一下。”乃原阴阳怪气地说道,“估计这也不是马上就能决定的事情,请您带回去仔细考虑吧。事关重大,还是慎重考虑的好。”

“乃原先生。”中野渡拿起膝盖上的餐巾擦了擦嘴,说道,“坦白说,这样的事情根本没必要带回去想。此时此刻,我就可以清楚地告诉你。我们不会同意放弃帝国航空的债权。这是我行的正式决定。”

“哦?那真是太遗憾啦。”乃原死死盯着中野渡说道,“您可别后悔呀,行长。还是说,您已经不想当这个行长了?”

“本人无意贪恋权位。”中野渡坚定清晰地答道,“如果过去本行的贷款真的存在问题,在调查事实的基础上,我会谢罪。但是,这件事情和对帝国航空的授信判断,完全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您真的以为,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问题吗?”乃原轻蔑地说道,“无论哪件事情,都发生在同一家银行。舞桥机场,是在帝国航空确定开通定期航班的前提下,获得民意支持才建起来的。为了获利而不惜利用帝国航空的银行,却心疼口袋里的钱而拒绝救助这样的帝国航空。在国民看来,这一定是极度自私自利的行为吧?”

“乃原先生,看来,我们之间的想法从根本上就不一样。”中野渡沉着冷静地说道,“我看也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虽然饭也才吃了一半,不过我对烟过敏,就先告辞了。”

中野渡不慌不忙地站起身,迈步离开包厢。

“行员们也是同样的意见吗?”乃原对着离去的背影大声问道,“您如果那么做,旧t那帮家伙一定会恨死您吧。引来外部的调查委员会把银行搜个底朝天,弄得银行信用扫地。您是说过,自己不贪恋权位,可是,身后的行员们怎么办?您辞职走了,但是他们却还在,而且还必须一直背负着你留下的沉重包袱。所谓行内融合,难道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吗?”

没有任何回答。但是中野渡僵硬的表情却没能逃过乃原的眼睛。

“理想和现实并不能直接画等号,行长。现实的问题不是光凭讲讲大道理就能解决的,身为一流的银行家、经营者的您想必对此深有体会吧。这是关系银行未来的大问题。还是请您多花点儿时间,认真考虑一下吧。不如我们约个时间,就定在一周之后的下午五点好了。”

乃原单方面定下了答复期限。

“地点就在帝国航空的特别调查委员会本部。届时就在那里静候佳音,如何?”

乃原脸上浮现出猥琐的表情,嘴里重新叼上一支烟。

“我想听到的不是您个人的判断。就像刚才已经问过的,我要的是你们银行的判断。”

隔了几秒钟的停顿。

“明白了,我问问看。”中野渡答道,但没有转身。

聚餐就这样意外地不欢而散。

接到召唤的三国走进店里的时候,乃原已经到了,面前的烟灰缸里烟屁股堆积如山。

店里摆着一条l形的长条吧台。可能时间还早,店里只不过稀稀拉拉的位客人。时间刚过晚上九点。

“这也太快了点儿吧,和中野渡的晚餐已经结束了吗?”三国一边找了旁边的空位坐下,一边问道。

“说好下周给我答复。”乃原答道,随即他把刚才晚餐上的情况说了一遍。

“那个中野渡会不会答应放弃债权啊?”

“理亏的人,哪有资格摆谱讲什么大道理啊?”乃原说着,双眼盯着笼罩在琥珀色灯光下的酒瓶子,“这个道理,中野渡心里比谁都清楚。”

“您的意思是,比起拒绝放弃债权来,他们会选择遮盖丑闻?”

“银行最怕的,就是信用扫地。”乃原断言道,“如果选择放弃五百亿的债权,随便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能搪塞过去,但是丑闻可就没那么好对付了。信用这东西,累积起来需要花费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但是失去却在一瞬之间。而且,一旦招牌上沾了污点,可就没那么容易洗白恢复了。”

乃原重新点上一支香烟,吸了一口,从嘴里喷出烟雾。

“中野渡虽然态度强硬,但是一旦丑闻曝光,对银行带来的冲击是难以估量的。他应该清楚,与其那样,不如选择放弃五百亿债权更划算得多。这点儿道理他不可能不明白。”

“原来如此。”点头同意的三国稍微想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万一,中野渡还是拒绝这个提案,到时候该怎么办呢?”

没有回答。

乃原双眼看着从指间升腾、在空气中缠绕不休的紫色烟雾,但是视线的焦点却停留在别处。

不知过了多久。

“到时候,事情或许会变得让人更加愉快吧。”

乃原低声笑了起来,一丝扭曲的愉悦之色在乃原的瞳孔中荡漾开去。

“不管是东京中央银行还是进政党,到时候都会由于丑闻缠身而成为众矢之的。国民对新政权的期待彻底落空,不管是箕部还是白井,一个个都将从得意的天堂跌落到失意的地狱之中。”

“可是,如此一来,我们不是一样遭受池鱼之殃吗?”

“怎么会。我们当然是受益者啊。”面对神色不安的三国,乃原干笑道,“在急功近利的白井大臣的粗暴干涉下,再加上一心考虑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自私银行,我们一心维护的公共利益被无情地践踏。尽管我们特别调查委员会已经竭尽全力,但是无奈遭到愚昧之人的横加阻挠,最终所有努力和风险付诸东流,只好悲壮收场——”

语气既不像在开玩笑也不像当真的乃原,突然怒不可遏地爆发出来,“一个一个,全都是白痴蠢货!”

乃原那肥嘟嘟的浅黑色皮肤油光发亮,眼窝深处的瞳孔泛着沸腾翻滚的精光。刹那间,被这股激烈爆发的怒气吓破胆的三国,好不容颤颤巍巍地回了一句:

“但愿不会如此吧。”

4

“常务,对不起!”

这是异常忙碌的一天。趁着纪本会商暂休间隙,好不容易约上了一点时间的灰谷,脸色苍白地一溜小跑,刚迈进纪本的办公室,就深深地低头弯腰致歉。

一看他那副态度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怎么了?”

纪本鼻梁上架着老花镜,脸仍然朝着手里的资料,视线上翻地看着心神不宁的部下。

“其实,那个——”灰谷一脸焦急,“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上午的时候,我收到了这份行内邮件。”

说着,灰谷掏出了一张写着荻漥西支行的塑料标签。

只看了一眼,纪本就明白了灰谷的来意。

“收到这个后,我急忙去确认了一下合同文件库,之前放得好好的管理资料,全都不见了。”灰谷的话太过突然,“我上下找了一遍,可是哪儿都不见踪影。前几天去的时候明明还在啊。”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纪本的镜片上寒光一闪。继而,顷刻之间纪本脸色大变。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压抑的怒吼声,震得房间里的空气微微颤抖,“你到底有没有给我仔细找啊?”

“找、找过了。”灰谷吓得瑟瑟发抖,黑白混杂的头发,看起来像一垛干枯的杂草,“连周围也都找遍了。开始还以为是谁搞错了把它移到了别的地方,所以整个楼层都找了一圈,但就是不见踪影。”

“为什么?”

“不知道。”眼看灰谷就要哭出来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进出门禁记录都查过了吗?”

纪本马上回到了实质性的关键问题上,“等等,首先得弄清楚这块标签是从哪里寄出来的。如果是行内邮件,应该会写寄信部门。”

“是检查部寄来的。”

“检查部?”

纪本盯着灰谷,仿佛在进一步询问这个词的意思,“检查部的谁?”

“上面没写名字。不过,我确认了一下进出记录清单,从我过去看的那天到今天这段时间,除了我进入合同文件库的人只有

一个——”

“咕咚”一声,灰谷再次咽了口唾沫,“是一个叫富冈的男人。”

“富冈?”

“就是检查部第二小组,代理部长富冈义则。”

“是旧s吗?”

“是的。”

纪本目不转睛地盯着灰谷,接着双手叉腰,仰头看着天花板。

“他怎么会知道那里?”纪本很自然地问道,但是灰谷忙不迭地摇摇头。

“不知道。该不会是偶然发现的吧——”

“那他又干吗特意把这东西寄给你?那个男人肯定知道了啊。”纪本指着那块塑料标签说道。

纪本可不相信什么偶然。他只知道,有果必有因。

如今,双目充血的纪本怒火中烧,高声叫道:“你快去找到那个叫富冈的男人,去坦白招认。”

“那、那个,怎么招认啊?”

“那种事情你自己考虑去吧!”面对惶惑不安的灰谷,纪本咆哮道,“死缠烂打也好,摇尾乞怜也罢,随你便。总之,给我把资料找回来。明白了吗!”

最后一句话音未落,办公室门被打开了,秘书探进头来,估计是来提醒参加下一个议题的,没想到正好撞上纪本激动的时候,一时之间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马上就来。”答复完秘书的纪本,一边套着上衣袖子,一边对灰谷嘱咐道,“文件是你保管的,你必须给我负责到底。明白吗!”

说完撇下灰谷走了。灰谷一个人站在原地,咬着嘴唇,茫然四顾。

5

从纪本那里告辞出来的灰谷,思来想去,最终联系了一个人,就是人事部的木原修也。木原是灰谷同窗好友,两人自从学生时代就在一起玩。

“有点儿事情,想找你商量商量。十分抱歉,知道你很忙,方便在你那里聊两句吗?”

在法人部,难免人多眼杂。直接乘坐电梯来到人事部的灰谷,和木原一起进了楼层深处的接待室。

“检查部的富冈,你认识吗?”

“名字倒是听说过。”

木原负责的是人事部的“高龄者事务”,也就是负责为那些五十岁前后等待调派的行员,安排他们所谓的第二段人生去向。

不仅是东京中央银行,基本上没有哪个银行职员能够在银行待上一辈子,一旦同期入行的某个人升上了董事的位子,那么对于没有上位的其他行员而言,等待他们的就只有调任的命运了。

以前调任的银行职员,一般都能到关联企业或者优质客户那里去,仍然不失优雅体面。不过,这些都已经成了过去。

这一切都归咎于泡沫经济时代的大量雇员。甚至像建立在十三家银行基础上的都市银行这样,合并了又合并,最终形成高度集约化的现状,单单它一家银行的调任人员数量就已经异常庞大。这些银行不可能为所有行员都找到优质的去向,现在甚至能够有一家中小微企业落脚就已经不错了。不少人首先调任至银行的关联企业,姑且接受等同于混吃等死的临时安排,一边排队等待轮候至新的去处。另外,对于董事或者分行长这类曾经升任至高层管理职位的行员,和那些没能晋升的行员,从调任安排到年金数额,都存在天壤之别。

在木原的脑袋里塞满了庞大的人事信息,他不仅要考虑妥善安排那些心怀不满或者仍然迷恋现有权位的五十岁上下的行员同事们,而且还要对那些后备军做到心中有数。

“那是个怎样的男人?”灰谷问道。

“想知道准确信息吗?”

“如果可以的话。”

灰谷话音刚落,木原又问道:“那么理由呢?”

就算是好朋友,也万万没有无缘无故随意泄露行员人事信息的道理。木原谨慎保守秘密的做法也属理所当然。

“因为这个叫富冈的男人,引起了一些麻烦。现在我还不方便告诉你详情,而且我觉得你还是不知道为好,所以就不多说了。不过这件事事关旧t的威信尊严。实际上,这是纪本常务亲自交代我处理的,如果不了解对方情况的话,实在是不知从何处下手。”

一边听着灰谷的解释,木原一边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大概是因为听到了纪本的名字,所以才决定帮忙的吧。

“西南大学毕业。最先去了池袋支行,之后在深川支行担任要职。后来作为同期最强出任四谷支行的融资课长。再后来——”

看着屏幕的木原开始闭口不语,只不过眼睛仍然看着上面的文字。

“合并之后调到大塚分行担任融资课长期间,发生了大口破产骚乱。在事件调查中发现,他的部下在担保设定中犯下了错误,富冈也因此被追究责任。七十亿日元的贷款,最后只收回了两个亿,剩下的全部打了水漂。从那以后,就被调到了检查部——”

“怎么了?”看着陷入沉默的木原,灰谷忍不住问道。

“……升职了。”木原呆呆地咕哝道。

“什么?”

“在检查部升职了。直接升到了八级职级。”

木原扬起脸来,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八级,根据东京中央银行的人事制度,那可是和支行长同等的职级啊。

“你之前不知道吗?”

“不是,升到八级这件事我是知道的。”木原答道,“不过,当时还以为他是从哪里的支行长位置退下来后,才调到检查部去的呢。被放下来当检查员的时候还是六级,然后一下子跳了两级,一般人是不可能有这个待遇的。”

被揶揄为“大象墓地”的检查部,一个人如果被调到那里,也就意味着被关上了晋升的大门。

“也就是说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在他身上发生了?”

“是那样的。虽然不知道个中缘由,但是或许因为有人‘关照’吧。”木原似乎也毫无头绪,只能随口猜测。

“不过,以富冈的年龄,他应该早就调走了吧?”灰谷问道,“没有这方面的安排吗?”

“调任后备梯队里应该是排上号了,但是目前还没有具体的安排。因为旧s人员有其他人负责,所以具体详情我也不太清楚。”木原被问得有点莫名其妙,忍不住用手指摸了摸鼻翼。

灰谷探过身子,又小声问道:“我就直接说了啊。富冈这人有什么软肋,能不能告诉我?我们有事情要他配合,就算用点儿威胁手段也在所不惜。”

“那样不太妥当吧?”虽然灰谷的话看起来让木原大吃一惊,但是他的嘴角立即又换上了一丝笑意,“不过,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无论如何,这回也要收服富冈。无论如何帮我想想主意。事情就是这样。”灰谷在面前双手合十拜托道。

“那个富冈究竟捅了什么娄子?”

面对忍不住好奇追问的木原,灰谷着实犹豫不决了一番。不过,他似乎很快就决定,还是如实相告比较好。

“他把我们保存在合同文件库里的资料,不知道弄到哪儿去了,我们必须把那些资料夺回来。”

“资料……”木原盯着灰谷的脸,小声嘀咕道。

虽然没再多说什么,但是善于察言观色的木原,肯定瞬间明白了灰谷他们现在的处境。

“的确成问题啊,这个。但是……”木原陷入了沉思。

倒不是犹豫着要不要帮忙的问题,只不过就算是人事部,也不可能一一去掌握每个职员的把柄。他再次低头敲起笔记本,开始浏览关于富冈的各种信息。不一会儿他便小声喃喃道:“硬要算的话,债务吧。”

“债务?”真是意外的发现。

“富冈利用住宅获取制度跟银行借的行员债款,还剩两千万没还。再加上还有两个孩子,一个大学,一个高中。靠他现在的工资支付包括教育费在内的开销,还勉强可以支撑,但是如果有调动,根据不同情况的待遇,可就难说了。所以,他应该比谁都希望,能够转到一个好去处。”

“有道理。”

在迎来调任期的行员当中,像富冈这样一边要还房贷,一边又要供子女上学,甚至家里还有老人需要支付日益增加的护理费的,肯定不在少数。对于这些行员来说,调任地的待遇好歹就是一件事关生死的大事。

“先不管资料的内容,擅自将银行资料带出合同文件库,那样的行为就等同于盗窃。但是,如果想要收服对方,首先还得拿到富冈作奸犯科的证据才行。”木原分析道。

“我已经拜托了幕田,让他帮我盯着富冈的一举一动。”灰谷答道。

检查部代理部长幕田健哉,是出身于旧t审查部的纪本一派。一直以来,这个男人都潜伏在里面将关于检查合同文件库的消息传递出来,在帮助隐藏资料方面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这次最早调阅到合同文件库的出入记录,并警告同伙富冈很有问题的,实际上也是这个幕田。

“我已经请他一发现什么异常,马上跟我联系。”

“如果能将富冈和他偷出去的文件一起来个人赃俱获,那就再好不过了,给他按照盗窃现行犯直接逮捕!”木原的眼神里透出一股邪恶的精光,“说不定,到时候他就要在你的面前跪地哭诉求饶了。想想就很有意思。”

只要富冈真的是那个盗窃犯,那他就一定会去隐藏赃物的地方。虽然现在还不知道那个地方到底在哪儿,但是我一定会把它找出来——不,是一定要把它找出来。此刻,灰谷在自己的心里立下了军令状。

“用不着担心啦,灰谷。那种待在检查部的旧s浑蛋,坐着冷板凳,根本没力量掀起什么风浪。如果想要捏死他,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吗?”

被木原的气势一鼓励,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的灰谷,心里总算一颗石头落地。不愧是人事部的。

“非常感谢。到时候就拜托你了。”灰谷双手撑在膝盖上,深深低头致意。

“包在我身上。”木原胸有成竹,笑着满口答应。

6

“有些事情不能不让人在意啊。你有没有听到些什么,半泽?”帝国航空的山久来访,低声向半泽问道。

那是五月中旬,某个周二的早晨。自那场报告会之后,一边是无所作为的特别调查委员会,一边是日复一日越收越紧的资金链,被夹在两者之间惴惴不安的山久,脸色越来越差,刻在眉宇间的皱纹眼看着也越来越深。

“什么听到什么?”半泽奇怪地问道。

“这周五的傍晚,特别调查委员会似乎会召集相熟的几家媒体过去。”

山久说的事情,的确出人意料。

“要开记者招待会吗?”

“不,没听说要开记者招待会。”面对半泽的询问,山久的回答含糊其词,“不过,听消息,说是中野渡行长也会亲自参加。”

“中野渡要参加?”半泽猛然瞪大了眼睛说,“完全没听说啊。”

“很奇怪吧?”山久侧着脑袋纳闷,“特别调查委员会的人之前跟我联系,说是中野渡行长要来,让我帮忙准备一张大楼的出入证。还有,箕部议员、白井大臣他们也会出席。”

半泽不由得和一旁的田岛交换了一下眼神。

“你们高层最近没有商议过什么事情吗?”山久问道。

“怎么可能有?”半泽否认道。

但是,山久的情报不可能出错。

会谈结束,在电梯口送走山久后,半泽快步返回营业二部的办公室。

内藤的部长室,平时都是大门敞开的。

半泽往里瞄了一眼,看见内藤戴着老花镜,正在看一份需要签批的文件。

东京中央银行的贷款会签文件,原则上是通过电子签发审批的,但内藤还是习惯先把内容打印出来看。比起在电脑上浏览,纸质打印出来的版本更有利于思考和探讨,这是内藤的一贯主张,而且他很少打破这种惯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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