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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结交在相知(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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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平君小心地把卷成了一根圆柱状的桐油布塞进树洞中,再用刚才割出的木条把洞口封好。

此时从外面看,也只是像树干上的一个小洞。等过一段时间,随着树的生长,会只留下一个树疤。不知情的人看不出任何异样。

云歌警告地瞅了眼大公子,用匕首在小洞上做了个记号。

如果有人想提前偷看,就肯定会破坏她的记号。

孟珏和刘病已唇角含笑地看向大公子。

大公子很是挫败地看着云歌。

他可不是无聊地为了看什么愿望实现不实现,他只是想知道让两个少女脸红的因由,这中间的牵扯大有意思。

许平君莫名其妙地看看孟珏、刘病已,再看看大公子,不明白大公子怎么一瞬间就晴天变了阴天

她疑惑地看向云歌,云歌笑着摇摇头,示意许平君不用理会那个活宝。

不管聚会时多么快乐,离别总是最后的主题。

夜已经很深,众人都明白到了告别的时刻。

许平君笑说:“下一次一起来看心愿时,希望没有一个人要请吃饭,宁可大家都饿着。”

云歌有些苦涩地笑着点头。

孟珏和刘病已不置可否地笑着。

大公子笑眯眯地说:“有我在,没有饿肚子的可能。”

许平君和云歌都是不解,不明白活得如此风流自在的人会有什么愿望实现不了。

大公子笑对许平君作揖,“我是个懒惰的人,不耐烦说假话哄人,要么不说,要说肯定是真话。今天晚上是我有生以来吃饭吃得最安心、最开心的一次,谢谢你。”

许平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飞绕在他们四周的萤火虫已慢慢散去。

云歌半仰头望着越飞越高的萤火虫,目送着它们飞过她的头顶,飞过草丛,飞向远方,飞向她已经决定放弃的心愿……

虽然神明台是上林苑中最高的建筑物,可因为宫阙连绵,放眼望去,丝毫没有能看到尽头的迹象。

重重叠叠的宫墙暗影越发显得夜色幽深。

白日里的皇城因为色彩和装饰,看上去流光溢彩,庄严华美。

可暗夜里,失去了一切灿烂的表象,这个皇城只不过是一道又一道的宫墙,每一个墙角都似乎透着沉沉死气。

幸亏还有宫墙不能遮蔽的天空。

刘弗陵凭栏而立,默默凝视着西方的天空。

紧抿的唇角,孤直的身影,冷漠刚毅。

今夜又是繁星满天,一如那个夜晚。

几点不知道从何方飞来的流萤翩跹而来,绕着他轻盈起舞。

他的目光停留在萤火虫上,缓缓伸出了手。

一只萤火虫出乎意料地落在了他的掌上,一瞬后又翩翩飞走。

他目送着萤火虫慢慢远去,唇角微带起了一丝笑。

“连小虫子都知道陛下是圣明仁君,不捉自落。”刚轻轻摸上神明台的宦官于安恰看见这一幕,行着礼说。

刘弗陵没有吭声,于安立即跪了下来。

“奴才该死,又多嘴了。可陛下,就是该死,奴才还是要多嘴,夜色已深,寒气也已经上来,明日还要上朝,陛下该歇息了。”

“大赦天下的事情,宫里都怎么议论”刘弗陵目光仍停留在萤火虫消失的方向,身形丝毫未动。

于安明知道身后无人,可还是侧耳听了一下周围的动静。

往前爬了几步,却仍然在三步之外,“奴才听说骠骑将军上官安有过抱怨,说没有年年都大赦天下的道理,自从始元四年陛下私自出了趟宫后,一到夏初就大赦天下,弄得政令难以推行。还说父亲上官桀当年不该一时心软就同意了陛下私自出宫,以至陛下回宫后老觉得刑罚过重,百姓太苦,还总是和霍光商议改革的事情。”

于安心内暗讥,一时心软同意陛下出宫不过是当年他们几个人暗中相斗,陛下利用他们彼此的暗争,捡了个便宜而已。

上官桀当年事事都顺着陛下,纵容着陛下一切不合乎规矩的行为,一方面是想让陛下和他更亲近,把其他三位托孤大臣都比下去,另外一方面却是想把陛下放纵成一个随性无用、贪图享乐的人。上官桀对陛下的无限溺爱中,藏着他日后的每一步棋,可惜他料错了陛下。

“陛下,虽然有官员抱怨,可奴才听闻,朝中新近举荐的贤良却很称颂陛下的举动,说犯罪的人多良民,也多是迫于生计无奈,虽然刑罚已经在减轻,可还是偏重。”

刘弗陵的目光投向了西边的天空,沉默无语。

于安凝视着刘弗陵的背影,心内忐忑。

他越来越不知道陛下的所思所想。

陛下好像已经是一个没有喜怒的人,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笑,也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怒,永远都是平静到近乎淡漠的神情。

他十岁起就服侍刘弗陵,那时候陛下才四岁,陛下的母后钩弋夫人还活着,正得先帝宠爱。

那时候的陛下是一个虽然聪明到让满朝官员震惊,可也顽皮到让所有人头疼的孩子。

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孩子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沉默、冷漠,甚至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就连那个上官家的小不点皇后也要隔着距离回陛下的话。

因为先皇为了陛下而赐死钩弋夫人

因为燕王、广陵王对皇位的虎视眈眈

因为三大权臣把持朝政,皇权旁落,陛下必须要冷静应对,步步谨慎

因为百姓困苦,因为四夷不定……

于安打住了脑中的胡思乱想。不管他能不能揣摩透陛下的心思,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忠心。而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是要劝陛下休息,“陛下……”

刘弗陵收回了目光,转身离开。

于安立即打住话头,静静跟在刘弗陵身后。

夜色宁静,只有衣袍的窸窣声。

快到未央宫时,刘弗陵忽然淡淡问:“查问过了吗”

于安顿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回道:“奴才不敢忘,每隔几日都会派手下去打探,没有持发绳的人寻找姓赵或姓刘的公子。”

和以前一样,陛下再没有任何声音,只有沉默。

于安猜测,陛下等待的人应该就是陛下曾寻找过的人。

几年前,赵破奴将军告老还乡时,陛下亲自送他出城,可谓皇恩浩荡,赵破奴感激涕零,但对陛下的问题,赵破奴将军给的答复自始至终都是“臣不知道”。

虽然于安根本看不出来陛下对这个答案是喜悦或是失望,可他心中隐约明白此人对陛下的重要,所以每次回复时都捏着一把冷汗。

几个值夜的宫女,闲极无聊,正拿着轻罗小扇戏扑流萤。

不敢出声喧哗,却又抑不住年轻的心,只能一声不出地戏追着流萤。

夜色若水,萤火轻舞,彩袖翩飞。

悄无声息的幽暗中流溢着少女明媚的动,画一般的美丽。

从殿外进来的刘弗陵,视若无睹地继续行路。

正在戏玩的宫女未料到陛下竟然还未歇息,并且深夜从偏殿进来,骇得立即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刘弗陵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脚步一点未顿地走过。

隔着翩跹飞舞的荧光看去,背影模糊不清,不一会儿就完全隐入了暗影重重的宫殿中。

只殿前飞舞的荧光,闪闪烁烁,明明灭灭,映着一天清凉。

云歌、刘病已、许平君三人起了个大早送孟珏和大公子二人离去。

孟珏牵着马,和云歌三人并肩而行。

大公子半躺半坐于马车内,一个红衣女子正剥了水果喂他。

虽是别离,可因为年轻,前面还有大把重逢机会,所以伤感很淡。

晨曦的光芒中,时有大笑声传出。

急促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众人都避向了路旁,给疾驰而来的马车让路。

未料到马车在他们面前突然停住,一个秀气的小厮从马车上跳下,视线从他们几人面上扫过,落在孟珏脸上。

本是苛刻挑剔的目光,待看清楚孟珏,眼中露了几分赞叹,“请问是孟珏公子吗”

孟珏微欠身,“正是在下。”

小厮上前递给孟珏一包东西,“这是我家小……公子的送行礼。我家公子说这些点心是给孟公子路上吃着玩的,粗陋处还望孟公子包涵。”

孟珏扫了眼包裹,看到包裹一角处的刺绣,眼中的光芒一闪而过,笑向小厮说:“多谢你家公子费心。”

“孟公子,一路顺风。”小厮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孟珏,转身跳上马车,马车疾驰着返回长安。

孟珏随手将包裹递给大公子。

大公子拆开包裹看了眼,咂巴着嘴笑起来,刚想说话,瞟到云歌又立即吞下了已到嘴边的话。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大公子朝车外随意挥了挥手,探着脑袋说:“就送到这里吧!多谢三位给我送行,也多谢三位的款待,希望日后我能有机会光明正大地在长安城招待三位。”

云歌和许平君齐齐撇嘴,“谁是送你谁想招待你是你自己脸皮厚!”

大公子自小到大都是女人群中的贵客,第一次碰到不但不买他账,还频频给他脸色的女子,而且不碰则已,一碰就是两个。

叹着气,一副很受打击的样子,缩回了马车,“你们都是被孟珏的皮囊骗了,这小子坏起来,我是拍马也追不上。”

许平君又是不屑地“哧”一声嘲笑。

孟珏笑向刘病已和许平君作揖行礼,“多谢二位盛情。长安一行,能结识二位,孟珏所获颇丰。就此别过,各自保重,下次我来长安时再聚。”

云歌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满地问:“我呢你怎么光和他们道别”

孟珏笑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我们之间的账要慢慢算。”

云歌忙瞟了眼刘病已和许平君,拽着孟珏的衣袖,把孟珏拖到一旁,低声说:“我究竟欠了你多少钱,我早就糊涂了,你先替我记着,我一定会勤快一些,再想些办法赚钱的,这两日我正琢磨着和许姐姐合酿酒,她的酿酒方子结合我的酿酒方子,我们的酒应该很受欢迎,常叔说他负责卖酒,我们负责酿酒,收入我们四六分,正好我和许姐姐都缺钱,然后我……”

“云歌。”孟珏打断了云歌的唠唠叨叨。

“嗯”云歌抬头看向孟珏,孟珏却一言未说,只是默默地凝视着她。

云歌只觉他的目光像张网,无边无际地罩下来,越收越紧,人在其间,怎么都逃不开。

忽觉得脸热心跳,一下就松开了孟珏的袖子,想要后退,孟珏却握住了她的肩膀,在云歌反应过来前,已经在云歌额头上印了一吻,“你可会想我”

云歌觉得自己还没有明白孟珏说什么,他已经上了马,朝刘病已和许平君遥拱了拱手,打马而去。

云歌整个人变成了石塑,呆呆立在路口。

孟珏已经消失在视野中很久,她方呆呆地伸手去轻轻碰了下孟珏吻过的地方,却又立即像被烫了一般地缩回了手。

许平君被孟珏的大胆行事所震,发了半晌呆,方喃喃说:“我还一直纳闷孟大哥如此儒雅斯文,怎么会和大公子这么放荡随性的人是好友,现在完全明白了。”

刘病已唇边一直挂着无所谓的笑,漆黑的眼睛中似乎什么都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云歌和他视线相遇时,忽然不敢看他,立即低下头,快快走着。

许平君笑起来,朝刘病已说:“云歌不好意思了。”

刘病已凝视着云歌的背影,一声未吭。

许平君侧头盯向刘病已,再看看云歌,没有任何缘由就觉心中不安。

刘病已扭头向许平君一笑,“怎么了”

许平君立即释然,“没什么。对了,云歌和我说想要把我的酒改进一下,然后用‘竹叶青’的名字在长安城卖……”

马车跑出了老远,大公子指着孟珏终于畅快地大笑起来,“老三,你……你……实在……太拙劣了!花了几个月工夫,到了今日才耍着霸王硬亲了下,还要当着刘病已的面。你何必那么在意刘病已他身边还有一个许平君呢!”

红衣女子在大公子掌心写字,大公子看着孟珏呵呵笑起来,“许平君已经和别人定了亲的原来不是刘病已的人唉!可怜!可怜!”

嘴里说着可怜,脸上却一点可怜的意思也没有。也不知道他可怜的是谁,许平君孟珏

孟珏淡扫了大公子一眼,大公子勉强收了笑意。

沉默了不一会儿,又笑着说:“孟狐狸,你到底在想什么这个包裹是怎么回事你想勾搭的人没有勾搭上,怎么反把霍光的女儿给招惹上了”

大公子在包裹内随意翻拣着点心吃,顺手扔了一块给孟珏,“霍府的厨子手艺不错,小珏,尝一下人家姑娘的一片心意。”

孟珏策马而行,根本没有去接,任由点心落在了地上,被马蹄践踏而过,踩了个粉碎。

大公子把包裹扔到了马车角落里,笑问:“那个刘病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我三四年没有见皇帝了,那天晚上猛然间看到他,怎么觉得他和皇帝长得有些像”大公子忽拍了下膝盖,“说错了!应该说刘病已和皇帝都长得像刘彻那死老头子。难道是我们刘家哪个混账东西在民间一夜风流的沧海遗珠”

孟珏淡淡说:“是一条漏网的鱼。”

大公子凝神想了会儿,面色凝重了几分,“卫皇孙老三,你确定吗当年想杀他的人遍及朝野。”

孟珏微笑:“我怕有误,许平君把玉佩当进当铺后,我亲自查验过。”

大公子轻吁了口气,“那不会错了,秦始皇一统六国后,命巧匠把天下至宝和氏璧做成了国玺,多余的一点做了玉佩,只皇帝和太子能有,想相似都相似不了。”

大公子怔怔出了会儿神,自言自语地说:“他那双眼睛长得和死老头子真是一模一样,皇帝也不过只有七八分像。老头子那么多子裔中,竟只皇帝和刘病已长得像他,他们二人日后若能撞见,再牵扯上旧账,岂不有趣那个皇位似乎本该是刘病已的。”

孟珏浅笑未语。

大公子凝视着孟珏,思量着说:“小珏,你如今在长安能掌控的产业到底有多少看样子,远超出我估计。现在大汉国库空虚,你算得上是富可敌国了!只是你那几个叔叔能舍得把产业都交给你去兴风作浪吗你义父似乎并不放心你,他连西域的产业都不肯……”

孟珏猛然侧头,盯向大公子。

大公子立即闭嘴。

孟珏盯了瞬大公子,扭回了头,淡淡说:“以后不要谈论我义父。”

大公子面色忽显疲惫,大叫了一声:“走稳点,我要睡觉了。”

说完立即躺倒,红衣女子忙寻了一条毯子出来,替他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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