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时间之影-3-(2/2)
伟大种族偶尔会允许囚徒意识与来自未来的其他意识会面,让它们和生活在自己年代之前或之后一百年、一千年甚至一百万年的意识交流思想。伟大种族会敦促它们用各自时代的母语详尽地记录下会面的过程,这些记录会被送往中央档案馆归档存放。
必须补充一点,囚徒中存在一种可怜的特殊类型,它们拥有的权限比大多数囚徒要高得多。这些囚徒是等待死亡的永久流放者,伟大种族的睿智个体强占了它们在未来的躯体,这些伟大种族个体的肉身即将死亡,通过这种办法逃脱精神的湮灭。这一令人抑郁的流放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常见,因为伟大种族的寿命极为漫长,降低了它们对生命的热爱,有能力进行投射的超卓意识更是如此。衰老意识的永久性投射创造出了后世历史(包括人类历史)中的诸多人格转换事例。
至于更常见的探索历程,取代者的意识在未来掌握了它想了解的情况后,就会建造一台机械装置,类似于开始投射的那台装置,其功能是逆转整个过程。取代者的意识将重新进入它所在年代的躯体,囚徒意识则返回未来它原本的躯体内。假如在交换期间,两具躯体之一不幸死亡,那么逆转就不可能实现。若是遇到这种情况,探索者意识将不得不在未来的异类躯体内度过余生,就像逃避死亡的那些意识一样;或者,囚徒意识将不得不在伟大种族的时代和躯体内等待生命的终结,就像那些等死的永久流放者。
假如囚徒意识凑巧也是伟大种族的一员,这样的命运就没那么可怕了。这种事情并不罕见,因为在所有的时代之中,伟大种族最关注的正是它们自身的未来。同样来自伟大种族的永久流放者的数量非常稀少,主要因为垂死者替换未来伟大种族成员的意识将遭到极为严厉的惩罚。行刑者通过投射前往未来,惩罚占据了新躯体的强占者意识,有时候会动用非常手段,让两者的意识重新交换回来。探索者或囚徒意识偶尔也会被过去不同区域的意识所取代,这种复杂事例会被记录在案,仔细矫正。发明意识投射以后每一个年代的伟大种族群体中,都有一小批众所周知来自过去的意识或长或短地停留。
来自异族的囚徒意识返回未来原本的躯体时,机械装置会通过精细复杂的催眠手段清洗它在伟大种族时代得知的一切,这是因为向未来大量输送知识会产生非常麻烦的后果。完整传送的少数几次事例导致了(或将在已知的未来导致)灾难性的后果。按照古老神话的记载,正是因为两次这样的事例,人类才得知了伟大种族的存在。从万古之前的世界残留至今的事物只剩下了位于偏远地区和海底的巨石遗迹,以及令人恐惧的《纳克特抄本》的残篇断章。
意识在返回原本时代时,囚禁期间的全部经历只会遗留最模糊和支离破碎的一些印象。能够抹除的记忆会被悉数抹除,因此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从第一次交换到返回的那段时间只会是一段由梦境遮蔽的空白。有些意识会比其他意识记得更多的事情,记忆的偶尔融合在极为罕见的事例中会将禁忌过去的秘密带往未来。历史上或许始终有团体或异教在不为人知地守护这种秘密。《死灵之书》之中就暗示人类中存在一个这样的异教,有时会为从伟大种族时代跨越万古而来的意识提供帮助。
另一方面,伟大种族逐渐成为几乎无所不知的存在,着手攻克与其他星球的意识交换躯体的难题,探索它们的过去和未来。它还曾研究一颗已经死寂万古的黑暗行星,这颗星球位于遥远的深度空间,是伟大种族的精神起源地——伟大种族的意识比肉身更加古老。这颗垂死的古老星球的睿智居民掌握了宇宙的终极秘密,它们四处寻找另一颗有生物存在的星球,希望能够在那里享有漫长的生命。它们集体将意识投向最适合容纳的未来种族,也就是十亿年前在地球上繁衍生息的锥形生物。伟大种族于是诞生,而无数锥形生物的意识则被送回过去,在陌生的躯体内惊恐地等待死亡。这个种族以后将会再次面临灭绝,它们会将群体内最优秀的意识送往未来,在更加长寿的异类躯体内继续生存下去。
这就是传奇和幻象相互交织而成的背景故事。1920年前后,随着研究结果逐渐成形,我觉得先前越来越紧绷的神经有了略微放松的迹象。说到底,尽管这只是盲目情绪催生的奇思妙想,难道不也恰到好处地解释了我的大多数症状吗?失忆症期间,有无数种可能性会让我的意识开始研究一些晦暗的课题,因此读到了禁忌的传奇,会见了恶名在外的古老异教的成员,它们无疑就是我重拾记忆后的噩梦和不安感觉的原始材料。至于用梦中见到的象形文字和我不通晓的语言书写的页边笔记,尽管图书馆员说是我的所作所为,但更有可能只是我在第二人格的状态下学到了一点其他语言,而象形文字仅仅是我读过古老传奇后的胡编乱造,后来被编织进了我的梦境。我尝试向几位声名在外的异教首脑印证一些要点,可惜始终未能建立正确的联系。
有时候,彼此间隔极为漫长的诸多事例之间的相似性依然像起初那样让我忧心忡忡,但另一方面又使我想到,稀奇古怪的民间传说在过去无疑比如今更加广为人知。与我类似的其他失忆症患者很可能早已熟知我在第二人格状态下才读到的那些传说。这些患者失去记忆之后,将自己与那些家喻户晓的神话中的生物(据说能够取代人们意识的入侵者)联系在了一起,于是开始如饥似渴地汲取知识,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必须带着这些知识返回幻想中人类出现之前的过去。记忆恢复之后,他们又逆转了这个想象中的过程,认为自己不再是取代者,而是曾经遭到囚禁的意识。因此,他们的梦境和虚假记忆才会总是遵循神话的惯有模式。
这样的解释看似过于累赘,但最后还是战胜了我脑海里的其他念头,主要因为其他的推论都实在经不起推敲。许多杰出的心理学家和人类学家都逐渐认可了我的观点。我越是思索,就越是认为我的理论站得住脚,直到最后我筑起了一道切实有效的堤防,将依然折磨着我的幻觉和印象拒之门外。就算我在夜里见到了奇异的景象,那又怎样呢?它们只是我听过和读过的材料而已。就算我确实有一些古怪的厌恶感、异常的视角和虚假记忆,那又怎样呢?它们只是我在第二人格状态下沉迷的神话故事的微弱回声。无论我梦见什么,无论我感觉到什么,都不可能有任何真正的意义。
在这种哲学的庇佑下,我极大地改善了精神平衡状态,尽管幻觉(而不是抽象的印象)逐渐变得越来越频繁,还令人不安地充满细节。1922年,我自认为能够从事稳定的工作了,于是接受了大学的心理学讲师职位,让我学到的知识派上用场。我的政治经济学职位早由其他有资格的人士接手了。另外,比起我执教的时代,经济学的教学方法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儿子此时已是一位研究生,最终成为心理学教授,与我联手做了大量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