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回 幽谷遇奇人 灵禽四虎送群英(2/2)
说毕离开坐位,从背后取下一个黄缎袋子,取出一幅绘有人像的白绫,交给左边第一个抱鬼头刀的大汉,高高挂在供台后面殿壁上。
那画像是个面貌清瘦的道装老人,长须紫袍,上面横写着掌门师祖四个大字。那矮胖老者面色倏然一正,两膝并跪,早有另一个抱鬼头刀的大汉双手捧送过来一束燃着的檀香,老者接过香一阵祷告:“弟子外三堂掌刑堂主钱独亮,代师祖执行派规。”
祷告完,又叩了一个头,才站起身子,把手中一束檀香插在供台上的香炉里,霍然转身,一声厉喝道:“把逆徒余飞嵩明正刑规。”
话声一落,那四个抱鬼头刀的大汉同声应道:“敬尊法谕。”
一齐跳落供台下余飞嵩的身后,左首上面那个大汉鬼头刀向下一落,接着就是一声惨叫,血花飞溅中,余飞嵩一条左臂已被齐肩斩掉,牛筋捆着的身体只痛得满地乱滚,右首上面大汉鬼头刀又是一闪一落,余飞嵩那条右臂也齐肩而落,这惨刑就是铁打金刚铜铸罗汉也受不住,余飞嵩虽也算是江湖上的好汉,也疼得发出凄厉的惨叫,下面左右两个大汉的鬼头刀同时向下一沉,又把余飞嵩两条腿同时劈掉,这一来,只剩下一团鲜血四喷的肉球,不住的乱颤、乱抖。
矮老儿钱独亮枭鸣似的一声狂笑,伸手抢过一把鬼头刀来一挥,余飞嵩一颗血头齐颈断去,然后矮老儿把鬼头刀向地上一掷,走到供台前,从下面拿出一个小木箱来,从小腿上拔出一把锋利匕首割了余飞嵩一只右耳,放入木箱中,才吩咐四个抱鬼头刀的大汉把余飞嵩血肉模糊的残躯断肢抛到殿后乱坟中去。
肖俊等三人,在殿外大树上隐身偷瞧着这一幕五刃分尸的惨状,虽都是武林豪客,经过不少阵仗,断臂残躯原常所见,但像这样惨绝人寰的杀人方法还是第一次看到,不自觉心中乱跳,差一点失声叫出,抱刀的大汉抛去余飞嵩残躯转回复命,那矮老儿又一步一步逼近到余栖霞跟前,一伸手抓起捆满着牛筋的娇躯向后一退,右面垂手侍立的两个大汉慌忙扶住,不让余栖霞身子倒下,此时少女已是青丝蓬乱,满面泪痕,娇美的脸蛋变成惨白,但却紧咬着银牙一语不发。
钱独亮望着她发出几声凄厉的怪笑,右手抓住她衣领向下一扯,少女穿的一身深青紧身衣服被钱独亮撕下来一块,只露出雪也似的前胸,几乎看到那两个耸起的玉乳。
肖俊等三人已看得怒火难耐,哪还顾厉害后果,同时怒叱,一齐发动,铁书生肖俊扬手处,两枚金钱镖飞向那两个手扶少女娇躯的大汉,只闻两声惊叫,一中咽喉,一中华盖穴,这两处均是要害,俩人身子同时向后一裁,立时了帐。
荒刹大殿上的雪山盗匪,因变起仓促,一时间没了主意,那矮老儿一飘身先取下挂在殿壁的祖师画像,这当儿,欧阳鹤双笔疾展,已飞入大殿,余下的六个人双鞭五刀,一齐向欧阳鹤围过来,忽闻到轻微机簧连连几响,四道极细的黄光一闪,那四个抱鬼头刀的汉子连喊声都未叫出,立即倒地身死,用双鞭的和另一个用单刀的大汉受此一惊,心中一呆,就在俩人惊魂未定的当儿,飒然风动,殿外又穿进一个形如叫化的瘦小的人来,脚刚沾地,两手一抖打出两个形如捣蛋,精光耀目的钢球来。原来小乞侠诸坤施用的这对兵器名叫飞索五芒球,用上好的金刚制成一个形如鹅蛋的钢球,前端各有五个锋利的枣核尖,如被中身,立即破肉而入,即有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亦禁受不起,轻则负伤,重则殒命,钢球后面有两个铁环,用发丝银线合以极细的蛟筋制成索绳,全长九尺,平时带在身上绝看不出带有兵刃,一上手,把索环绕在两臂,长短随心,收放如意。
欧阳鹤双笔一合,施展个“寒鸦渡塘”起落之间已过少女,这时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之嫌,右臂一伸,拦腰抱起少女,往外就跑。
此时钱独亮已然收好画像,一声怒叱,从腰中抖出一枝软亮银枪,一纵身使出一招“乌龙穿塔”,人随枪走,银尖一闪,向欧阳鹤后心扎去,欧阳鹤匆忙中向旁一闪,枪尖带风从身侧穿过,正好肖俊现身赶来,长剑一挥“仙人指路”反削钱独亮的左臂。钱独亮无暇再追欧阳鹤了,软索亮银枪疾如狂雨,和肖俊挤上了命,霎时间,古刹大殿上一片刀光剑影,转眼就是十余个回合。
小乞侠飞中五芒球变化莫测,宛似两条活蛇,把二寇圈入其中,舞刀的大汉一个失神,被小乞侠一球击中前胸,立时一高惨吼,前胸洞穿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魂归地府,舞鞭的大汉见同伴又一个惨死,哪里还敢恋战,心中一慌,急欲找机脱身,但是小乞侠杀机已起,哪还容他逃走,左手五芒球“盘龙绕柱”一送一圈,舞鞭大汉慌展鞭“推窗望月”,想对抗小乞侠钢球。招势才发,小乞侠左手五芒球一个“枯树盘根”,缠住舞鞭大汉两腿顺势一拉,那大汉便不由自主向后一倒,小乞侠右手芒球向下一落正击顶门,当场脑花四飞一命呜呼。
荒殿上九个雪山贼党除掉了八个,只有钱独亮一枝软索亮银枪招数狠绝,仍和肖俊大战。小乞侠知道铁书生武技不在自己之下,并不上前帮助,伫足看俩人这场龙争虎斗。
肖俊剑术已得张慧龙十之七八,展开三才剑招术,只见寒光飞绕,剑影,俩人恶战到三十余个回合之后,钱独亮见肖俊愈战愈勇,自己这边的人,只余下自己一个,再不见机脱身恐亦难幸免,忙施展“飞鸟出林”,挫腰垫步,顿足处宛如飞鸟,落在大殿外一堵残墙上,小乞侠一晃身跟着就追,钱独亮身站墙上一抬手打出三支梅花箭来,品字形一齐袭到,势急劲速。小乞侠慌忙施展“云中翻”向左一闪,一缕冷风擦身打过,小乞侠一气,正想摸出七孔针筒回敬他一黄蜂针去,钱独亮却冷森森地喝道:“暂寄尔等几颗人头在颈上,不出三天钱大爷必取尔等性命。”
说毕,也不等肖俊等回话,一飘身向夜幕中飞去。小乞侠还要追,肖俊阻道:“贼人暗器厉害,贤弟不可穷追,何况江边还有他们党羽,速收拾一下离开此地吧。”
肖俊、诸坤离荒刹回到客栈,见肖俊房内烛光通明,梁文龙、玉虎儿等已穿着整齐的夜行,带上了兵刃,正准备赶往接应俩人,看他们无恙归来,心始放下,欧阳鹤急急问道:
“那几个匪徒怎么样了”
肖俊还没来得及张嘴,小乞侠抢先说:“九个兔崽子,八个进了鬼门关,一个跑得快,逃出了阎罗殿,这个专门执刑索命的家伙,以后只能变成拘命鬼,作恶阴曹地府了。”
说完话,两只怪眼满屋子乱看,只不见刚才救出的少女哪里去了,正想询问,欧阳鹤已然笑道:“你这个小要饭的贼眼乱转,必欲所见,余姑娘和苹妹更衣去了,大概你……”
话未完,万翠苹带着余栖霞双双入室,欧阳鹤只得把下半截话又咽了下去,此时,余栖霞换万翠苹一套浅蓝绸子对襟衣裙,两女身材差不许多,一进门,余栖霞抢前一步盈盈下拜,对肖俊、小乞侠道:“难女余栖霞承两位英雄救助,得保残躯,救命大德恩同再造,小女子叩谢了。”
肖俊慌忙向旁一闪急道:“余姑娘快些请起,此乃我辈份内之事,理应如此,苹妹快代小兄扶起余姑娘来。”
翠苹一挽栖霞笑道:“姑娘起来吧,我们肖师兄素来不拘俗礼。”
余栖霞含泪起身,和翠苹并肩而立。小乞侠从身上取下铁琵琶,送到余栖霞面前道:
“姑娘的兵器被我顺手牵羊取了回来,此物一时不易购买,正好物归原主,姑娘请收下吧。”
余栖霞接过铁琵琶又道了谢意,肖俊看看天色,对众人说:“时已近四更,我看大家还是睡会儿吧!有话明天再说,苹妹可和余姑娘暂宿一室,明天再另定房间。”
各起身回房去,翠苹挽着栖霞手儿笑说:“妹妹,走,和我一块儿安歇去吧。”
几个人闹了大半夜都有点疲乏,一上床很快的都睡了,第二天肖俊醒得很晚,一睁眼见满窗阳光,不禁哑然失笑,心想过去在武当山学艺时候总是五更起身,开始练习功夫,数十年来如一日,昨夜虽有点累也不致贪睡至此,用手摸摸头,还觉着有些昏昏沉沉,口中也觉着有些渴,抬头向屋上一瞧,屋顶上有几片瓦似已被人动过,心中突然一惊,慌忙披衣而起,再看地上果然有一片房上的松土,铁书生这时真若利刃穿心,又痛又急,一转头见床上枕下露出一片白色纸角,匆忙取出一看,一张方方正正的白色信笺,涂满着黑字,内容写的是:
深夜造访,至感冒昧,原拟静夜中对坐清谈,惜君好梦正甜,不便惊扰,只得抱兴而访,败兴而归,复忆及君夜来苦战,想必困乏,索性用本门特制助眠散,使君多睡一时养神,成人之美,君当不为怪。
余在边疆荒峰之顶,已闻铁书生大名遍传四海,不想今竞幸会,殊感快慰,本派钱堂主败归告余,知君等自扬威大巴山后,现仍留居巴东,余虽是野莽村夫,但亦不愿效江湖宵小作窃刺暗杀之举,特奉邀阁下及诸友,于明夜三更,仍在君等杀人旧址一会,使余得瞻仰武当绝技,君等均侠义中人,量不致使余空待荒坟,设野宴以候诸驾,幸勿见弃。
字奉铁书生肖相公行驿。
李英白敬启
肖俊看完了这封信,真是急愧交集,无以复加,心想这次所蒙之羞,真是一生之奇耻大辱,他呆呆的拿着信坐在床上,直到欧阳鹤在门外高声呼喊,肖俊始觉着如梦初醒。
欧阳鹤、小乞侠似已等得不耐,门一开小乞侠抢先道:“我的肖相公,你昨夜大概是到愁云崖大战穿云凤了吧要不然怎么睡到这般时候,我们如再不叫你,恐怕晚餐要作早餐吃了。”
欧阳鹤一进门就注意到肖俊的脸色,虽然他仍和往日一样和颜微笑,但是那眉尖眼角之中,却带着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愁苦。
欧阳鹤想不出什么事使师兄如此痛苦。
肖俊把俩人让入房内落了座才开始漱洗,这当儿小乞侠也发觉肖俊神态和往常有异,他瞪着一双怪眼满屋搜寻,从床底到壁角找不出一点破绽,直等到肖俊漱洗完毕,小乞侠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坐的椅子有几片浮上,他慌忙抬头,不由口中“咦”了一声,匆忙里站起身,两脚一顿腾空而起,右手抓住梁边的大椽,用左手推推那几块似已动过的瓦面,果然应手而起,变成了一个尺余见方的通天小孔。小乞侠没有说话,合好瓦,身子轻飘飘的落回原处,不由心中暗暗吃惊,因为尺余大小的方洞只能够勉强通过一个人头,如果来人不会收身缩骨法,无论如何是不能入屋,就凭人家这一着就比自己高明多了。
欧阳鹤也被这个变故惊了一跳,他正想问问师兄怎么一回事,肖俊已然开口说道:“刚才诸贤弟发觉了这回事,小兄可算是两世为人了,想不到雪山派中也有这种君子风尘中人,不说别的,人家把屋顶的瓦都取下几片,我竟毫无所觉,而且房顶的孔口不过是尺余大小,这证明来人定会收身缩骨法一类功夫,并在枕头下还留了函件……”
说着把那封信交给俩人,此时房中默默无声,两个人四只眼贯注在那封信上,看完后面面相觑。
半晌小乞侠才说道:“依信上口气推断,这个自称李英白的大概就是昨夜江边现身,擒拿余飞嵩的少年了,他既然留函邀斗,就有什么上乘功夫,合我们数人之力,未必就准落败,今夜不妨如约前往,到时见机行事。”
肖俊笑道:“小要饭的,你也会感到事情有点严重吗今夜是我肖俊生死存亡的一场决斗,所以我想不要把这件事让三弟、四弟及翠苹师妹知道,你们二位不妨今夜和我一起赴约,如果对方是单人匹马,你们俩也不必现身帮助,万一我不幸死在对方手内,二弟可把我尸体用火化去,带回武当山交给恩师处理,再遇秋弟时告诉我已遭人毒手,不能助他报杀父大仇了,让他原谅这个没有用的大哥,你们立刻和三弟苹妹回武当山去请命师父,不必再等疯师叔了……”
肖俊话未完,欧阳鹤已急喊道:“大哥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我们是师兄弟,又是结盟的异姓骨肉,幼小在一起长大,生死全都是相互关连,谁也不能舍谁独行其事,别人我无话可说,只是我欧阳鹤无论如何今夜和师兄共生共死,和他一决胜负,小弟这几句话全都是肺腑之言,只望师兄能允弟之请,否则小弟当先师兄……”
肖俊忙挡住欧阳鹤不许他再说下去,那肃穆的玉面上微微泛起一丝笑意说:“二弟你不要再说下去,我对你知之素深,不是小兄说句夸大的话,我如不行你上去也是白白送命,诸贤弟亦请恕我今天语无伦次,就凭对方的收身缩骨法武技绝不在你我之下,何必作这种无谓的牺牲呢再说武当派还要在江湖上立足,难道大家都去作孤注一掷吗,我此时心志已决,两位贤弟都不要再说下去,今夜二更我们分头到临江阁会齐便了。”
肖俊也不等俩人回答,又继续说道:“我这时颇觉到有点饥饿,想吃点东西,二位贤弟也该回房去休息下吧!”
这天晚上肖俊特别叫店家整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和几个兄弟等对坐长饮,梁文龙、玉虎儿、万翠苹和余姑娘都不知道这件事,在席上谈笑风生,肖俊更是殷勤劝酒,满面欢悦,欧阳鹤虽然勉强镇定心神,但不时流露忧虑的脸色,小乞侠仍是妙语如珠,怪态依旧,只见他酒到杯干,连连狂饮,这顿酒直吃到初更过后,梁文龙、玉虎儿等都吃了八分酒意,肖俊吩咐撤了席,嘱大家回房去早点安歇,他自己也回到卧室息灯就榻。
等听到二更鼓后,慌忙翻起身穿着齐整,一推窗轻飘飘跳出室外,夜风一吹使刚才的酒意全消,肖俊怀着异样心情,听玉虎儿和文龙等均已入睡,不由一声长叹,跃上屋脊施展夜行术,急急向临江阁赶去。
夜幕低垂,星光暗淡,黑影中临江阁巍然屹立,欧阳鹤背插双笔,一身紧服似已等候多时,俩人打过了招呼在临江阁直等到三更鼓过,仍未见小乞侠到来,俩人的心都焦急起来,欧阳鹤一跺脚叹口气道:“这个小要饭的真是不够朋友。”
肖俊猛然地一转念头,说道:“糟,二弟快走,再晚一步诸贤弟就没命了。”
欧阳鹤似有所觉的“唔”了一声,两个人匆匆展开身法,一路上电掣风驰,狂奔荒冢,一入乱墓,果见繁星淡光下那巨柏影边,剑影,不时出现龙吟虎啸之声。
铁书生急火攻心,慌忙拉了剑直扑过去。等肖俊欧阳鹤近前一看,不由一怔,呆呆地站在那里半晌就不出话来,一切的推断全都不对,但在那乱墓古柏下,确有两个少年在舍生忘死的决斗着,一个较大的少年用着两支罕见的外门兵刃,看去似戟非戟,似锏非锏,遍体约有三尺长短,顶上有一个鸭嘴形的矛锋,下面扎着血挡,血挡下面又有曲尺形的两根钢刺,五寸长,一指粗,一上一下分列左右,这对奇形的兵刃名叫“阴阳三才锉”,非有绝好的武功不能使用。另一个则使用着一柄宝光四射耀人眼目的长形古剑,不正是每日思念的五弟罗雁秋吗
再看两个人正斗到紧处,罗雁秋长剑如虹,忽像匹练绕体,忽如瑞雪弥空,周围丈余内冷风浸骨,那少年的“阴阳三才锉”招术亦精奇绝,双锉宛似两条活蛇,鸭嘴矛锋,血挡钢刺,左飞右舞变化莫测,这俩人都是上乘身手,只看得铁书生和欧阳鹤胆战心惊。
罗雁秋白霜剑,李英白三才锉苦斗七十余个回合,罗雁秋已杀得勾起真火,只见他倏然的一声怒啸,剑法轻灵,一点锉锋,右腕疾展唰的一道寒光锐风,直取对方前胸,李英白身躯一退一转便自让过,双锉回抡,挥动如风,大喝一声:“好剑法。”
一矮身,左手锉“进步撩阴”,右手锉“撒花盖顶”,骤然间变招并进,罗雁秋淡然冷笑,施了招“拦江截斗”,微拨双挫,一沾便走,李英白好不容易寻了雁秋一个破绽,哪能会轻易放过,口中喝声:“哪里走。”
进身发招,双锉如怪蟒吐信,一伸一长已然袭到背后,这一招快如电光石火,猛见雁秋施展一招“回头望月”,身子一闪,双锉便一齐落空。随即雁秋一翻身,剑疾展“白虹贯日”,剑锋顺左肋柔进,这一招不但奇绝而且迅速已极,李英白倏的一惊,一甩肩头猛力收锉,向剑身一推一锁,想封长剑。
哪知罗雁秋太乙五行剑法变化无穷,待对方双锉落空,一沉健腕忽又变为“玉女抛梭”,唰的一剑由中宫抢进,这一下又快又狠,李英白被势所迫,一声怒吼,双锉疾分向后一仰身,施展“金鲤倒穿波”,退后一丈多远,方才躲过这一剑,可是雁秋剑走轻飘,一个“龙行一式”,呼的一声连人带剑又赶到跟前,一伏身剑光贴地如流,又向下部卷来。
对方吃雁秋剑光连连迫制,心中怒极,匆忙中“一鹤冲天”拔起两丈多高,身悬半空,突施绝技,左脚一点右脚背面,手中双锉“飞鹰捕兔”,宛如两道银蛇旋空卷下。
雁秋心中一惊,知道这是武林中最上乘的功夫,对方如一施展,在三丈方圆之内休想躲开,而且你愈躲愈糟。慌忙提气贯劲双肩一耸,手中剑“横断巫山”,全身离地飞起迎击过去,两道活蛇似的寒光一绞,只听“呛呛”连响,两个人同时由空中落下,李英白右手的钢刺已被雁秋的白霜剑削断,但他并不服输,冷冷一笑道:“朋友仗宝刃,胜之下武,你敢易剑再战吗”
罗雁秋江湖阅历不多,听人一激,剑眉怒竖,俊目射光,朗声答道:“哪个还惧你不成,不过我……”
一回头,看见了肖俊两个人,喝声:“大哥,剑借小弟一用。”
说着人也跑了过去,一伸手从肖俊身上抢过长剑,把自己白霜剑一丢,转身跑来横剑一立,李英白哈哈一阵大笑道:“有胆识,好朋友,接招吧!”
口里说着话,人也抢过来。这当儿,突闻两阵飒然风响,一个红衣女子和肖俊同时往俩人中间一站,那女子樱唇轻启,微笑着道:“两位势均力敌,二虎争斗必有一伤,这又是何苦呢英哥,我们走吧!”
说完话,秋波流转对雁秋一笑,拉了那少年竟自转头跑去,这变故又出了肖俊的意外,罗雁秋还透着不服的样子,幸得肖俊及时紧握住雁秋的左手低声道:“秋弟!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替小兄和人动上了手,既成敌对,哪还能掉换兵刃,你已中了人的狡计,下次千万不可了。”
欧阳鹤也跑过来,把白霜剑还入雁秋身后鞘内笑道:“秋弟,你可想坏我们了。”
雁秋见两盟兄对自己都是这样关怀,心中很是感激,他笑笑把手中的剑还给肖俊。
突然身旁一棵巨柏上枝叶一响,飞落下一个人来,一落地抢先开口说道:“今晚多亏这位朋友早来一步,要不然我小要饭的准替肖师兄填上这条命了,这位朋友,大概就是你们日夜想念的五弟罗雁秋相公了。”
说罢,一个人仰面大笑,雁秋看看他并不认识,肖俊这时对小乞侠又是感激又是抱怨地说道:“贤弟,你对愚兄这份热情,我是感激不尽,但以后千万不可再如此涉险了。”
他们这一讲话,把雁秋听得摸不着头脑,怔怔的瞧着几人,肖俊忙替他们俩人引见,小乞侠笑着说:“如今这件事暂算完结,这荒冢乱坟里也不是久停的地方,我们有话回客栈再说吧!”
四个人施展开飞行功夫,离开了那一片荒墓。
肖俊的房内烛光如昼,四个人对坐清谈。
肖俊抓住雁秋的手问道:“秋弟,你怎么来到此地,又知道这回事呢快点说吧!最近大家都在想念着你,你四哥担心你的安危连饭都不想吃了。”
雁秋笑道:“不要紧,四哥有苹姊姊随侧劝慰,不怕想出病来,如是二哥这样,那真令我担心了。”
三人一听都笑了起来,欧阳鹤边笑边说:“秋弟,一月不见面皮老了许多,如小兄推想不错,必有一段离奇的遇合吧。”
罗雁秋微微一笑说出他到此的经过。
原来雁秋在大巴山中发现了贼踪,立即追了下去,李福担心小主人的安危,也跟了下去,前面贼人身法很快,雁秋追过几座山头才赶上,立时仗剑阻击,那人哪是雁秋的对手,不到几个回合被雁秋劈死剑下,一回头见李福也跟了来,两个人本想立刻返回,忽见几只信鸽振翼而过,罗雁秋仗艺高胆大,竟和李福顺着信鸽飞的方向追过去,赶了一阵,信鸽已失去踪迹,俩人也迷了道路,他们正想找路回去,突闻山谷里传来一阵尖锐的哨声,两个人心神一惊,呆站在一株大松树下面四方了望,这当儿忽闻得身后扑通一响,回头一看,一个身穿劲装的大汉从身旁松树上掉下来,俩人慌忙跑过去,仔细一瞧,那大汉已被人用菩提子打了死穴,早已气绝身亡了,这一下把雁秋呆住了,站在死尸旁边直发楞。
这当儿,不远松树上枝叶又是一响,雁秋急了,也不问是敌是友,一扬腕打出三粒银莲子来,疾如流星飞向那松树枝叶深处,哪知如石落大海毫无反应,却听到有人吃的一笑道:
“你这人真是不讲理,人家救了你的小命,你却恩将仇报,用这些破铜烂铁打起我了,打吧!打吧!有多少尽管一齐施出来,还有你身上背的那支杀狗用的破铁片最好也一齐施出来,叫我见识见识你压箱底的本领有多大。”
音若笙簧,分明是个女子的口音,罗雁秋厉声喝道:“你是谁,怎么救了我的命,快点出来,要不然我……”
底下的话还没有说出口,突闻飒然风响,面前俏生生的站着一个淡青紧服的少女来,她说:“你要怎么样”
雁秋慌忙地往后退几步,定神一看不由瞠目直视,呆若木鸡,只见那个少女美极了,一张俏脸,宜啧宜喜,淡淡的透出一层红晕,两道弯月似的秀眉,陪衬着一双秋水般清澈的眼睛,樱唇菱角,瑶鼻通梁,头上用三尺香帕,裹着秀发,后拖燕尾,全身修长合度,穿一身窄窄的密扣对襟淡青罗衫,纤纤柳腰,束一月白绣花汗巾,足下套着一双鹿皮小蛮靴,左腰挎着一具镖囊,空着两手,未带兵刃,轻盈曼立。罗雁秋怔怔的半天讲不出话来。少女娇嗔着喝道:“喂!你说……你要怎么样……说呀……”
说完又嫣然一笑,露出一排编贝似的皓齿,雪白整齐,这一笑,罗雁秋心中顿时怦怦乱跳,只觉着她脸上平添无穷媚态,难以形容,嘴中哦哦连声道:“我……我说你怎么救了我的命……”
少女娇笑道:“你问这个么,刚才你已看见那个死尸吧!你们正在四面张望时,别人却隐身树上,准备用暗器伤你们性命,我心里一急才用菩提子打了他的死穴,救了你的命,这不是骗你的吧。”
罗雁秋听了,不由暗暗感激人家救命之恩,睁大了一双俊目,想说几句感激的话,恰巧对方一对勾魂摄魄的秋波,也正含情脉脉的注视着他,不由心中又是一阵乱跳,诚惶诚恐地说道:“承蒙女英雄暗中救护,得免毒手,真叫我一辈子难报……”罗雁秋话还未完,那少女却吃的一笑道:“算了,如果我希望你报答,我也不会救你,只要你说的话都是内心发出的,那就不愧我千里迢迢……”
她说到这里,猛觉说漏了嘴,慌忙改口道:“我也是千里迢迢无意到此,机会凑巧,偶伸援手罢了。”
罗雁秋聪明透顶,一听对方口气,心中荡起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那少女对雁秋点点头,转身向一株树旁走去,雁秋不由自主的跟过去,少女笑指树边一块山石示意他坐下,望着他,笑笑道:“你们尚茫然无觉,其实愁云崖贼人全出了手了,凭你们这几个人未必是人家敌手,和你们同来的几个兄弟,恐怕就要遭人包围截击,你现在离贼巢过近,更是危机四伏。好在他们几个像样的人物都下了愁云崖,一时间顾不及这里,我现在没有工夫和你细说,你和你那个同伴暂时在这地方隐起来等我,我去察看一下贼势就来,听我的话守在这儿不许动,记着了吧!”
少女说话时两道眼神注定看雁秋,妩媚中隐含神光,雁秋剑眉一扬,看着她点点头,那少女又笑笑,立即柳腰一摆,斜向一个峰侧落去,接着见那峰侧飞起一只大青雕,少女端坐雕背,青雕已冲霄直上,转眼失了影儿。
少女走后,雁秋和李福呆坐在松树旁边出神,罗小侠更是思潮起伏。突然一阵轻微履音,把雁秋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慌忙起身一看,左后方有四个疾装劲服的大汉,正各握兵刃准备偷袭,等雁秋发觉以后,他们竟变偷袭为明攻,四人同时展开迅捷的身法,向雁秋扑去。
罗小侠剑眉一挑,翻手拉出了白霜宝剑,突闻身后又转来了一声喝:“好小子,躺下……”雁秋全神贯注前面四匪,闻声惊觉,三支奇毒槟榔梅花箭一齐偷袭,雁秋匆忙里向右急闪三尺,避过左中两支,右边一支却打中小侠左后肩窝,骤然间雁秋觉着左肩突然一麻,知已中了带毒暗器,仗武功精纯,立时自闭穴道,提一口丹田真气,回身一看,距自己两丈外,立着一个面貌奇丑的老者,蓝袍黄须,倒眉凶目,倒提一支鸠头铁杖,幽灵般带着一份阴森的冷笑,再看李福人已昏倒地上,心知必是那奇丑老人所为,不由怒火攻心,一语不发仗剑直扑过去。
那老人嘿嘿一阵怪笑,身子一闪,轻飘飘退出去两丈多远,这工夫身后四个大汉已然扑到,一个动手把李福捆起,三个挺刀进步直取雁秋,罗雁秋急怒交加,也顾不得再追那老人,一翻身和三人打到一处。
罗雁秋心头火发,哪还留一步余地,不到五合,被他连劈俩人,另一个亦身负剑伤,血透衣外,但仍然拼力苦战,兀自不退。
猛然一声厉啸,那奇丑老人手舞鸠头铁杖,挟一团劲风当头打来,罗雁秋见对方兵刃沉重,怕伤宝剑,不敢硬接,赶忙一闪,避开来势,那老者一支铁杖横扫直打,专找雁秋致命处下手,另一个大汉把李福捆好后也挺刀加入战斗。
如论雁秋武功,足可抵敌,但因左肩负伤,又是中的毒药暗器,只得自闭穴道,免毒气攻入内腑,这就等于半个人一样,本身本领一大半不能施展出来,幸仗武功精纯,又得良师真传,尚勉可支持,但到了二十回合后,渐感真气不继,自闭穴道逐渐散开,半身受制,运用不畅,渐觉得白霜剑沉重起来,眼冒金星。摇摇欲跌,全身透出了冷汗。
这时,那奇丑老人手中鸠头铁杖,挟雷霆万钧之势横扫过来,同时另两匪的双刀分取雁秋两腿及上盘。
罗雁秋一声虎吼,人如飘风,剑似游龙,施展“巧燕穿云”招式,人已出了杖影刀光之外,立时一翻身,剑如银涛骇电,寒光中闻一声惨吼,冷冷剑锋刺透一施刀大汉后心,可是这一来雁秋用力过猛,直气一散,左肩穴道全开,毒气也趁势攻入,他只觉着左肩上一团热气正四散全身,知已无法挽救,恐这条命要丢在大巴山了,想到这里,把心一横,奋起余力,一昧猛攻,也不再顾及损伤宝刀,一霎时剑势凌厉,寒光凛凛,反把那奇丑老人和仅存一个使刀汉子圈入一片剑光之中。
那奇丑老人,真还没看出来这年轻小后生,有这样登峰造极的武功,自己的煨毒槟榔梅花箭,打中人之后,盏茶工夫,一定要昏迷过去,这后生竟能撑斗三十余回合,而且愈斗愈狠,只得尽力苦战,待他毒发力尽,然后再予生擒。
可是雁秋是存心拼命,一个“迎风劈浪”,又把余下一个施刀的横截两断,丑老人又惊又怒,自己一行五人,已有四个丧命在雁秋剑下,只剩自己一人,如果传扬下去,不便是一世英名尽付流水,还有何颜面在愁云崖立足。他越想越气,狂吼一声,鸠头铁杖一阵疾扫,和雁秋拼上了命,呼的一杖“泰山压顶”当头打下。
罗雁秋白霜剑往上一迎,一片龙吟之声,果然宝剑非凡,竟把鸭蛋粗细的纯钢鸠头杖一削两段,可是雁秋经这一震,神志昏迷,身子也向下倒去,恍惚中似闻一声娇喊:“相公你……”
人便栽倒,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睁眼一看,见自己躺在一个石洞里,这洞约有四间房子大小,高有一丈,四周洁白一片,宛似一个整体的玉山,为巧工名匠雕凿而成一样,自己则仰卧在一个宽大的龙须矮榻上,不远处有一张巧工雕置的大石床,上面铺有厚厚的床垫,一色清绿的床单,纱帐,壁角放着淡绿瓷的盆花,另有几个青石做成的矮墩上面亦铺着淡绿的布垫子,总之这洞除了周围洞壁雪白以外,其他的陈设都是淡绿的色彩,布置虽然简单,却另有一种雅洁情丽的景象,被那洞顶悬挂的数百条璎珞的莹莹碧光一照,越发感觉到石洞内翠碧交映,色调幽雅之极。
罗雁秋见这样一个好地方,心中非常高兴,一挺身就想坐起来,忽然传来一个娇脆的声音嗔喝道:“快给我乖乖地躺下,你还没有完全复元哩!”
随着这娇脆的喝声,从壁角一个洞门外走进来一位千娇百媚的少女,袅袅婷婷,走到雁秋仰卧的矮榻旁边,坐在榻旁的石墩上笑道:“喂!你还觉得痛吗”
雁秋已认出那娇美的脸蛋,一想到自己中人暗器昏倒的情形,不由惊叫道:“啊呀!这是什么地方,我还活着吗……哟,一定又是你这女英雄救了我的性命,我……”
那少女睁着一双秀媚的妙目,脉脉含情,半晌才轻轻地叹气道:“都是我一时大意,害你受这种苦头……”
她说着,似乎感到眼睛中有点湿润,慌忙别过头去。
罗雁秋人本聪明多情,何况这姑娘又是风华绝代,人样花枝,娇中透媚,秀里带俏。
罗雁秋只觉一阵心荡神摇,红着脸搭讪着说:“要不是我亲眼看到,我真不会相信世界上有女英雄这样秀美的姿容,和出奇的本领。”
那少女听后,格格笑道:“美吗我两次救了你的命,你要怎样报答我呢我问你,你今年几岁,家里还有什么人!”
她这一问,又勾起罗雁秋凄惨的身世来,不由眼圈一红,落下几颗泪珠,毫不隐瞒地把自己的家世说了一遍。
姑娘叹口气道:“可怜你小小年纪有着这样一段悲惨的身世,不过也许我的身世比你更惨,十九年来我一直没有见过父母的面,也不知他们是生是死,我自幼就在我苦因师伯和恩师照顾下长大,我听恩师叫我为凌雪红,我那苦因师伯原是一位得道高僧,精通各种采药练丹秘法,对我却是钟爱异常,每每把他在绝峰荒岛费尽心机采得奇药制炼的丹九,送我服用,有时一粒灵丹可抵上数年工夫,我又自小生长在恩师所住昆仑山烟霞洞内,每天和些虎猿在一块长大,因此我这一身本领大半仗我苦因师伯灵丹之力,部分天赋,部分师传,再加上我师伯常为传我一种绝技神功,不惜在烟霞洞中一留数月,可怜他老人家常常往返于东海无极岛和昆仑山,遥遥万里之间,只想把我培育成一个武林中的健者,去年七月,我恩师在苦因师伯指导下,从峨眉山中得到一件至宝叫做钢母,我师伯就在东海无极岛闭门铸剑,我也奉师命下山行道,苦因师伯太爱我了,又把他一只神雕和两头灵猿送我,这一雕两猿都是守东海无极岛的神物,因我自小生长在虎猿群中,对兽类自然的音律就懂了一些,这一雕两猿又都是通灵异物,一说便知,真是比两个笨一点的人还聪明,我就仗这一雕两猿,把愁云崖闹得天翻地覆。”
少女说到此处,看看雁秋,见他听得聚精会神,微微一笑又继续说:“我在烟霞洞学艺的时候,不但苦研各种绝技,而且还得苦读各种书籍,我读的书不是一般人读的经书,而是儒、释、道全有,所以十几年来,不但学了这身武功,也装了不少学问,也正因为此,害得我夜郎自大,认为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能放在我的心里,便立志修道,这一生决不侍人,不想一见到你这个冤家,竟不克自制……
从成都到大巴山来,我无缘无故和雪山派结下了血海深仇……”
罗雁秋听到这里,心中猛然忆及大师伯在剑湖失宝时,自己似见一大雕背上的白衣道姑大概就是此女之师了,不用说成都盗马,荒野示警,通江城伤贼,长青峡灵猿戏弄梁文龙都是她一人所为,不由又惊奇,又佩服,抬头正见她秀目微蹙,妙目蕴泪,脉脉含情地看着自己,这就又增加一份铭心的感激,不自觉的脱口喊了一声“姊姊。”
霍然坐起来,两只手抢握着她一双柔嫩的手,少女亦趁势向他一扑,依偎在雁秋怀中,像依人小鸟,柔顺小羊……
罗雁秋轻抱着凌雪红的玲珑娇躯,只觉着她身上一阵香泽袭人,如兰如麝,令人欲醉,他低声轻喊道:“姊姊…”
凌雪红突抬起一双秀眉,把罗雁秋吓了一跳,只见她红着眼圈,泪光盈目,似是哭了起来,罗雁秋哪经过这些事情,慌忙把娇躯向怀中一揽道:“红姊……你为什么要流泪嘛,有什么话你只管吩咐我吧!我一定会照姊姊的话去做。”
他没有想到这一说更糟,她竟呜呜咽咽的哭出了声……
罗雁秋一颗心被她哭得没了主意,急得不住摇着她一双秀肩,嘴里面不住的姊姊,姊姊的叫,不觉俊目中也急得落下泪水,正掉在红姑娘的粉脸上,这一下她止声抬头,看雁秋星目滴泪,渐渐地破啼为笑,刚才雁秋抱住她一乱摇,又加上满口姊姊,姊姊,叫得又甜又响,面对着这位秀绝人间,多情的美男子,凌雪红如何还能不心动神摇,一时间,一张粉脸上白里透红,嘴角微翘,不断地露出浅笑,这笑里风情万种,媚态横生,罗雁秋被她笑乱了心,不自主地低下头去猛亲她一下香唇,谁知这一下闯出大祸,红姑娘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一挺身挣脱雁秋怀抱,娇喊一声:“秋弟,你要害……”
害什么她可没有说出来,人像一阵风似的抢到对面石床前,倒在床上,伏被大哭起来……
这当儿可难坏了罗雁秋了,他不知是怕还是惭愧,张着嘴,含着泪,哭笑不得,缓缓走近床沿,壮着胆,一歪身也坐在床上,慢慢伸出两只手,扳着她一双肩头,低喊道:“红姊,你不要生气吧,我的心快被你哭碎了……”
凌雪红随着他两只慢慢移动的手转过身子,一双妙目神光直注,玉体颤抖,脸上不时泛起一阵羞赧,梨涡里微现红晕,一排整齐洁白的玉齿,紧紧的咬着下面的樱唇,缓缓的用她两只玉臂拨开雁秋双手,把自己一双雪白的手掌轻轻压在雁秋双肩上,罗雁秋感觉着一股热气在两肩流动,那柔若无骨的嫩手骤发千斤压力,十个白玉般的手指变成十支钢条,而且紧紧的扣住了他的肩骨,如功力稍差的人恐早已骨折肩塌。
雁秋心中大吃一惊,这种内功真力,已贴肉近身,倘对方是仇人,必死无疑,慌忙运内功抵御,但对方适可而止,不松不放,这可使罗雁秋作了难,如是过手比拳,可以闪避腾封,用招式化解,现在是并肩促膝,细腻调情,无论如何是不能乱蹦乱跳大煞风景,罗雁秋果然是异质天生,聪明绝顶,一转念间可看透了对方弱点,不管她内功如何精纯,见他两臂一分,向前一扑,拦腰一抱,脸儿相偎,胸儿相贴,只听红姑娘口中嘤了一声惊叫……又娇颤地喊道:“秋弟……冤家……你……”
两个人一齐跌入那雕刻精致的石床上……
两个人一阵痴心缠绵,都是初度云雨会巫山,凌雪红如一头柔顺羔羊,依偎雁秋怀中低低的啜泣,罗雁秋却轻怜蜜爱,说不尽山盟海誓在天比翼的话来,红姑娘在雁秋怀中抬起一双泪光溶溶的妙目,轻声说道:“秋弟,我把女儿家珍逾性命的清白身子交给了你,从今后我们是生死一体,谁也不能一个人活着。”
她说到此处,倏然一正面色,坐起身子叹口气道:“唉!我还说什么呢只可怜我苦因师伯和恩师对我一片苦心孤诣的培育恩情,他们原想使我参悟玄门秘奥,习那伐毛、洗髓、练神还虚的上乘工夫,逐渐再坚心清性,澄清尘念,到那无我生像,化气合神的武家玄境,谁知无端竟碰上你这个魔星。”
罗雁秋被凌雪红深情惋转而略带悲怆地一说,不由他剑眉一皱道:“红姊,不要说你不放心离开我,就是我如不见姊姊也想得要死,我们是一对同命鸳鸯,谁也不能再离开谁,何况我还想姊姊每日能指点我的武功呢!”
凌雪红心神微动,坐起身嗤地笑道:“只要你心中永远不忘记我这个红姊,我就为你赴汤蹈火死也心甘了。”
罗雁秋被她说得心中一荡,又是感激,又是怜爱,他两臂一分又把红姊娇躯抱在怀里,一阵轻柔的抚摸,闹得凌雪红不住地格格媚笑,正在他们俩缱绻调情调笑的当儿,忽然传来一声猿啸,凌雪红挺娇躯挣脱雁秋怀抱,穿好衣服,伸玉腕整理下鬓前云发,娇声说道:
“秋弟,猩猿报警,必有所见,我去查看下就来,你稍坐勿动。”
说话中抓起枕边的镖袋,一长身翩如飞燕,一闪而逝,罗雁秋睁着俊目,未看清这位娇妻是如何的走法。
凌雪红施展神行无影之身法,一闪而出石室,宛如轻烟闪电,其快无比,抬头看去,果然守在室外弯道口处的白色猩猩已然不见,大约追赶来人去了。
秀眉一耸,三起三落,飞出去十五六丈远近,赶到石洞出口,飞上洞外数丈高的一个屏风似的大黑石顶,合拢眼神四下瞧去,见对面峭壁顶上一点白影一闪而逝,料是那只白猩猿追赶敌人,慌忙赶去,一到峭壁底下,玉臂一抖,展开“凌空虚渡”绝传神功,闭了一口气,手足并用贴壁飞上。
登上峰顶一看,靠西南角上站定一个朱服儒巾,剑眉朗目的中年男子,双手空空背插铁萧,神色从容,一派文士书生气慨,那白色猩猿似已吃过人家的苦头,在离那人不远处站着,怒口暴吼,双目突出,却是不敢向前扑去。
凌雪红心中蓦然一惊,暗想,这只白色猩猿力大无穷,身坚逾铁,爪能碎石,利齿如剑,来人竟能瞬间制服,不敢相犯,确不可轻视,先喝退猩猿让它返回守洞,才转身对那中年文士娇喝道:“你是哪里来的,竟敢偷入人家姑娘深闺,如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今天你就休想再出青灵谷地境。”
那中年文士初见姑娘,亦似为她的美媚而感到惊奇,听她说完话却微微一笑答道:“我无意到此,见这幽谷之中景色甚佳,一时游兴,不想误犯洞府,已被那个白毛畜生追了一阵,足可抵我这无心之过吧!话已说过,在下要告辞了。”
说毕,一扭身就想退走,凌雪红冷笑一声道:“听你说得倒是满合情理,不过你既能制住我养的白毛畜生,料必身怀绝技,如不留下两招,未免太负你此行了。”
那中年文士被红姑娘拿话一逼,倏而剑眉一竖答道:“姑娘这话未免逼人过甚了,这荒山幽谷,原无主人,难道只许你一个人息居赏玩,就不许别人涉足其间吗小姑娘你不要自视过高咄咄逼人。”
凌雪红被他说得心头火发,秀眉一扬,暗运真功,玉腕疾翻,娇叱一声:“少要利口狡辩。”
人随声起,离那中年文士还有一丈多远,双掌疾推,一股绵柔之力直撞过去,那人初尚认为姑娘所发不过是劈空掌力之类,等到对方掌力发出,才觉着不对,竟是气功中最高的“太乙气功”掌力,暗道一声:“不好。”
慌忙拔身想避开来势,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儿,猛然一声轻喝:“三弟勿动,此乃太乙气功!”
声未住飘飘然破空落下一个慈眉善目的大和尚来,右手一伸一推,亦打出一股绵柔之力,双方力量一接,大和尚站起微笑未动。
凌雪红却感心神微微一震,不由后退数步,大和尚对红姑娘笑道:“小姑娘,这种太乙气功为武门中至高功夫,平日既无怨仇,何必下此毒手,未免太过于狠点了吧!”
凌雪红见那文士既能制住自己白猿,绝非平常人物,因而一出手就用了苦因师伯传授的凝神化力的“太乙气功”,想使对方吃点苦头,也未存心伤人,哪知半路中又出来一个大和尚,现身之后亦发出“太乙气功”,一交之下把自己震退数步,如非对方适可而止必遭重伤,虽然自觉功力不敌,但凌雪红自小在苦因禅师和净尘庵主爱护之下,哪吃过这种苦头,气得她眼圈一红差一点流下泪来,她银牙暗咬说道:“老禅师,好太乙气功,小女子还要讨教。”
说话时身子一撤,探镖袋右手取出五支子午透骨钉,左手扣了十二粒菩提子,暗运内劲,翻玉腕刚想打出,猛闻一声沉喝:“红儿住手,你有多大本领,敢和东海三侠动手!”
声落人现,飒飒微风中,绝峰之顶又多出个身披袈裟,童颜皓须的高大老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