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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械天才(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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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叔叔巴库可以称得上摆弄机械的天才。记忆里他总是有那么一辆机动车什么的。但他并非总是认同制造商的设计,因为他常常把发动机拆得一塌糊涂。泰特斯·霍伊特说这也是爱斯基摩人的习惯。这是看一本地理书知道的。

我所记得的巴库,并非他的相貌,而是他在车底下蠕动的那对脚板。他在车底下时我总是担心车会从千斤顶上滑下来砸在他身上,因为这好像随时都会发生。

有一天它终于发生了。

他发出轻微的呻吟。只有他老婆听到了。

她惊叫道:“噢!天哪!”接着马上哭了起来。“我就知道会出事的,他出事了。”

巴库太太说起丈夫时总是用“他”。

她冲到院子边上,听到巴库在呻吟。

“男人,”她轻声问,“你怎么样?”

他的呻吟声更大了。

他说:“见鬼,我还能怎么样?你瞎了眼啦?没见到这么大辆车把我屁股都砸扁了!”

贤妻巴库太太又哭了起来。

她敲打着马口铁围栏。

“哈特,”巴库太太喊道,“哈特,快来呀。车子压着他了。”

哈特正在打扫牛棚,听见巴库太太的叫喊后笑了。“记得我怎么说的吗?”哈特说,“干傻事迟早遭殃。这么崭新的车,谁叫他去瞎折腾!”

“他说曲轴不灵了。”

“那么他是要找曲轴吗?”

“哈特,”巴库在车底下喊道,“等你把我从车底下拉出来后,看我不马上拧断你的尾巴。”

“男人,”巴库太太对她丈夫说,“你还逞什么能啊!人家好心来帮你,你还要揍人家。”

哈特一副受委屈的样子。

他说:“这可不是新鲜事了,我早料到会这样的。我掺和别人的事总是好心没个好报。算了吧,我可不管你和你老公了,我回牛棚去了。”

“别这样,哈特。你别跟他计较。想想吧,要是这么大一辆新汽车压在你身上你会怎么说。”

哈特说:“好吧,好吧。我得去叫几个小伙子来。”

我们听到哈特在街上喊:“博伊!埃罗尔!”

没人回应。

“博——伊!埃——罗尔!”

“来啦!哈特。”

“见鬼!你们这两个小子到哪儿去了,嗯?你们以为自己现在长大了,可以两手插在口袋里对我爱理不理了?你们刚才在抽烟,嗯?”

“抽烟,哈特?”

“究竟怎么回事?你们突然聋了吗?”

“是博伊在抽烟,哈特。”

“他撒谎,哈特。是埃罗尔在抽,我只是站在那儿看他。”

“你们是当了警察了还是怎么着了,嗯?看我不打你们的屁股。埃罗尔,去抽博伊一下。博伊,去抽埃罗尔一下。”

我们听见他们俩抽噎起来。

巴库在车底下吼道:“哈特,你就不能别管教他们?现在你亏待他们,以后他们会把你关进大牢。你就不能不管教他们?他们都长大了。”

哈特回头喊道:“你操心操心自己吧,要不我让你烂在车子下面。”

巴库太太对丈夫说:“少说几句吧,男人。”

还好,不是什么大祸。千斤顶滑了下去,不过大轴砸在了一堆木墩上,巴库被罩在车下,但没有受伤。

巴库出来后看着自己的衣服。是一条卡其布裤子和一件背心,被机油弄得又黑又硬。

巴库对他老婆说:“它们现在真脏了,是不是?”

她骄傲地回答:“是的,男人。”她说:“它们真的脏了。”

巴库笑了。

哈特说:“好啦!帮你们抬车这差事让我腻味透了。要我说,你还是去找个技师来看看吧。”

巴库并没在听。

他对他妻子说:“曲轴没事,是别的什么东西坏了。”

巴库太太说:“行啦,你得先吃点东西。”

她看着哈特说:“他一修车总忘了吃饭,老得我提醒他。”

哈特说:“跟我说这些干吗?要我写下来送到报社去吗?”

我想晚上看巴库修车,于是对他说:“巴库叔叔,你的衣服看上去又脏又油。我不明白你怎么还能穿着它们。”

他转身朝我笑了。“你以为呢,小子?”他说,“像我这样的技师没时间穿干净衣服。”

“这车怎么啦,巴库叔叔?”我问。

他没有回答。

“是挺杆松了吗?”我问。

巴库告诉我不少有关汽车的事,有一件就是挺杆老是松。把任何一辆汽车给巴库,他告诉你的头一件事就是:“挺杆松了。你听,听见了吗?”

“是挺杆松了吗?”我又问。

他马上朝我走来,急切地问:“什么?你听到它松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巴库太太就把他拉开了,说:“行啦,是有什么东西松了。现在先吃点东西吧,男人。天哪!今天你可真是把衣服弄脏了。”

压着巴库的那辆车并不算新,尽管巴库吹嘘说它差不多是新的。

“它只跑过两百英里。”他老这么说。

哈特说:“我知道特立尼达小,但不知它竟会这么小。”

我还记得车子买来的那一天。那是一个周六,上午巴库太太来看我母亲,两人谈论米面的价格和黑市。走的时候她说:“他去城里了,说要买辆新车。”

于是我们等着看新车。

但到中午了,巴库还没回来。

哈特说:“这会儿那家伙十有八九正在拆发动机呢。”

大约四点钟光景,我们听到一阵嘭啪咔嗒的声音,于是沿米格尔街朝码头那边望去,看到了那辆车。这是一辆一九三九年款的蓝色雪佛兰,看上去很新很豪华。我们开始挥手欢呼,我看到巴库挥着左手。

我们蹦跳着跑到巴库家屋前的马路上,又挥手又欢呼。

车开近了,哈特说:“快跑,伙计们!快逃命。他像是疯了。”

太悬了!车从屋子边上冲了过去,我们都停止了欢呼。

哈特说:“车子失去控制了。这辆车早晚会惹麻烦的。”

巴库太太大笑起来。“你说什么呢!”

但我们还是叫喊着追着那辆车跑。

巴库不再挥左手了,而是警告大家闪开。

终于,在阿里亚皮塔街口,车奇迹般地停了下来。

巴库说:“我拐进米格尔街后拼命踩闸,但刹车失灵了。真奇怪,今天早上我还把刹车拆了检查过呢。”

哈特说:“现在你可以干两件事,把你的脑袋拆了检查检查,或者把你的屁股卸了,免得害别人遭殃。”

巴库说:“你们这帮小子得帮我一把,把车推回家去。”

当我们把车推过做花炮的摩根家门前时,摩根太太喊道:“嗨!巴库太太,我看到你家今天买了辆新车。”

巴库太太没搭理她。

摩根太太说:“喂,巴库太太,你让你老公用他的新车带我兜兜风吧。”

巴库太太说:“行,他带你兜风,但你老公得先买辆驴车带我兜风。”

巴库对妻子说:“你闭上嘴,行不行?”

巴库太太说:“干吗让我闭嘴?你是我老公,我得帮你说话。”

巴库板着脸说:“你听着,我没叫你帮忙时你少给我多嘴。”

我们把车推到巴库家屋前就走了,留下他们俩在那儿斗嘴。这场争吵没多少看头。巴库太太坚持称自己有权站在丈夫一边为他说话,巴库却拒不领情。最后巴库打了他妻子。

这事干起来并非听上去的这么轻松。巴库太太的体形会让人想起秤砣,实际上她满身横肉。她要是把两手垂在身体两侧,看上去像一对括号。

至于她吵架时的嗓门……

哈特常说:“就像留声机快倒时的声音。”

我记得,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巴库试着用棍子打妻子,后来就改用粗得多的板球棒,我不敢肯定这是不是哈特的建议。但不管是谁出的主意,反正巴库从皇后公园运动场的一个地摊上买了根二手板球棒,上了油,从此就用它来揍妻子。

哈特说:“只有这玩意儿能让她有点感觉。”

最奇怪的是,负责保养这根板球棒的正是巴库太太本人。博伊曾多次去借这根球棒,巴库太太都没答应。

就在车子砸在巴库身上的那天晚上,我去看他修车。

“你是说那挺杆松了吗?”他说。

“我什么也没说,”我说,“我只是问你。”

“哦。”

巴库拆开发动机,一直折腾到深夜。第二天是周日,他又忙活了一整天,晚上也没歇着。周一早上技师来了。

巴库太太对我母亲说:“公司派来了技师。问题是特立尼达的技师都是乳臭未干的毛小子,对汽车连最基本的都不懂。”

我跑到巴库家里,见技师正把头埋在汽车前盖里,巴库坐在侧踏板上,给技师递过来的每一件东西上油。见他手指浸在机油里时那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我说:“让我也来擦下油吧,巴库叔叔。”

“走开,你小子还太小。”

我坐下来看着他。

他说:“挺杆是松了,我已经修好了。”

我说:“太好了。”

技师在骂娘。

我问巴库:“那些螺丝怎么样?”

他说:“我得检查一下。”

我站起来走到车边,挨着巴库坐在踏板上。

我看着他,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

“什么怎么回事?”

“周六我听发动机的声响,觉得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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