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一本书(1/2)
1968
爸爸削的一根棍子上支着一个生锈的邮箱,立在一条无名之路的终点。基娅唯一的邮件是发给所有居民的订购目录。她没有要付的账单,没有女友或老阿姨寄来的幼稚甜蜜的字条。除了多年前妈妈寄来的那封信,她的信箱就是个空壳,有时候她接连几周不去查看。
但在她二十二岁那年,蔡斯和珀尔宣布订婚一年多后,她每天都会走上沙路去查看邮箱。太阳晒得人身上要起泡。终于,一天早上,她看到一个很大的马尼拉纸信封,里面的东西滑出来,躺在她手上的是一本新样书——《东海岸贝类》,作者是凯瑟琳·丹妮尔·克拉克。她深吸一口气,没有可以分享这消息的人。
坐在自己的沙滩上,她翻看着每一页。在泰特初次接洽后,基娅给出版商写了信,提交了更多图片。出版商寄来了合同。因为所有贝壳标本的图和文本在几年前就已经完成了,她的编辑罗伯特·福斯特先生写信说这本书可以在规定时间内出版,而第二本关于鸟类的书也将很快出版。他随信附上五千美元预付款。爸爸看到这么多钱,估计会被自己的瘸腿绊倒,把那根拐杖甩出去。
现在,最终版就在她手里——画中的每一笔,每一种深思熟虑的颜色,每一个关乎自然历史的词,都印在这本书里。还有关于生活在贝壳里的生物的图——它们如何进食、移动、交配——因为人们忘却了那些生物。
她抚摸着书页,想起每一个贝壳和如何找到它们的故事。它躺在哪一片海滩上,当时的季节,日出。这是一本家庭影集。
接下来几个月,北卡罗来纳州、南卡罗来纳州、佐治亚州、弗吉尼亚州、佛罗里达州及新英格兰各州沿岸的礼品店、书店都在橱窗里或者展示台上摆了基娅的书。版税支票每六个月寄来一次,他们说,可能每次都有几千美元。
她坐在厨房的桌子旁,起草了一封给泰特的感谢信,但通读完,她心里顿了一下:一个便笺似乎不够。因他的善意,她对湿地的爱才能够成为她一生的事业。这是她的生命。她收集的每一支羽毛、每一个贝壳、每一只昆虫都可以与人分享,而且再也不用从泥里刨食,也不用每天吃粗玉米粉。
老跳告诉她,泰特在橡树海附近的新实验室里做生态学家,有一条漂亮的新实验船。她不时远远地看到他,但每次都避开了。
她在便笺末尾附了两句话:“下次你来我家附近的时候进来坐一坐吧。我想送你一本我的书。”收件地址写了他的实验室。
接下来一周,她雇了一名装修工杰瑞,在屋里装了自来水、热水器,还在卧室后面装了完整的浴室,里面有一个爪形底座的浴盆。一个贴了瓷砖的小房间里装了水槽和抽水马桶。屋里也通了电。杰瑞接好电线,装了一台新冰箱。基娅坚持留下旧的烧木头的炉子,柴火堆在旁边,可以用来取暖。但主要是因为妈妈在这个炉子上用心烤了不计其数的饼干。万一妈妈回来了,炉子却不见了,怎么办?杰瑞用松木给基娅打了一套新橱柜,装了新的前门和门廊纱门,还有放标本的书架,从地板一直到天花板。基娅还从西尔斯-罗巴克百货订购了沙发、椅子、床、床垫、地毯,但留下了厨房的旧桌子。现在,她有了一个真正的密室来放一些纪念品——她那四散的家人留下的小衣柜。
如从前一样,棚屋外面没有刷漆,风化的松木板和铁皮屋顶覆满了灰色和锈色,用垂在屋顶的橡树上长的西班牙苔藓刷了一遍。棚屋不再那么摇摇晃晃,但还是和湿地的景观融为一体。基娅继续睡在门廊上,除了冬天最冷的那几天。但现在她有自己的床了。
一天早上,老跳告诉基娅,开发商来了这里,计划抽干这片“黑暗沼泽”,兴建一些酒店。去年一整年,她不时看到有大型机器在一周内砍光整片橡树林,然后挖出水道,抽干湿地。结束后又去新的地方,留下干涸、变硬的土层。显然,他们没有读过奥尔多·利奥波德的书。
阿曼达·汉密尔顿有一首诗写得很明白:
从孩子到孩子
眼睛到眼睛
我们一体成长,
分享灵魂。
翅膀挨着翅膀,
叶子连着叶子
你离开了这个世界,
你在孩子面前死去。
我的朋友,荒地。
基娅不知道自己家是拥有这片土地,还是只是占了它,就像四个世纪以来大多数湿地居民干的那样。几年来,她为了寻找关于妈妈的行踪线索,读遍了屋里每一片纸头,但从没见过类似地契的东西。
从老跳那儿一回到家,她就把旧《圣经》拿布包起来,带着它去了巴克利小湾镇政府。书记员一头白发,宽额头,窄肩膀,拿出一卷巨大的用皮革包着的记录本、一些地图和航拍图片,摊开在桌案上。手指滑过地图,基娅指出了自己的棚屋并大致勾出了她认为属于自己的那块地的边界。书记员查了检索号,然后到一个旧木头文件柜里找地契。
“好了,就是这个,”他说,“这块地经合法调查于一八九七年被纳比尔·克拉克先生买下。”
“那是我爷爷。”基娅说。她翻开《圣经》薄薄的书页,在生日和忌日页中找到了纳比尔·墨菲·克拉克。如此宏大的名字。和她哥哥的一样。她告诉书记员她爷爷去世了——这很可能是事实。
“这块地没有被卖出,所以,孩子,我想它现在属于你了。不过我很遗憾地告诉你,有一些税款要补缴。克拉克小姐,为了保住这块地,你必须补缴。事实上,小姐,按法律规定,任何人来缴了这笔税款都能得到这块土地,即使他没有地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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