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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他的捍卫(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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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两人浑身发冷,心却灼灼热起。

这真的是虽聪明却懒散,看似热心骨子里却自有漠然处的景横波的举动

她能力挽狂澜,其间又是怎样的艰苦付出

两人目光都不禁投向景横波。

她一身狼狈,无平时风情妖艳,甚至在微微发抖,然而此刻看来,却宛转美好至人间尽处。

景横波没有注意到众人目光,忙着踮脚对声音来源处张望,这声音是伪和尚的,看来他那一路是真完成了。

难得他还赶来喊了一嗓子,她本来还愁怎么不着痕迹地暴露身份做好事不留名那不是什么锦衣夜行她这个无根无基的女王,不趁这机会打好群众基础趁什么时候

想不到这个家伙帮她解决了难题,景横波很想揪出他来,在他那伪和尚脑袋上吧唧一口。

“女王陛下!”更多的百姓涌了上来,惊喜兴奋与感激的神情交织,很多人激动地哆嗦着手,想摸摸她的衣角,却又不敢亵渎,束手恭敬地站成一排又一排。

当日迎驾大典对女王的惊艳印象犹在,但那也不过是聪慧美貌和神奇而已,于百姓生存并无切身相关,过了几日也便淡去。然而此刻闹市惊魂,劫后余生,再看一人救万民的女王陛下,顿觉亲切又圣洁,似无声升于云上,自带光环。

不过,不同立场的人的情绪,往往相反。

于成孤漠,于亢龙军,却只觉得愤怒。

觉得女王挟持民意用以对抗军队权威的愤怒。

“谁允许你们闹市集结亢龙军,武力驱散!”成孤漠从地上爬起,愤怒的声音响起。

宫胤的声音接得很快,“站住!亢龙军没我命令,不许妄动!”

成孤漠抹一把唇角的血,愤怒地回头盯住宫胤。眼神如伤狼。

宫胤眼底永远是皑皑的雪,不为所动,漠然道:“成孤漠违抗命令,擅动军队,围攻女王,有犯上之罪。暂停大都督之职,待勘!”

亢龙军哗然。

成孤漠神情震惊,霍然转头,厉声道:“国师!当真狡兔死走狗烹么!”

“上有国法,下有朝规。”宫胤毫不退让,“无论哪条,都不允许你当街围杀女王,勒令军队攻击无辜百姓!”

“又是哪条允许国师,擅停当朝大将军职”成孤漠悲愤大叫,“亢龙子弟!告诉我!这些年,我带着你们打了多少仗!”

“天始元年至明城五年,大小战役四十一!”回应声雄壮如雷鸣。

“打赢了多少场!”

“大小战役四十一!”声震云霄。

“有多少场是为帝歌战斗!”

“大小战役四十一!”吼声滚滚。

“哪次战役有伤亡”

“大小战役四十一!”声音越发愤怒。

“哪次战役伤亡最重!”

“明城五年帝歌事变,为护卫国师,亢龙伤三千,死一千,大都督身中十七箭,左手截断手筋,至今使用不力!”

玉带河,琉璃坊,十里红灯,三千灯火,都在亢龙的怒吼声中颤抖。

人人失色,百姓们畏缩颤抖成一团,心知也许下一瞬,就要再次面对一场灾难——大荒历史上,第一次发生在闹市的兵变!

唯有风暴最中心,宫胤低眉垂目,神情不变。

“亢龙是功勋军队,都督为国家功臣。功勋阁上,青史之中,永不能抹杀。”等亢龙声音平息,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冷静清晰,“然而,军队为保卫国家人民而设,这是军人的职责和荣耀。今日琉璃闹市,万众之前,军队为个人私仇,挺刀对国君,持剑向百姓,理由何在道理何在你等身为军人的职责荣光何在!”

亢龙军凛然之气微微一顿,很多人想起从军当日的誓言和至今的荣耀,脸色微微一变。

“剑斩敌颅,刀溅仇血,护国为民,军人如铁。”宫胤声音也冷硬如铁,“难道你们不知道,无辜者在你们刀下流出的每一滴血,都会抹杀掉你们之前浴血奋战博来的军功战绩众目睽睽之下,保卫者变成背叛者,英雄变为叛徒,他人敬仰变为人人唾弃,这样的路,你们真打算走”

死一般的沉默。

“都督之子之死,只是个人恩怨。是非曲直,尚未辨得明白。军队无权因此报复他人,更无权以刀剑面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宫胤声音越来越厉,“以武器对无辜百姓胸膛,是我大荒军人之耻!”

“但女王杀人,如何就不能承担罪责!国师你一力袒护,就不怕失了军心!”有人厉声大呼。

宫胤并没有说话,他清凌凌的眼神,掠过黑压压越聚越多的百姓人群。

几乎立刻,百姓的呼声便响起。

“是女王救了我们!”

“是女王救了帝歌!”

“真要算功德罪恶,她救下的人可算千万,死一个人渣算什么!”

“独恶之死,成全千百无辜性命,无错!”

“成耀祖驱逐百姓,占据桥下,因此被马车撞死,咎由自取,有脸算他身死之罪先赔过这些年帝歌百姓被他欺辱殴打的罪再说!”

百姓的怒吼,比刚才亢龙的声音还响。天际霾云,都似被震裂,裂出月色清冷的辉光。

“听见没”宫胤等百姓呼声停歇,冷冷看向亢龙军,“我怕失去军心,但我更怕失去民心!怕失去这人间公理、正义、是非、道德,和一切真正评判是非的准则!”

成孤漠双手握拳,眼眸充血,腮帮鼓紧,牙齿摩擦出格格声响,听来瘆人。

“当然,我亦爱护亢龙,对亢龙曾为我浴血奋战永怀感激。”宫胤忽然放缓了语气,轻轻道,“只是,爱重爱重,因爱才重。我倚重亢龙,便更不愿意看见亢龙一步走错,万劫不复。而亢龙,你们跟了我和大都督这么多年,你们不该是我或者大都督手中的武器,而应是整个大荒手持的利刃。现在,是人情重,还是公义重,我把评判的权力,交给你们。禹春蒙虎!”

“在!”

“带领护卫和御林卫退下!”

“主上!”

蒙虎禹春大惊失色——他们一直隔在亢龙军之前保卫宫胤,此刻宫胤让他们撤开,亢龙军一个冲锋,国师就会遭殃!

个人战力从来无法抵御万军之力,便纵武功盖世,军队之前也必受伤损!

“我不持武器,不设护卫,面对你们。”宫胤不理会禹春蒙虎,也不看成孤漠,只看着亢龙士兵们,“想清楚,要不要冲过来!记住,为踏出的每一步负责!”

亢龙军士兵们抬起头,充血的眼睛里,有不解,有茫然,有愤怒,有不安。

禹春蒙虎不敢抗拒宫胤的命令,咬牙无奈带人撤下。

现在宫胤孤零零一个人站在街口,侧面是大群的百姓,背面是一条巷道的入口,空荡荡无人,面前琉璃坊宽阔的广场上,是黑压压数千士兵。

孤身一人对千军,他神色如常,甚至轻轻负手。雪白的衣袂被风卷起,人如修竹衣如旗。

“别给国师三言两语蛊惑!”成孤漠冲入亢龙军中大喊,“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我们曾为大荒,为国师奋战多年。我们获得的什么今日我独子为人所害死于闹市,所有人亲眼所见!他都不愿给我一个公道,我都这般下场,你们以为,今日之后,你们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神情激愤声音嘶哑,用尽全身力气——知道今日如不能在闹市趁乱斩杀女王,事过之后便难有报仇之机。今日如果不能抗下宫胤指令,日后大都督位置难保,他一手组建成长的亢龙军,便真有可能改姓他人!

亢龙军士兵们握紧武器,眼神变换,犹豫不决,一边是恩重如父的大都督,一边是积威深重长久仰慕如在云端的国师,既为大都督丧子心痛,又为国师威严所慑,想帮忙报仇又记起军人荣誉,想冲杀前行又不敢亵渎王权,更怕前进一步,便践踏身为军人的功勋和荣耀,然而听大都督泣血呼喊,又想起他解衣推食爱兵如子的恩德,一时人人五内如焚,露出苦痛之色。

场上气氛如绷紧的弦,似乎降一丝风,天将要塌了。

禹春蒙虎等人身形绷紧,捏紧手心,掌心里的汗一层层浸润出来。

今日成败在此一举。

不仅关系的是女王安危,更多牵扯深入到军权的真正归属。若能渡过此关,从此亢龙背叛危险便会大大降低。

这个瘤,拔得重、硬、凶狠,是国师一贯风格,但是,太危险!

成败系于一举!

人群外,耶律祁眯着眼睛,注视着对峙的双方,眼底有种奇怪的神情。

以前他一直不明白,宫胤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子,是怎样获得前国师信任,成就后来伟业的。

现在他知道了。

因为他一直有一往无前勇气,将己身生死度之于外的煞气。和敢于一身对千万人的杀气。

身居高位者,牵绊日多,胆气日弱,愤青时代的拍案策马去,单骑闯敌营的豪情,渐渐会被金粉奢靡的生活所侵蚀。

人有了更多,就害怕失去更多。

唯有宫胤不变。

高山雪岩,永不风化。

而这种品质,出身豪门的人很难有——你很难让一个含金汤勺长大的人,想到去动不动拼命。他们从小就形成了一个固定概念,就是自己的命无比珍贵,而别人的都是贱命。拿贵命换贱命,聪明人不为。

耶律祁笑了笑。

聪明人吗……

他眼神在亢龙军将士群中扫过,专注地观察他们的神情,忽然眼睛一亮。

一个大约是副将的将领,神情特别激动,几次想要张口几次犹豫,他的膝盖也一直在微微地抖,这是想要扑出去的标志。

耶律祁微微笑起来。

胆子还不够嘛。

那就帮他一把好了。

“国师!大都督有功于国,更有大功于你!无论如何,在这种情形下,你不能停我大都督职务!”那犹豫的副将忽然愤声开口。

他只想抗议国师对大都督的不公处置,并没想冲出来,然而,忽然“啪”一声轻响,他膝盖一抖,整个人身子前倾,唰地就冲了出去!

万众震惊。

只要有人第一个扑出试探的脚步,就有可能引起大潮的奔涌!

而此时,虽然撤走护卫却一直坚持站在宫胤身边,神经绷得十分紧张的禹春,一看真有人扑了出来,想也不想便拔刀。

唰一声刀光如泼雪,当头对那副将罩下!

“住手!”宫胤怒喝。

成孤漠眼神狂喜。

亢龙军大惊。

百姓哗然。

宫胤伸手就去抓禹春的刀,斜刺里忽然一物飞射而来,正冲着禹春的太阳穴,宫胤只得一挥袖,先截飞了那致命的暗器。

这么一来就慢了一慢。

刀斩下!

一旦伤及亢龙军副将,事态便将直转急下,再无可逆!

人影忽然一闪。

“当。”一声巨响。金属交击的声音破锣般刺耳,伴随着女子“哎哟”一声大叫。

“我那个去好重!”

禹春双手握刀,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女子——闭眼,弓身,撤步,双手高举过头一口大锅,挡在了那副将面前,顶住了他劈下的刀。

不用看顶大锅的人是谁,单这份神出鬼没和思维跳跃,以及这永远张扬的语气,便知道,关键时刻,女王陛下闪来了。

禹春热泪盈眶,从未如此刻般爱女王,恨不得扔下刀抱住女王狠狠亲一口——她解救了他,使他不必成为罪人!

当然,为了小命,还是算了。

身后宫胤轻轻吐出一口长气。

这个慵慵懒懒的女人,关键时刻总是神神奇奇。

景横波眼泪汪汪——尼玛禹春的刀太沉重,把她虎口都险些震裂了。

她一把抛下大锅,大锅还是先前小贩帮她挡刀的道具,现在再一次被她拿来挡刀。锅边两个大大的豁口,小贩接过时一脸心疼,景横波若无其事拍拍他的肩,“没事,你以后还用这锅,摊子上写个经过说明。这锅挡过砍向女王的刀,也被女王高举着替别人挡过刀。女王御赐‘天下第一锅’,相信我,这只锅,还有你的油炸果,一定会红的。”

小贩顿悟,欢天喜地接破锅而去。远远地揪冲一个打铁匠喊了一嗓子,“老王,回头给我刻个‘女王御赐天下无双第一锅!’”

宫胤:“……”

耶律祁:“……”

亢龙军:……这个时候你还有空操心这个!

那个劫后余生的副将抬起头来,望着景横波,一脸复杂。

他冲出来是为了惩戒女王,到头来竟然是女王出手救他。

他垂着头,呐呐不能言,虽然还没完全解心结,但刚才抗争的锐气和立场顿时没有了。

景横波擦擦手上的油,站到宫胤前面,弹了个响指。

“今天呢,我也站在这里,”她面对千军,从容地道,“亢龙军真正要对付的人是我,不该是你们的国师。作为属下,背叛主人是可耻的。作为军人,刀枪对着百姓是卑鄙的。所以,今天如果谁认为我有罪,也尽可挥舞着你们的武器,冲上前来——对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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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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