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1/2)
我在二手书店——局外人很容易把它想象成天堂一般的地方,往来的尽是镇日流连于小牛皮精装对开本的风雅老绅士——工作的日子里,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一点是:真正的爱书人少之又少。
乔治·奥威尔,《书店回忆》
真正的爱书人少之又少,不过自认为爱书的人却有许许多多。 后一种人很好辨认一他们常常一走进书店就自我介绍说是”读书人”,还要向你强调“我们热爱书籍”。他们穿的t恤或者拎的袋子上印着的正是表明他们觉得自己有多爱书的标语,不过要识别这种人最万无一失的办法还得要数:他们从来不买书。
近来我难得有时间读书,每一次阅读于我都是最纯粹的放纵一比任何其他感官体验都酣畅。三十多岁时,我的一段重 要感情走向了终点,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阅读,我把自己埋进书 堆,藉此逃离周遭世界和内心世界。乔纳森·米德斯、威廉·博 伊德、若泽·萨拉马戈、约翰·巴肯、阿拉斯泰尔·里德、约翰·肯 尼迪·图尔和其他作家笔下的风景让我不再胡思乱想,把千头万绪强行推入背景之中,任它们自顾行进,不再来烦扰我。我用书在书桌上砌了一面墙,随着我读完一本又一本书,墙慢慢矮了下去,直至消失。
在更现实的意义上,书是我在买卖的商品,世上数量浩瀚的书籍刺激着我思维中不同的部分。上人家家里收书的时候, 那份期待无可比拟。好比撒下渔网,你永远不知道打捞上来的会是什么。我想,接到电话后去上门验货的书商和古董商,其激动的心情是一样的。正如果戈理在《死魂灵》里写的那样:“在一去不复返的从前——那是很久以前了——当我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第一次驾车去陌生的地方总是赏心乐事。”
3月1日,星期六
网店订单:5
找到的书:5
阳光灿烂的一天。
我们在亚马逊上的卖家信誉跌到了 “差”。
像往常一样,邮递员凯特上午10点来派件。在一堆慈善团体的常见传单和求助广告里,有一封皇家邮政的信,通知我——作为提升办事效率的推动力的一部分——他们要提高运费。还说如此办法,我们双方都能节省开支,因为他们提价的幅度要小于通货膨胀。我稍加计算后发现平均每个包裹的运费从169镑涨到了187镑。上升了百分之十。之前我查过,通货膨胀率是百分之二。皇家邮政涨价,亚马逊会随之让顾客多出运费吗?基本上肯定不会。眼下每本书我收280镑运费,跟实际支付的价格差别很大,所以寄重的书我们会亏运费,叫人不太高兴,而寄轻的书我们能赚点运费,轮到买家不高兴了。 亚马逊成了唯一的赢家,它在顾客支付的运费里每本收取49 便士,留给我们231镑的空间。
午饭时有个顾客问起会不会有人偷书。这一点我倒从来没有真正多考虑过,尽管店里迷宫似的布局为潜在的偷书贼提供了大把机会。之前有几次我找不到书,心想大概是落到了小偷手里,但最终它们几乎都在各种地方冒了出来。比起偷别的东西,比如一只表,偷书在道德上可以指责的程度似乎小一点。 也许是普遍认为书籍启人心智,所以获取书中蕴藏的知识带来的社会和个人价值就盖过了犯罪的影响。或者说,就算其重要性不至于盖过犯罪,必然是使之缓和的。欧文·威尔士在《猜火车》里写到瑞顿和“屎霸”去水石书店行窃遭人抓获时探讨了这个观点。在法庭上“屎霸”承认他偷书是为了转卖,瑞顿则说他偷那本让他叫人逮个正着的克尔凯郭尔的书是因为他想读。法官不大相信他的说辞,于是考考他对这位存在主义哲学家了解多少,瑞顿答道:
我对于他的主体性和真实的概念颇感兴趣,尤其注意到他关于“选择”的思想。真正的选择是在怀疑和不确定的情况下做出的,并不依赖经验或者别人的意见。我们可以大概判断,克尔凯郭尔的哲学思想是一种中产阶级的哲学理论,和整个社会的智慧是背道而驰的。但从另一个角度而言,克尔凯郭尔的思想也是一种解放的哲学,因为一旦社会智慧遭到削弱,那么社会对人的控制也必将被削弱基础……我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儿啰唆了,于是结束了发言。这些家伙讨厌聪明的人,你越是与其争辩,被判的罚金就会越高,甚至刑罚也会更重。别逞强了瑞顿,别逞强了。
法官将瑞顿无罪释放,却宣判“屎霸”有罪。
不管怎样,我都非常反感摄像头,宁可偶尔丢本书也不想在店里装那种冒犯人的监控。这又不是《一九八四》。
猫尿味又出现了。
流水:236镑
顾客人数:14
3月3日,星期一
网店订单:9
找到的书:8
又是明媚的一天,可早早就被一个穿短裤和及膝羊毛长筒袜的顾客给毁了:他撞翻了一堆书,任由它们散落在地上。 没过一会儿,一位顾客边吹口哨边走了进来,他扎着马尾辫,戴着一顶只可能是向马戏团小丑借来的帽子。他买了一本保罗·柯艾略的《牧羊少年奇幻之旅》,我怀疑他是故意要折损我对人性的信心,再给我浇一盆冷水。
三周前,我们寄出了一本在亚马逊上卖掉的名叫《东方快车:一场私人旅行》的书,今天书退了回来,附带一张顾客的纸条:“很遗憾,跟预期的不一样。想要插图更多的版本。 请换一本,或者退款。”我怀疑这位顾客把我们当成网上图书馆了,书也读过了。
下午5点,艾略特来了。还不知道他这次要待多久。我敢肯定这星期某个时间他有场公司董事会会议要开,不过他还没跟我说起。
流水:90镑
顾客人数:4
3月4日,星期二
网店订单:6
找到的书:6
书店有个常客,名字有时叫威廉,有时叫艾格尼丝,具体叫哪个取决于他或她一觉醒来时的心情。跟往常一样,他/ 她带着一袋子书上门来卖。威廉或者艾格尼丝是个八十多岁的变性人,来自尔湾,开一辆里莱恩特知更鸟。我不确定他/她 是从哪个性别变成哪个性别的,所以只好“他/她”个没完。 他/她戴着硕大的圆形耳环,谈起自己买下的书兴致勃勃,可他/她选中的从来都是些垃圾。收他/她4镑,书拿去。他/ 她花了一段时间抱怨福利制度繁文缚节太多,骂到最后来了一句“我是个非常忙的男人,斜杠,女人”。
自从获封“书城”的名号,威格敦吸引着越来越多人来卖书和买书。“书城”的概念1970年代由理查德·布斯所创。 他说服书商们搬去威尔士边境的“怀河之上海伊小镇”,一起来试验他的理论:一个开满书店的小镇可以带来游客,经济会随之重新焕发生机。布斯的理论成功了,“书城”的概念最终传到了苏格兰。威格敦的“书城”计划肇端于1998年。虽然一开始有许多当地人对此心怀疑虑,但这地方的状况已然得到改善,口号中的愿景也成为了现实,镇子又一次繁荣了起来。记得2001年我从布里斯托尔搬回威格敦的时候,在《盖勒韦报》上读到一封来信——信的作者抱怨她在威格敦连一双袜子都再也买不到了——指责威格敦的效颦之举。现在,这种愤慨情绪销声匿迹了,硬要主张“书城”计划没有给威格敦带来不可估量的改观则需要勇气。别说在此地,如今在附近纽顿·斯图尔特的集镇上都不可能买到袜子。那个女的肯定炸毛了。
贝弗摇下了一箱搪瓷杯,她把《快乐的苦痛》的封面印在了上面。
流水:57镑
顾客人数:5
3月5日,星期三
网店订单:3
找到的书:3
一位澳大利亚的顾客要用零钱买一本15镑的书,但显然完全搞不清楚每个硬币的面值,花了5分钟才搞定。中途他问了句:“这些1便士、2便士的硬币你们用来买啥? ”
下午3点安娜打电话来,我们回忆起能说明她“语言学上的印象主义”的一个著名例子:那次她朋友萨拉从美国来访, 我们一起去盖勒韦山区的格伦特鲁尔。格伦特鲁尔不止是风景秀丽的山乡,其间还贯穿着一条条水流湍急的小溪,点缀着一个个湖泊,更是1307年的一场重要战役的遗址。那场战役标志着罗伯特·布鲁斯率军反抗英格兰统治的开端,1314年,他终于在班诺克伯恩一战定乾坤。我们同萨拉走到一处瀑布的时候,安娜告诉她“格伦特鲁尔是罗伯特-彭斯打最后一仗的地方”。在短短一句话里,她搞混了罗伯特·布鲁斯、罗伯特·彭斯和卡斯特将军,甚至篡改了苏格兰历史上一场关键战役的结局。
流水: 7049镑
顾客人数:11
3月6日,星期四
网店订单:7
找到的书:7
早上我上传了那箱星期六我从卡勒姆家拿回来的高尔夫球书。我在ebay上拍卖过两次,想一次性清掉,都没成功,所以等检查完其中是否有值得上传到网店的货色后,我可能会把它们拿去邓弗里斯的拍卖会。这个周末妮基可以帮我检查一下。仓库开始显得有点乱了。
有位戴着一根缀有又大又厚十字架的项链的顾
客问道:“你这儿有没有老版本《圣经》和关于教堂的东西的专架? ” 我不是很明白啥叫“关于教堂的东西”,于是指了指神学类书籍的区域。我们确实有一些漂亮而且非常便宜的老版本《圣经》,但找这种书的顾客从来不买。他找出一本1870年的袖珍版《圣经》,书没有标价,问我卖多少钱。我说4镑。他没买。找到一本没有标价的书准是能让人的心理产生某种变化。你回应的价格不管多低,好像总是会高过顾客准备支付的价位。都不知道有几回了,顾客把尚未标价的书拿到柜台, 说:“这书没标价啊,肯定是免费的。”这话第一次出现时就不好笑,十四年后,它已经彻底失去了原本就压根不存在的光泽。
快打烊时,一个操着浓重约克郡口音的女人买了本菜谱, 对我说:“你不是本地人。”我答道,我打小就在这儿。又来了, 老听人这么说,我都渐渐快受不了了。她说我的口音里带着“奇怪的鼻音”。
流水:47镑
顾客人数:3
3月7日,星期五
网店订单:4
找到的书:4
我下楼准备开门,却发现妮基已经到了,还把店里的电器都打开了。她以一贯的悠扬曲调向我打招呼:“你好哇——” 随后急匆匆跑上楼,把昨晚从莫里森超市的垃圾箱里淘来的各种恶形恶状的东西塞进冰箱。
下午2点,艾略特走了,把一双鞋分别留在了不同的房间。
今天早上,正当我在几袋子书中间艰难跋涉时,我在其中一只袋子里发现了一张购物清单。看着很像妮基的字迹。清单上有“发胶” “刮腿刀片”和“女巫牌洁面乳”。待我向她 问起这份购物清单,她却全盘否认,说她从来不在冬天刮腿毛, 还说可以给我看证据。
下午2点,我离店开车去邓弗里斯,坐火车去伦敦跟住在汉普斯特德的安娜一起过周末。我把那三十箱高尔夫球书托付给妮基,叫她检查好后把能卖的放到fba上。她又忿忿不平 地抱怨了一阵,不过还是勉强应允了。
在往南的旅途中读了詹姆斯·霍格的《清白罪人忏悔录》,考虑到此书写于1824年,内容可谓毫不过时。
流水:9050镑
顾客人数:6
3月8日,星期六
在伦敦。
流水:30548镑
顾客人数:28
3月10 日 ,星期一
网店订单:7
顾客人数:4
今天阳光明媚。卡勒姆打电话来问我要不要去爬山,可店里只有我一个人,去不了。
中午时分,年轻的一家子走进店里:父母带着一个7岁左右的男孩和一个9岁左右的女孩。男孩径直走到放童书的地方,在那儿待了一个钟头,直到父母对他说该吃午饭了,才不情不愿地从童书旁的椅子上缓缓站起来,请求母亲给他买本《阿噗角的小屋》。她一脸气愤地走到柜台前买下了那册25镑的平装书,说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爱看书的孩子——他除了看书啥也不干。他把每一分零花钱都用来买书了。”
整个周末妮基一本书都没有录入,她在纸条上写了原因: “打印机坏了。”我检查后发现:她根本没有开机。
今天的当地新闻是布拉德诺赫酒厂破产了。
流水:47镑
顾客人数:3
3月11日,星期二
网店订单:6
找到的书:6
又是个明媚的好天,而且相当暖和。妮基倒是明智,围巾、 帽子、外套全副武装走了进来。哪怕气温低,屋外通常也比店里温暖。
今天花了很多时间翻检我储藏了整整一年的几箱书。它们来自道格拉斯城堡一幢维多利亚时代的大房子。一年前我去取书的那天雪下得很大。车载着货,好不容易才沿滑溜溜的山路开回主干道,我原以为没准得跟那个卖给我书的怪男人一起在屋里过夜,不过总算走成了。当时没地方放,所以我把这几箱书跟那些高尔夫球书一起寄存在卡勒姆家。在今天整理的书里,我发现了一本谢默斯·希尼签名的稀见小册子。网上唯一在售的另一本在伦敦的哈灵顿书店,标价225镑,于是我把自己那本挂了 140镑。
老太太们在楼上上艺术课——暂时没有人冻死。
准备打烊时,我决定再次打开猫洞,希望那位入侵者厌 倦了撞门而入,能换一户人家去撒尿。
流水:49镑
顾客人数:6
3月12日,星期三
网店订单:4
找到的书:3
非常安静的一天。
快要关门时,迪肯先生来了,神色激动慌张,问我能否订到一本关于詹姆斯一世的书,下星期五是他姑姑的90岁生日,他准备买来当礼物。一如既往,他拿岀一篇《泰晤士报》上的书评,留给我参照订购。书下星期应该就能到。
锁上书店后门的时候,我听到山脚下的盐沼里的鹅叫,田野里新生羊羔的咩咩声,还有花园池塘里的蛙鸣。没有人。没有过往车辆。对于自小成长于苏格兰乡间的我来说,这些声响预示着季节的转变,在我眼里,春天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时节。一旦在城里住上一些年头,你可能就会疏远这些由青蛙、羊羔 和鹅——来自水、陆、空的三位传递春之消息的使者——提醒你去注意的季节嬗变。
流水:2849镑
顾客人数:4
3月13日,星期四
网店订单:4
找到的书:4
妮基今天当班,因为她明天请假(她通常是星期五和星期六上班)。一来店里她就又抱怨起猫尿味来。我告诉她那只是流浪猫,合作社的迈克已经从猫咪保护联盟借了一只捕猫笼设法捉住它。迈克的花园在我的花园后面,稍高一点,船长经常去他厨房串门,他的几只猫也常来我的厨房。那只流浪猫也去他屋里撒尿了。
艾略特请我帮忙给“打开的书”计划写份企划书,好让我们明确知道它在经济上是否立得住脚。倘若立得住,它就能在图书节公司的庇护下运转。“打开的书”是安娜、费恩和艾略特的点子:他们打算在镇子上找一家楼上可以安排住宿的空店面,让人们有机会来当两个星期店主,体验做一名书商是什么样的。费恩是我的发小,住得不远。他是个有机奶农,是我的相识中数得上号的聪明人。大约十年前,他当选为那时候的“威格敦图书节”志愿者团体的主席。不到一年,他就把那个团体转为了一家慈善机构“威格敦图书节公司”(意味着可以筹集新的资金),其成员也从几个缺乏经验却充满热情的志愿者变成了一批熟练而专业的全职带薪员工。离开岗位几年后,如今他又回到了理事会。我想我在写企划书前得先做点研究,所以就在谷歌上搜“经营书店”。讽刺的是,跳出来的第一个条目是亚马逊上在售的一本书,叫《开办和经营书店完全指南》。
午后,我接到来自yell的一个女人的电话,说的是关于我的“黄页”广告和网上信息的事情。她问我,我的店是不是“位于威格万郡”,她管那叫“所在地区”,然后继续说她会给我“一个例子,举个例子”。她还说我的yell网站“样子完全不同,但很相似”。完全听不明白是跟什么东西 相似。
今天,七个人带着几箱书来店里卖。在一年中的这个时间段,我往往买的比卖的多。
流水:20镑
顾客人数:9
3月14日,星期五
网店订单:3
顾客人数:2
今天妮基不在。据说她正在大扫除呢。今天有个网店订单是一本关于测量放射线仪器的书,买家在伊朗。上午11点 30分,电话铃响了。是妮基:“你要不要我的冰箱?我要把电器统统处理掉。” 一张嘴,她吐出来的就是一颗完全成形的宝石。
下午2点,老妈来了。她带了四只种好植物的挂篮,准备放在店门口。她每年都会这样,尽管我抗议说我完全可以自己来。
流水:42镑
顾客人数:3
3月15 日,星期六
网店订单:3
找到的书:2
今天的第一位顾客是个留着长髯的矮个男人,他突然出现在柜台前,吓了我一跳。他咧嘴笑笑,道:“你家还真有些好货啊,是吧?有些好货。有些好货。”他买了一本《霍比特人》。 我把每一个从店里买走此书的顾客的形象整合起来,在脑海里拼凑出霍比特人的样子。
吃过午饭,有个客人问我们有没有《杀死一只知更鸟》。 店里没有,但在他离开不久后,一个女人带着两箱书来卖,其中一只箱子里正好有这本书。要是两件事时间顺序倒一倒,情况就有益多了。
流水:7898镑
顾客人数:13
3月17日,星期一
网店订单:7
找到的书:6
今天在网上卖掉一本《鉴别出生一天雏鸡的性别》。
今天的第一位顾客是一个穿着非常时髦的马耳他女人,她说马耳他没有二手书店。我不清楚她来威格敦干吗,不过纵然什么也没买,她看起来很开心。就在她离开时,电话铃响了。 是离这儿大概60英里远的埃斯克代尔缪尔“三昧耶林”佛教中心的图书管理员。他们最近在清理旧书,想卖掉一部分。商定下周去拜访他们。
正忙得不可开交呢,我妈来店里了,开始以相当高的音量跟大家分享她对snp的逆耳之言。她来自爱尔兰西部,虽然已在苏格兰生活了近五十年,讲起话来还是带着童年故乡的轻快律动。或者说我朋友都是这样一口咬定的——我听不出来。我敢打包票,像她那么能聊的人世界上还没有第二个,而她厌恶沉默就好比大自然厌恶真空。好几次,我亲耳听到她一口气以十几种不同的方式说着同样的事情(通常是某天下午她吃了什么样的点心,或者某天早上她去了哪里)。相反,我爸却是个文静人。他把这一性格归因于我妈的喋喋不休,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他个子挺高,6英尺3,学的是工程,却在三十岁不到就转而务农了。他俩齐心协力办起了好几项实业, 供两个姐姐和我上了寄宿学校。
家人和朋友突然造访并不稀奇,这当然不是我妈独享的权利。来访的熟人常常公然谈论一些我认为不适合让陌生人听到的话题。令我经常深有感触的一点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书店主要是一个休闲场所,人们逃离现代生活的无情苛政和数字化要求,来到这个平和、宁静之处,所以我的朋友和家人会兴高采烈地当起不速之客,不请自来,不论我手头正在忙什么,都很少或者说不在意这其实是我的工作场所。如果我是在合作社或者图书馆上班,很难说他们还会不会这样随随便便突然来访。换了别的工作场所,恐怕他们也不会如此无拘无束地在素不相识的人面前高谈阔论。
打烊后,我打电话给迪肯先生,告诉他他订购的詹姆斯一世传记到了。
流水:41镑
顾客人数:4
3月18日,星期二
网店订单:2
找到的书:2
早上又冷又潮,所以我生了火。截至上午11点,共有五位顾客踏入店门;一个都没有买东西。随后来了个高大、瘦削、身穿连帽运动套装的男人,问我们有没有关于药理学的书,因为“他们刚给我用这种新的海洛因替代品,我想了解点相关知识”。
午饭时间,迪肯先生来了,付了订购的书的书款。星期六是他姑姑的生日,他应该来得及把书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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