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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谁是狼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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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皇后

第十九章 谁是狼王

类别:玄幻魔法 作者:天下归元 本章:第十九章 谁是狼王

她的目光像是把这冷冷的月色削薄,削成千片万片,每片都是冰凌般的刀,每把刀都搅动这春夜浮动的水光,逼向宗越。

她一字字,问:

“许宛是不是你杀的”

宗越默然,立在一片斑驳的灰黑里,三个人呼吸都轻轻细细硬硬,像戳得人心发痛的钢丝。

半晌他才极轻极轻,仿佛怕惊破这春夜里浮沉的呼吸一般,道:

“是。”

孟扶摇长长吐出一口气。

那一口气不像是解脱,倒像是欲图把胸中积郁借此机会喷出来,喷完了,便不想让自己收回去了。

她又道:“我是你救的”

宗越又是默然半晌,才道:“是。”

“那好。”孟扶摇静静抱着许宛的骨殖,仰首看天,玉黄的月色洒在她朗然眉宇,安静中有种荼靡般的浓烈,良久她道,“恩怨俱了,一笔勾销。”

然后她抱着那布包,头也不回转身,大步走开。

“璇玑皇后,是我远房姨母,很远房,几乎没有往来的那种。”身后,宗越突然静静开口。

孟扶摇站住,背对他不说话。

“我家中遭变,逃奔于五洲大陆,家族虽有亲人散布七国,不乏身居高位者,却无人愿意收留我这个麻烦,是她,是她这个我自己都忘记的姨母主动派人来接我,对我说,有姨母护你,谁敢动得你”

宗越长吁一口气,夜色中那口气竟然是白色的,像是冬日里因为空气寒冷而凝结的霜,然而这是春夜,晚春之末,枝上青杏小,堤上吹绵老,春光如此流丽曼长,写在他眼眸里却是凄清的苍凉。

“也许她并不是多么疼怜我的遭遇,更多的是为了显示她身为璇玑皇后的尊贵和荣光,但是无论如何,在最初最艰难的一段时期,我受到了她的照拂,我的广德堂,也是最早在璇玑发展,然后才得以在五洲大陆延伸势力,没有她的帮助,我早已死在无穷无尽的追杀中,更不要提十年忍辱,终报大仇。”

“你知道的,为了报仇,我什么都做过,何况仅仅是依附于她”宗越笑得淡而苦涩,“她是恶虎,我是伥,玉衡的身份,有些事未必肯做,那么便是我为虎作伥。”

“包括,杀了许宛对她施梳洗之刑”孟扶摇的问句不是问句,大抵是块坚硬的带着棱角的石头,砸下来。

“也……可以这么说。”宗越闭了闭眼,“她被发现后,意图逃奔,那方向不是逃往宫外,而是逃回那间屋子,她当时应该是想放开你让你逃,是我……拦了下来,皇后要我拦,我不能不拦,我那时不知道,她是要回去……放你。”

孟扶摇不说话,背影笔直,像一桩嵌在月中的玉柱。

“她倒在我手中时,说了一句话,她说,求你放过我女儿。”我看着她眼睛,想起我自己母亲,家中灭门那夜,我母亲拜托家将护我出门时看我的眼神,也是这样的。

“我便问她,愿不愿意现在死她惊讶的瞪着我,点了点头,她真是很聪明的女子,不用我多解释便做了抉择,我抓她回去时,便用了师傅教的闭穴,用金针截了她的脉,那金针能够控制她的痛觉,只是那样一截,必死无疑。”

孟扶摇震了震。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梳洗,那是我也没想到的酷刑,刑罚烈到那个程度,金针控穴的作用已经不能完全阻断痛觉,何况我那时毕竟年轻,闭脉手法不纯熟,许宛……还是痛的。”

“好在她死得很快。”宗越又是一声长吁,“金针截穴,本就活不过半个时辰,她的苦……没你想象得那么惨重。”

“所以我并不觉得我欠许宛什么,虽然是我抓回了她,但当时就算我不出手,她也绝不可能跑出皇宫,何况她本来也没想着跑出去,至于我没救她……我不觉得当时的我有理由救她。”宗越淡淡道,“扶摇……我只是觉得我欠了你,如果当时我不先抓回她,而是放她回去放开你,那么最起码……最起码你不用被逼着在柜子里生生目睹那一幕……那是我的错。”

“所以你封了我的记忆”孟扶摇默然半晌,问。

“让你看到那一幕,我深感不安,点了穴道带你出宫,犹豫很久还是封了你的记忆,也许这个决定很自私对你很不公平,可是当时的你实在太……我怕你会疯……”

宗越住了口,想起那晚他抱起那瘦小变形的女孩时,她一声不吭,却挣扎得疯狂,明明她没有力气明明他一身武功,但每拖她走一步都要耗费好大力气,她扒柜子扒床扒幔帐死死扒住一切可以扒住的东西,眼神里充满了对他的恨意和不信任,他怕人发现,急得打横抱起她便要走时,她竟然一口咬住了床帮,若不是他发觉不对,她满嘴的牙都会被生生拽出来。

那样的恨……那样的疯狂……那样的坚忍……从头到尾,她一滴泪没流,一句话没说。

到得最后他只好点了她穴道,一路疾奔出城,封穴之中的她依旧脸色通红躁动不休,他怕留着这样的记忆迟早对这孩子造成伤害,犹豫良久选择了封闭她的记忆。

他并没有采取最干脆的记忆消除,只是封闭,只要她愿意,其实她随时可以想起,然而她没有,她比金针更狠的,同时自愿封闭了自己。

十余年前,独秀峰孤崖之上,翠柏之下,那个小小的孩子被放入竹篮,顺水漂流,他立在青黑的崖上,看那个篮子随波载沉载浮,飘进一轮圆而大的月色里,那时正近仲秋,月明之夜光华满满,崖下水波粼光四射,以至于他看不清那篮子漂流而去的方向。

他彼时一怀怆然,满怀对未可知未来的叹息,看着那孩子随水流去,以为那是对命运的放生。

谁料最终,却是为自己筑了相思的壁垒。

宗越沉默着,他此时是暗魅的容颜,琉璃眼眸乌黑长发烈焰红唇,鲜丽灼亮的美,然而平日里逼人的艳丽,此时却一层层透出苍白来,月色般霜凉。

为报仇,他付出了太多牺牲,比如那白天黑夜双重身份,比如暗魅这张迥异的脸,比如那永久难愈的内伤,比如那少年时的为虎作伥,然而现在才知,最深最痛的,竟是在无意中站在了她的对立面,放逐她,伤害她。

孟扶摇也沉默着,心如乱麻,她一直明知此事宗越有份,却一直不愿深究,因为宗越和长孙无极不同,长孙无极毁诺必有难言之隐,但宗越未必,他从来都不算好人,也从来为报家仇不择手段,他挣扎过流离过飘零过,在那般挣扎的过程中,他手底不乏无辜的冤魂,谁能保证没有许宛的毕竟对于当初的宗越,她们母女只能算陌生人。

当年的他,没有理由保护她,却有可能为了一些必须的理由伤害她。

所以她害怕揭开真相,害怕揭开后不得不面对恩怨两难,所以她抽出戳进老路胸膛的手,断了他最后一口气不让他说完。

然而避不过的终究避不过,最终以这种方式重来。

到得现在,这般结果,她反而隐隐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那么糟糕,那时的宗越毕竟还是少年,家族之变改变他心性的同时也保留了一份易被触动的柔软,他最终没有对许宛操起凌迟之刀,杀她,也只是成全。

至于那些犯下的错……与其追究宗越拦下许宛导致她被迫在柜子中亲眼目睹那一幕,还不如追究当初那个锁上柜子的八岁女孩。

沉潜在岁月深处的疑问终解,心头的积郁却不能立刻散去,无论如何,想起宗越眼睁睁看着许宛受刑而袖手不救的模样,孟扶摇的心,难免微凉,她轻轻抚摸着掌中许宛的骨殖,良久淡淡道:“我还是那句话,天意弄人,非关人力,恩怨俱了,一笔勾销。”

然后她抱着许宛的骨殖,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长孙无极无声的跟着,经过宗越身侧时看他一眼,想说什么却没有说,静静的离开。

没有人错,但却又都错,不过是天意森凉的结果,换了这夜未央天,琉璃火。

宗越没有动,他慢慢的坐下去,坐在十四年沉默一朝惊天动地的烟凌宫前,坐在墙倒瓦颓一地废墟和尘灰中。

月色凄清,微带血色,宛如十四年前那夜,挂在孤崖翠柏上的那轮月光。

扶摇。

如今我终于明白。

我渡得过万里狂风,渡得过千条性命,渡得过诗酒年华,却渡不过,你不顾而去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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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未央,繁星闪烁,这是璇玑天成三十年四月初五夜,天亮之后,便是女王继位大典,璇玑国的历史将要翻开新的一页,然而此刻皇城沉黯,毫无新朝到来的喜气。

永昌殿前却灯火通明。

三万御林军未曾在各个宫门前守卫以阻挡孟扶摇的进入,却在永昌殿下集结成阵,刀出鞘箭在弦,朔气传金析,寒光照铁衣,数万人列阵以待,却一声咳嗽都不闻。

火把熊熊,耀亮刀尖寒芒,被月色一反射,整个偌大汉白玉广场似漂浮着一层水光。

孟扶摇带着她的三千余人,很平静的走了过来,在她身后宫门处,唐易中五万兵力遥遥护持。

三千骑在璇玑正殿前齐齐顿马,“嚓”,三千声整齐如一声。

大瀚勇士骑术精绝甲天下,三万璇玑御林军露出佩服神色,却依旧静默无声,用铁般的目光森然对峙。

大瀚王军刀鞘里兵器微鸣跃跃欲试,都在等待他们的王一声令下,好立即将这丑恶龌龊的王朝杀个血流成河。

却有悠长的传令声,从大殿之巅传来。

“请无极太子,大瀚孟王入殿——”

孟扶摇抬首,目光讥诮的一笑,这个时辰还摆什么谱你让入我也入,你不让入我也入,区别不过是需不需要踏尸体走路罢了。

她毫不犹豫的大步过去,三万御林军海浪一般默默分开,让出一条窄窄的,充满压迫的刀枪剑戟之路。

长长的枪林,从台阶底端一直延伸到千阶之上,火把的光芒在枪林顶端默默燃烧,孟扶摇一瞬间突然想起当年在太渊,她也曾走过这样的枪林之路,彼时她没有武功,受伤,伪装,惊心动魄的紧张。

彼时她亦简单、自由,快乐而明亮。

孟扶摇突然微微湿了眼眶。

为这人生里沧海桑田。

得与失休戚相关,当身份地位天翻地覆,苦难和挫折同样并行而来。

她深吸一口气,一扬头,拾阶而行,周身玉白的罡气放出,所经之处,枪尖啪啪齐断,随着她黛色的身影一路上行,两侧一路不断跳跃出雪亮的钢铁枪尖,叮叮当当划出一条条白色弧线,激得上端的火把火星四溅,被枪尖扎着和被火星灼着的御林军不断哎哟哎哟的惊呼退后,在台阶上乱成一团,再也不复先前的整齐和压迫。

孟扶摇噙一抹冷笑,直入大殿之巅。

她再也不要为别人掌控自己,从此后她的路不允许任何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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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重大殿,帘幕低垂,依旧是内殿一星灯火,朦朦胧胧鬼火似的闪烁,两人的步伐声踏在明镜般的金砖地面上,回声悠长。

孟扶摇长驱直入,毫不停顿拨开一重重帘幕,在最后一层纱幕前停住脚。

灯光,便是从那里亮起的。

纱幕透明,影影绰绰映出两个人影,一立一卧,头碰着头似乎在低语,看起来很亲热。

听见脚步声,站着的那个人抬起头来,隐约宛然一笑,道:“来啦”

当真语气随意自然,好像等了孟扶摇很久,好像孟扶摇是远来佳客,而她是等待客人已久的热情主人。

当然,这个声音也熟悉得很。

孟扶摇笑一笑,语气居然也很和蔼,“你在,我怎么舍得不来”

那人温婉的笑起来,道:“还请自己掀开帘子吧,本宫不太方便呢。”

孟扶摇衣袖一拂,帘子无声无息飘开,昏黄的灯光冲入眼帘,灯下那人和煦悲悯的抬头微笑。

眉弯如月,娴雅文秀,月白的裙裾亭亭泻于地面,裙上暗纹隐绣佛莲,微风拂动间气质出尘,而眼色祥和宁静,毫无红尘伧俗之气。

凤净梵。

孟扶摇定定盯着她,半晌长长出一口气,喃喃道:“这世道真讨厌,有人就是像蟑螂一样,怎么都不肯死。”

“你说的对。”凤净梵嫣然一笑,“真是讨厌极了。”

她一说话,孟扶摇立即做个呕吐的表情,“呸”的一声,然后赶紧道歉,“不好意思,看见你我总是想吐,没把你这地吐脏吧其实我想不会,你这地不会比牛粪更干净的。”

“没关系。”凤净梵永远和蔼可亲,温柔的给躺着的那个人按摩肩膀,“你一向到哪哪就被你弄脏的。”

“那是。”孟扶摇笑,“不过总比天生骨子里藏污纳垢来得好。”她眼光向下飘飘,看着凤净梵手下那个眯着眼似乎很享受的老家伙,十分亲切的慰问,“您也还没死吗”

凤旋睁开眼,迷迷糊糊打量她半天,半晌却叹了口气,不语。

“你有的是机会和他叙旧。”凤净梵道,“在地狱里。”

“那是你该去的地方,我不和你挤。”

“我说,我们两个在这里斗什么嘴皮子呢那是市井泼妇才干的事。”凤净梵突然悠悠一笑,道,“尊敬的孟瀚王,我们还是来谈谈正事吧。”

“哦”孟扶摇笑眯眯坐下来,“你觉得我们之间能谈些什么正事呢”

“把你怀里那个小章给我。”凤净梵微笑,“我往某份旨意上一盖,就成了。”

“我说女王陛下。”孟扶摇晃二郎腿,“你不是应该左手握权杖右手握玉玺的吗怎么会和外人要起这么重要的东西来了”

“还不是我那不成器的六姐,把玉玺给偷走了。”凤净梵笑,“真是多事,玉玺嘛,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偷了也没用,占着也没用。”

“谁说的占着有用,最起码想毁就毁。”孟扶摇立刻从怀中掏出明黄缎包,轻轻一捏。

地上立刻散落了一堆玉粉。

看着那堆玉粉,凤净梵脸色终于变了,一变之后她冷笑道:“好,好,果然是五洲大陆第一疯子,毁玉玺……你真干得出。”

“这才对,这才是人该有的语气和表情。”孟扶摇鼓掌,“亏得毁了玉玺,不然我还得看着你一脸令人作呕的假笑继续和你说话,那真是生不如死。”

“我和你说话一样觉得浪费时间。”凤净梵淡淡道,“你现在可以滚出去了。”

“真好,这话也是我想和你说的。我还你比多一个字。”孟扶摇眯眼笑,“你可以滚出去死了。”

“哦”凤净梵笑,“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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