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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灵光乍现山渐青(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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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称青老爷的俊美狐妖,突然问道:“你这外乡婆姨,真是那名扬中土的师刀房道人”

中年女冠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意思,一手摸着刀柄,一手屈指轻弹头顶鱼尾冠,“怎么,还有人在宝瓶洲冒充我们要是有,你报上名号,算你一桩功劳,我可以答应让你死得痛快些。”

以一己之力搅乱狮子园风雨的黑袍少年,啧啧出声,“还真是师刀房出身啊,就是不知道吃掉你的那颗宝贝金丹后,会不会撑死大爷。”

女冠嘴角翘起,“不愧是浩然天下最小的一个洲,无论是山上山下,只要是跟练气士沾边的,一个个本事不大,口气不小。对了,我叫柳伯奇,之所以来此,一开始是为了狮子园柳氏的这个姓氏,结果发现运气糟糕了一路的我,总算时来运转,我得谢你,所以要与你说这些,好让你这头真身为蛞蝓的妖物死个明白。”

少年脸色剧变,打破脑袋都想不出这可恶婆姨是如何识破真身。

它并不清楚,陈平安腰间那只朱红色酒葫芦,能够遮蔽金丹地仙窥探的障眼法,在女冠施展神通后,一眼就看出了是一枚品相不俗的养剑葫。

中年女冠仍是平淡无奇的口气,“所以我说那柳树精魅与瞎子无异,你这么多次进进出出狮子园,仍是看不出你的底细,不过凭着那点狐骚-味,外加几条狐毛绳索,就真信了你的狐妖身份,误人不浅。支持你祸害狮子园的幕后人,一样是瞎子,不然早就将你剥去狐皮了吧这点柳氏文运的兴衰算什么,哪里有你肚子里边的家当值钱。”

曾经扬言被元婴追杀都不怕的少年,已经破天荒心生怯意,以打商量的口气问道:“我若是就此离开狮子园,你能否放过我”

中年女冠答非所问,大概是不屑回答这种脑子拎不清的问题,掌心轻轻敲击刀柄,自顾自说道:“这把随身悬佩的法刀,名为獍神。在倒悬山师刀房排名第十七。至于我的本命之物,仍是刀,名为甲作。不过你放心,你见不着我的本命物,这是你的天大福气。”

少年膝盖一软。

他可怜兮兮道:“我吃掉的这副狐妖前身,本来就不是一个好东西,又想要借姻缘证道结金丹,还想着借机汲取蚕食柳氏文运,竟然痴心妄想,还想要参与科举,我杀了它,囫囵吞下,其实已经算是为狮子园挡了一灾。此后不过是青鸾国有位老仙师,垂涎狮子园那枚柳氏祖传的亡国玉玺,便联手京城一位手眼通天的庙堂大人物,于是我呢,就顺势而为,三方各取所需而已,小买卖,不值一提,姑奶奶你大人有大量,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若是有打搅到姑奶奶你赏景的心情了,我将狐妖那颗半结金丹,双手奉送,作为赔罪,咋样”

师刀房女冠柳伯奇笑了,“是不是觉得我肯定找不出你的真身,所以一直在这儿装疯卖傻”

少年蓦然换上一副嘴脸,哈哈笑道:“哎呦喂,你这臭婆姨,脑子没我想象中那么进水嘛。师刀房咋了,倒悬山什么乱七八糟的法刀獍神又咋了,别忘了,这里是宝瓶洲,是云林姜氏身边的青鸾国!丑八怪,臭八婆,好好与你做笔买卖不答应,偏要青老爷骂你几句才舒坦真是个贱婢,赶紧儿去京城求神拜佛吧,不然哪天在宝瓶洲,落在大爷我手里,非抽得你皮开肉绽不可!说不得那会儿你还满心欢喜呢,对不对啊”

柳伯奇竟是半点不怒,笑容玩味,“老话说,庙小妖风大,真是一语中的。你这蛞蝓精魅聊天,挺有意思,比起我以往出刀后,那些妖魔巨擘的拼命磕头求饶,或是临死疯狂叫嚣,更有趣。”

俊美少年看似嚣张跋扈,实则心里一直在犯嘀咕,这婆姨磨磨蹭蹭,可不是她的风格,难道有陷阱

可没有人知道它在作为土地公的柳树精魅身上,动了手脚,狮子园一切动静稍大的风水流转,他会立即感知到。

若说在绣楼那边有所阴谋,大不了他暂时隐忍,先不去摘果子吃掉那女子身上的蕴含文运就是,看谁能耗得过谁,你这师刀房道姑,与那背剑年轻人,难不成能够守着狮子园一年半载

那又是什么自己预料不到的依仗,能够让这个丑道姑凭空生出如此多的耐心和定力到现在都没有像之前小院墙头那次,一刀劈去自己的这副幻象

柳伯奇侧身站在桥栏上,伸手示意妖物只管走过拱桥,她绝不阻拦,“你如果走到了绣楼,就知道真相了。”

先前柳伯奇拦阻,它很想要冲过去,去绣楼瞅瞅,这会儿柳伯奇放行,它就开始觉得一座小桥拱桥,是刀山火海。

人心鬼蜮,可比它们妖物更可怕。

它在漫长的岁月里,就吃过好几次大亏,不然如今兴许都可以摸着上五境的门槛了。

这位吃了狐妖、以狐魅皮囊作为障眼法的俊美少年,不但真身为稀少的蛞蝓,之所以让柳伯奇如此不依不饶,还有大讲究。

因为它是“天地运转,造化无穷”的化宝妖之一,蛞蝓本就成精极难,能够变成一头化宝妖,更是世间罕见,喜好吞食各种精怪鬼魅,最出奇的地方,不是它极其擅长伪装、隐匿和逃遁,以及极难被法宝斩杀。

而是此妖可以吞食众多精怪鬼魅后,修行路上,好似接纳了那些食物的修道气数,可以几条路途,齐头并进,以原先妖丹作为阶梯,一步步结出多颗金丹。

简直就是一条陆地版图上的吞宝鲸,谁能打杀谁发横财!

故而哪怕是柳伯奇这么高的眼界,对于这条可笑的蛞蝓地仙,仍是志在必得,若是那个姓陈的年轻人胆敢争抢,她的腰间法刀獍神,以及本命之物古刀“甲作”,可就真不长眼睛了。

柳伯奇见这家伙畏畏缩缩,环顾四周,笑道:“我知道你的真身就在这附近某处的地底深处,靠着山根气脉,躲避我的查探。”

少年歪着脑袋,“你既然这么牛气冲天,怎的不直接出刀一通劈砍,那点山根水脉藏身之所,可经不起你半炷香功夫的挖地三尺,到时候我岂不是无处藏身,为何不这么做呢是有在乎的事情吧。”

它自问自答,“哦,我猜到了一种可能性,毕竟这段时日你的一举一动,比那剑修当丫鬟的公子哥,更让我上心嘛。”

柳伯奇眯起眼。

少年举起双手,笑嘻嘻道:“知道你不会让我说出口,来吧,给大爷来一刀,干脆点,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走着瞧!”

柳伯奇果然一刀就将桥头那边的少年幻象斩碎。

依旧是一根狐毛飘落坠地。

柳伯奇远望四方,狮子园四周皆是青山。

她见青山多妩媚,一见钟情。

柳伯奇有些脸红,所幸四下无人,而且她皮肤微黑,不显眼。

收起这份思绪,她重新换上那副冷硬面孔,感受着四面八方的细微气机流转,柳伯奇等着看热闹了,那条一身宝贝的蛞蝓,这次要栽大跟头。

既然是帮人帮己的形势,那么柳伯奇就抽出那把师刀房著名的法刀獍神,身形长掠,在狮子园一连串地方,开始精准出刀,要么切断山根与水脉的牵连,要么对一些最有可能藏匿的地点刺上一刺,再就是故意折腾出一些动静,罡气大振,把狮子园的风水暂时搅浑。

继续为那个腰系养剑葫的白衣年轻人,拖延时间。

摊上蛞蝓妖魅这种好杀不好抓的狡猾货色,柳伯奇只能捏着鼻子做这种无聊事。

————

在一座房门紧闭的书斋外头,俊美少年的幻象再度现身,双手负后,一脚踹开大门,跨过门槛。

嗅了嗅鼻子,微微有些不适,它翻了个白眼,嘀咕道:“真不知道这柳氏祖上积了什么德,有这么浓郁的文运气息,在狮子园徘徊不去。也难怪那头龙门境狐妖眼红,可惜啊,命不好,白搭。”

它开始东敲敲西摸摸,不停跺脚,看看有无机关密室之类的,最后发现没有,便开始在一些容易藏东西的场所,翻箱倒柜。

那件宝贝,的的确确是在这座书斋才对。

此次狮子园劫难,幕后那两个大佬,它都打过交道,当然是难缠的货色,一个修为高,一个权柄大,连它都不怎么愿意深交。

那个喜欢收藏宝瓶洲各国玺宝的老家伙,鹰钩鼻,笑起来比鬼物还阴森,阴阳家总结出来的某种面相之说,很适合此人,“鼻如鹰嘴,啄人心髓”,一针见血。

老变态走的是大隐隐于朝的扶龙路数,最喜欢搜刮亡国遗物,跟末代皇帝挨得越近的玩意儿,老家伙越中意,出价越高。

据说那人已经收藏了近百枚历朝历代的皇帝玺宝,应有尽有,但是他唯有两大憾事,一件是某整套玉玺,唯独缺了一块,有小道消息说在蜂尾渡那边现身,只是老家伙对那条出过上五境修士的巷子,好像比较忌惮,没敢披张皮就去打家劫舍。

第二件憾事,就是苦求不得狮子园世代珍藏的这枚“巡狩天下之宝”,此宝是一座宝瓶洲南部一个覆灭大王朝的遗物,这枚传国重宝,其实不大,才方二寸的规制,黄金质地,就这么点大的小小金块,却敢篆刻“范围天地,幽赞神明,金甲昭昭,秋狩四方”。

它偶尔会抬起头,看几眼窗外。

那个臭婆娘果真不愿罢休,开始用最笨的法子找自己的真身了,哈哈,她找得到算她本事!

它沾沾自喜,这要归功于一本江湖游侠演义小说,上边说了一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稳的地方,这句话,它越咀嚼越有嚼头。

它继续搜寻那小金块,有些烦躁。

这个柳小瘸子藏东西挺在行啊。

虽说即便给它找到了,暂时也带不走,但是先过过眼瘾也好。

说来荒诞,如今与狮子园风水有了些瓜葛渊源后,它竟然成了那小小金块都搬不起的可怜家伙。

若是不计后果,倒也行,可它不乐意,妖物修行路上,最不缺的,就是光阴。

这大概就是老天爷对妖族更难修行的一种补偿吧,成精开窍难,是一道门槛,还要幻化人形去修行,又是门槛,最后找寻一部直指大道的仙家秘籍,或是走了更大的狗屎运,直接被“封正”,属于第三道门槛。根据历史记载,龙虎山天师府就有一头幸运至极的上五境狐妖,只是被天师印往皮毛上那么轻轻一盖,就挡下了所有元婴破境该有的浩荡雷劫,蹦蹦跳跳,就跨过了那道几乎不可逾越的天堑,浩然天下的妖族谁不羡慕

它只是道听途说,就快羡慕死了。

它眼角余光无意间瞥见那高挂墙壁的书斋对联,是小瘸子柳清山自己写的,至于内容是照搬圣贤书,还是瘸子自己想出来的,它才读几本书,不晓得答案。

一边是“笔下千军阵,诗词万马兵。”

一边是“立德齐今古,藏书教子孙。”

一个气势外放,一个意气收敛。

这点小意思,它还是看得出来的。

它抬起头,一左一右,朝墙上对联各吐了口唾沫。

然后它哈哈大笑。

看到一个饱读诗书、特别意气风发的书生,如今跌落泥泞中去,比落汤鸡、落水狗还不如,真是大快人心啊。

它大摇大摆绕过摆满文人清供的书案,坐在那张椅子上,后脑后仰,扭了扭屁股,总觉得不够惬意,又开始骂娘,他娘的读书人真是吃饱了撑着,连做一张舒服的椅子都不乐意,非要让人坐着必须挺直腰杆受累。

它直愣愣盯着上方。

想起了另外那个幕后大佬,手握青鸾国权柄的一位唐氏老人。

此人对柳敬亭不顺眼很久了。

这就奇了怪哉,连它这么个局外人,都晓得柳敬亭之清流能臣,是一根撑起庙堂的栋梁,你一个当今唐氏皇帝的亲叔叔,咋就对柳敬亭视若仇寇了

这两年,有多少南渡衣冠,是冲着柳老侍郎的这么个好名声而来

它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倒是想起了去年末在狮子园,一场被它躺横梁上偷听的父子酒局。

柳敬亭和他的两个儿子,一起喝酒聊天,不外乎柳敬亭的忧国忧民,以及大儿子的最新见闻,以及柳清山的针砭时政。

记恨柳敬亭最多的文人文官,很好玩,不是早早就是政见不合的庙堂敌人,而是那些试图依附柳老侍郎而不得、竭力吹捧而无果的读书人,然后一拨人,是那些明明与柳老侍郎的门生弟子争执不休,在文坛上吵得面红耳赤,最后恼羞成怒,转而连柳敬亭一起恨得刻骨铭心。

柳敬亭可能自己都会觉得莫名其妙,其实待人接物,一向不以对方官位高低、出身好坏而区分对待,最多就是对一些过火的溢美文字,不予置评,一些刻意的讨好不予理会,可恰好是柳敬亭的这种态度,最戳某些人的心窝子。对此,柳敬亭也是辞官退隐后,一次与大儿子闲聊官场事,那个给外人印象远远不如弟弟柳清山出彩的小小县令,将这些道理,给父亲说通透了,当时柳敬亭唯有饮尽一杯酒而已。

柳清山则不以为然,直言不讳,反过来就说了自幼就关系莫逆的兄长一通。

好在那位兄长知道柳清山的脾性,故而并不生气,只说自己是进了官场大染缸,希望柳清山以后莫要学他。

好一个父慈子孝、兄良弟悌的融融恰恰。

它那会儿其实心中冒出个念头,那头被自己吃掉的狐妖,有没有可能,是真的想要融入狮子园柳氏家族之所以想要参加科举,有想过有朝一日,以柳敬亭的女婿身份,在庙堂和文章上都有所建树,最终反哺柳氏文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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