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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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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手。脚呢?”盲眼法官问。

“丢进泰晤士河了。”爱德说。

“为什么?”

“因为脚踝上刻画着他的屈辱。”

“什么意思?”

“纳森会经被关进新门,不过他完全是无辜的。脚镖在他的脚踝深深地刻下了伤痕。那伤痕惨不忍睹。纳森对于会经待过监狱感到强烈的嫌恶与屈辱,他甚至说过想要把伤痕挖起来丢弃。我本来打算找机会把切下来的部位放进他的墓里,但我觉得他应该不愿意让刻有地狱记忆的脚跟他埋在一起。如果把它丢弃,我想纳森在天国就不会受监狱里的记忆折磨了……”

“他怎么会被关进监狱?”

“一个半月前……或更久以前吧,会经发生过一场暴动对吧?纳森就是被卷进了那场暴动。听说警官见一个抓一个,把在场的人都扔进监狱里了。”

法官点点头。

“纳森说他甚至没有机会辩解,就这样在监狱里被关了一个多月。后来他总算获判无罪,被释放了。约翰阁下,监狱里的景象骇人听闻,您知道实际情况吗?监狱需要改善。”

“确实如此。不过话题偏离了,回到正题上来吧。你说少年是从谢伯恩来到伦敦的。他在谢伯恩的住处是哪里?”

“我不知道。”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三个月前左右,我们在圣波尔教堂后面的墓园认识的。”

“墓园?”

“我想约翰阁下也知道,所以就明说好了,我们为了解剖实习,以非法手段取得尸体。”

“在这节骨眼上我就不追究了。”

“我和奈吉偶尔会去坟上献花,以答谢故人让我们使用他们的躯体。”

“奈吉?那个坦尼斯赞叹拥有天才画技的少年吗?”

“原来你们会去献花?”丹尼尔插口说。“真意外呢,爱德,这不像你的作风。”

“我只是奉陪奈吉纤细的感伤罢了。”

“然后呢?”法官催促。

“纳森问我们萧迪奇怎么去。他看起来很不安。奈吉画了地图给他。当时我们向他借了书,为了在隔天把书还给他,我们约在『马修斯』咖啡馆见面。我和奈吉常在工作结束后去这家咖啡馆。纳森似乎很中意咖啡馆的环境,几乎每天都去『马修斯』写东西。我和奈吉一星期顶多去个两、三次,但每次去都一定会遇到纳森。他看到我们,都会很高兴地邀我们同坐。”

“写东西?”

“他在写诗,用很古老很艰涩的词汇写诗。他似乎打算向出版社推销自己的诗作。然后他说他也投稿报纸。”

“哪家报纸?”

“他没有说。”

“他在出版社有门路吗?”

“当时他说要把已经写好的诗稿送去某家出版社……听说是一家出版兼贩卖书籍的书店。”

“店名叫什么?”

“我不记得了。他还说他把宝贝寄放在那家书店老板那里。”

“宝贝?”

“中世纪神职者所写的诗篇。”

“那真是太珍贵的宝贝了。视内容,有可能价值超过数千镑,甚至是一万镑。会是一笔莫大的财产。”

“原来这么值钱……”

“你想不起来那家店叫什么吗?你那么优秀,甚至发明出砒霜检验装置,记忆力却不怎么好吗?”

“对于感兴趣的事,任何小细节我都记得一清二楚,但中世纪的古诗不在我的兴趣范围内。”

“安,把坦尼斯叫来。”

坦尼斯被叫进来,“去丹尼尔医师的住处,把奈吉带过来这里。”法官命令。

“这跟奈吉无关,请不要去打扰他。纳森的死让奈吉非常难过。”

法官沉默了半晌,像在吟味留在耳中的爱德话声。

“坦尼斯,把人带来就对了。”

坦尼斯离开后,法官继续质问。

“你说他问你们萧迪奇怎么去,他去萧迪奇做什么?”

“他寄宿在那里的人家。”

“是叫什么的人家?”

“不记得了。”

“你和纳森很亲近吗?”

“在伦敦,他的朋友似乎只有我和奈吉。”

“你们见面都聊些什么?”

“闲话家常而已。”

“你说他死后想葬在教堂的墓园。他是那么热烈渴望,甚至让你不惜损毁他的四肢、伪装成他杀吗?”

“我们并没有特别讨论过这一点,但从他的言谈之间可以感受得出来。”

“为了伪装成他杀,切断一个人的四肢,这想法太不寻常了。”

“为了隐藏手腕的伤痕,这是逼不得已的手段。”丹尼尔为弟子辩护说。“而且如果只切断左手,可能会被人发现是为了隐瞒自杀,所以才切断双手双脚。这是很自然的想法。”

“切断他的脚时,我在内心对纳森说:『我为你除掉这地狱的纹章了。』”

“胸膛的墨水是为了什么?”

“先前我也说过,我并不清楚。”

“约翰阁下。”安出声。“抱歉打断您的谈话,我在纳森的右手手指上发现了一些污渍的痕迹。”

“详细描述给我听。”

安盯着浸泡在玻璃容器防腐液中的右手说明:

“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这三根指头沾染着一层淡淡的颜色。蓝色……原本应该更浓,但应该是被防腐液稀释了。”

“真的吗?”爱德扬声,从安的手中接过玻璃容器。

“你没发现吗?爱德。”

“我处理的是脚……”

爱德说到一半,把后面吞了回去。

法官立刻抓住话柄追问:

“你处理的是脚,那手是谁处理的?是奈吉吧?”

“没错,是我!”奈吉冲进来自白。

“是我试图伪装成他杀的。爱德只是看不下去,所以才帮忙我而已。”

“你不要多话!”爱德悄声但尖锐地斥责。“没事的。”奈吉也悄声应道。

“你得……”

“没事的,不用担心。”

“不要多事。”

“可是……”

坦尼斯从打开的门口要求指示:“我要待在外面吗?”

“你待在这里没关系。进来,把门带上。坦尼斯,你回来得真快。”

“我一出去就碰上奈吉了。用不着我去叫人,他似乎也正要主动前来报到。”

“爱德,我还是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

爱德用极其不悦的表情看着奈吉。

“奈吉。”法官唤道。“把尸体伪装成他杀的理由是什么?”

“因为如果是自杀,就不能埋葬在墓园里了。”

“但若是他杀,治安队就必须为了搜捕凶手,付出徒劳的努力,没办法去追查实际发生的重大犯罪了。”法官严厉地斥责说。“同时也会引起相关人士的不安。你没考虑到这些吗?”

“对不起……”

奈吉细声说道,垂下头去,爱德搂住他的肩膀呢喃:“奈吉,我知道了。纳森并不是在告发你,胸口的印记是在指别的事。”

“胸口的印记?别的事?”法官耳尖地听见。

“这是只有纳森和我、奈吉三个人才知道的事。”爱德说。“约翰阁下,您熟悉纹章学吗?”

“只有常识程度的知识。”

“第一次遇到纳森时,他借给我们一本有插图的纹章学书籍,这成了我们三个人共通的知识。圆形被统称为圆标。”

“不必是纹章学,圆标也是一般的称呼。”

“白色圆标称为pte,黄色圆标称为bezant。”

“我记得红色圆标叫做tortfau,是吗?”

“是的,绿色圆标是po。我发现纳森的遗体时……”

“爱德。”丹尼尔打岔。“最好把事实正确地告诉约翰阁下。”

“最先发现尸体的是我。”奈吉说。“纳森的手腕被深深地割开,手浸泡在装了水的容器里,以免血液凝固。他的身体都冰冷了,然后……”

“然后?”

“胸部画了一个涂满蓝色的圆形……”

“画了一个圆形?”法官确认。

“蓝色圆标的名称是hurt。”爱德像要打气似地搂住奈吉的肩膀说。“而奈吉的姓氏是hart,发音不同,但十分相近。奈吉认为纳森留下遗言,表示『奈吉,我会自杀是因为你』。我说他有可能是把『奈吉,我深爱着你』的讯息——这里的爱指的是坚定的友谊——留在自己的胸口,但奈吉就是要责备自己。”

“为什么奈吉会感到自责?”

“如果我可以帮他更多……”奈吉悄声说。

爱德也帮腔说:“我猜想纳森是因为才华不受肯定,同时无法承受生活的贫困,而选择走上绝路。而且还加上被打入牢狱的屈辱。如果我们更早注意到,或许可以帮他。我想纳森因为自尊心太强,无法做出向人乞怜的行为。我们的生活也不富裕,但起码还可以分他一点粮食。……不管怎么样,纳森都会以他杀尸体的状态被人发现,如果那时候他的胸口留有暗示奈吉的印记就不好了。可是我们无暇把它擦拭干净,所以我选择了最简便的方法,拿墨水泼在他的胸口。”

“你当时堂而皇之地说,你不知道那墨水是怎么回事。”

“因为我不能说出告发奈吉的印记。可是现在已经知道不是那么回事了,我为我的谎言致歉,并据实以告。”

“解剖实习室里有墨水瓶吗?”

“有的。”

“纳森先在胸口画上蓝色圆标,然后准备装了水的容器,接着再躺到解剖台上割腕自杀?”

“我们一开始也这么想,所以才会为了遮掩圆标而泼上墨水,可是原来不是这么回事。安小姐,请你向约翰阁下说明纳森指头的状态。”

“三根手指的指头沾有颜色。”

“指腹没有沾到吗?”

“没有。”

“这状态很不自然。”

法官做出用手指在胸膛抹上圆形的动作。

“至少应该会沾到关节处才对……墨水瓶口很窄,一次只能插进一根手指吧?如果要把整个圆涂满,直接用一根手指抹比较快。然而他刻意用了三根手指,而且只有指头处。爱德,你刚才对奈吉说『纳森不是在告发你,胸口的印记是在指别的事』,那是什么意思?”

“如果要用三根指头在胸口画图,最简单的是三根平行线。”

“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手指稍微上下移动画平行线……”

爱德说着,在自己的胸口移动手指。

“会变成波浪形。约翰阁下,您知道波浪形的纹章叫什么吧?”

“圆标再加上蓝白相间的波浪形,是fountan。怎么好像是我在接受讯问?”法官微笑。

“请原谅我的冒犯。”

“纳森画下了founta的纹章。为了什么?”

“我想应该是留给我和奈吉的讯息。”

“如果要留遗书,为何不用纸笔写?”

“奈吉告发了凶手。”

“安,观察一下纳森左手腕的伤。”

“伤很深,一直线划在手腕上。”

丹尼尔从旁边望向容器,“漂亮地一口气切断了动脉。”他说。

“如果是别人要切断动脉,必须先夺走纳森的自由才行。”爱德接着说。“有可能是使用乙醚。用乙醚让纳森昏迷,割断他的动脉,泡在水里让血不停地流,然后离开,好伪装成自杀。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人并不会立刻死亡。当乙醚的效果褪去,纳森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处在什么样的状态。他为了告发凶犯,才画下了那个图案。”

“既然知道是谁干的,为何不直接写下名字?”丹尼尔问。

“有两种情况。纳森奄奄一息,他自觉没有力气写完全部的名字,便选择了能够更简单地传达讯息的方法。还有另一个可能是,纳森不知道杀他的人叫什么名字。虽然他的手边就有可以替代墨水的鲜血,但他非用蓝色不可——为了画出founta“n的图形。”

“纳森认为看到founta的图形,你和奈吉就可以解读出其中的意义吗?”法官说。

“是的。”

“那么,你解读出来了吗?”

“我不知道凶手是谁。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应该与咖啡馆『马修斯』有关。『马修斯』面对着一个喷水池广场。”

“安,你在记录吗?”

“我写下来了。”

“我听到你动笔的声音。那么是谁把founta的圆形改画成hurt的?”

“我想应该是凶手。”

“为了让人认为奈吉就是凶手?”

“这我就不知道了。凶手回来确定纳森是否已经死亡,发现founta的记号。我不知道凶手是否发现图形是在指他,但不管怎么样,凶手认为图形留下来会对自己不利,可是没时间擦掉了。他情急之下,便把圆形涂满蓝色。”

“后来你们看到,以为那是在指奈吉,因此泼上墨水。”

“是的。”

“我想当时纳森应该是连起身都没办法的状态。解剖实习室的墨水瓶一般都摆在哪里?”

“纳森随身携带笔记用具,应该也带着墨水瓶。”

“你用的是他的墨水瓶吗?”

“不,我用的是实习室里的。我想纳森的应该被凶手拿走了,解剖台附近并没有看到墨水瓶。”

“奈吉。”

法官呼唤奈吉的声音很温和。

“解剖实习室在学生放暑假的期间是关闭的,你怎么会进去那里?”

“我很容易醒。”奈吉说。“我在深夜被声音吵醒了。如果那时候我立刻下楼,或许还来得及救纳森,可是我实在太胆小……我害怕撞上入侵的小偷……”

“是几点左右的事?”

“我不知道是几点。”

“你没想到要叫醒爱德,跟你一起下楼查看吗?”

“爱德睡得很熟,所以我没叫醒他。而且当时我心想自己听到的声音,有可能只是心理作用而已。”

“这也是让奈吉自责的原因之一。”爱德说。“可是那不是他的错。因为我老是唠叨奈吉太神经质,才会让他不敢叫醒我。”

“如果我立刻下楼查看就好了。”奈吉喃喃道。

“不是叫你别再想了吗?”爱德粗声说。“别再任性了,你只是想要有人安慰你吧?就说不是你害的了,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满意?”

“对不起……”

“每次听你这样说,连我都不得不自责了。要是我那时候醒来的话……”

“我也完全没发现,一觉睡到天亮。连两个弟子在楼下做些什么都浑然不觉。”丹尼尔说。

“那只狗没有叫吗?”安插嘴问。

“你说查理吗?它不是条称职的看门犬,已经很老了。”

“查理的脚也永远不会好了呢。”奈吉呢喃说。

“奈吉,”丹尼尔出声问。“是你提议说要切断纳森的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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