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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梦(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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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到了冬季,都难免有些萧条,羯胡草原的冬也是如此,一望无际的草原,露着些灰黄的草尖,地上啃剩的草茬子旁,都是迁徙的牛马群的脚印。

这里是羯胡那蒙草原北界,大概还有一天路程,便过了羯胡地界,进入云雷高原,也叫苍芩高原。

远处地平线上,走来几个身影,步子不算快,带点悠游的味道,和这草原牧民在冬季急迫匆匆的神情不太符。

左边是一只狗,巨大的白狗,懒洋洋的步子,懒洋洋的“表情”,斜着的眼睛里,满是对狗生的不满。

右边是看上去很老实的圆脸姑娘,虽然衣裳穿得不错,但是满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我是丫鬟”的味道,怎么养尊处优都改不了。

中间是黑衣的少女,脸也很黑,一双眼睛却晶光闪烁,亮得令人不敢逼视。

不用说,幺鸡、红砚、君珂两人一狗组。

君珂在纳兰述继位那日跑路,趁乱先回了自己宫中,询问了红砚的意见,将她带走,她带走红砚也是为了安纳兰述的心,好让他不至于怀疑自己是被绑架或有危险。

以她的武功,纳兰述又不在,出宫那是轻而易举,出来的路上在城郊又召唤了幺鸡,幺鸡一直住在城外大营,因为它的狼军不适宜进城,听到君珂召唤,神兽狼领大人第一时间窜了出来。

君珂因为忙碌,和它也近月不见,一眼看见幺鸡,吓了一跳——一个月之内,幺鸡又心宽体胖了。跑起来和一堆雪山雪崩似的。

心宽体胖的幺鸡,却对君珂大发牢骚,挤眼睛甩爪子大肆抨击军营宿舍条件不好,士兵们呼噜太响脚太臭,活动范围太窄,精神娱乐生活不足,并严肃表达了狼军对现状的不满——羯胡狼不适应尧国水土,尧国内陆山林又不够多,狼军们很多生了病,思乡病。

君珂也觉得,在战争期间,带着狼军是很能杀敌人威风的,但任何时候要想豢养群狼那都不现实,放归山林会为害百姓,留在专门营地那肉食谁也供应不起,纳兰述刚当皇帝穷得很,还是替他把这问题给解决了算了。

于是她就把幺鸡拐走了。

于是狼们一夜之间撤退,临走时欢乐嚎叫了一夜,惊得附近军营士兵一夜没睡好,第二天战战兢兢送肉到狼们的专门山头,发现早已狼去山空,唯留一地狼屎。

君珂没有让群狼同行,那动静太大了,幺鸡无比心痛地令群狼就地解散,自己回归羯胡,并严令万一找不到食物,可以抢劫,不可以吃人。狼军每只狼脖子上都有一枚代表狼军的标记,在狼军失踪之后,尧国朝廷立即传令全国,但凡发现脖子上有狼军标记的狼,无生死威胁一律不得打杀,并尽量予以供奉,以确保这群有功之狼,能够顺利回归家乡。

幺鸡失了小弟,顿觉威风大减,君珂抱着它脖子好一阵蹂躏,表示还要去羯胡,路线还是往高原去,到时候狼更多,说不定还有熊啊豹子啥的,统统收来给你做小弟玩。幺鸡这才没有更年期提前发作。

两人一狗行出尧国地界,距离离宫之日已有半月。

“主子,你为什么一定要涂黑脸。”红砚第一万次唠叨,表达她的不满,“多漂亮的皮肤,看着都让人心里舒服,非要搞成这死样子。”

“我凭什么拿我的皮肤养你的眼”君珂摸摸脸,触手细腻,手指放上去就会滑下来,自己心里也觉得诧异。

这皮肤她在离宫第二日,去溪边洗脸才发觉变化,当时给惊呆了好半天,险些以为自己一觉醒来又穿越了,明明还是那个人,但仅仅因为肤质的完美变化,忽然便美上一倍,美到她自己都不忍多看——害怕迷上这张脸,哪一天一觉醒来再变回去,她得崩溃。

“到底用了什么美颜圣品,”红砚掰着手指,“拿出来卖一定很值钱。”

君珂叹气看了精明丫鬟一眼,“你问我我问谁。”

好的何止是皮肤更诡异的是,连身上原本的各种伤痕印记都没了,她穿越以来受伤不少,可是现在,那些伤疤一个不见;她记得自己腿上原本有几块淡红的印痕,生来就有,但是现在也没了,整个人当真就成了玉,还是毫无瑕疵的玉。

这种变化也让她心中一动,守宫砂也是体表肌肤的斑痕,会不会在这场奇遇之中,也被洗去

因了这个想法,也因为后来对自己身体的探查,她心中关于那个“失贞”的可怕认定,渐渐淡了些,只是心中依旧纠结——据说有人破处不痛据说有人破处不流血当时我到底晕了多久当时我到底身体麻木到什么程度我醒来的时候是觉得身体发麻,那到底是种什么反应

君珂越想越觉得脑子发混,她知道关于破处的常识,却实在记不清当时发生的一幕和事后反应,“火薇”锦里用的那种染料,迷幻效力实在太厉害,君珂能抗毒,却不能抗拒那种迷幻,导致中药那段的记忆被搅乱,到最后,越想反而越空白。

一路上她借宿时,也悄悄问过那些年老有经验的妇人,但得出的五花八门结论,只让她更糊涂,最后只好罢手。

但有一点她确定,就是肯定给人妖摸过了,仅仅是这个认定,也够她崩溃一阵子,这导致她离宫的初期,近乎神经质的要洗澡,一天洗七次,后来被红砚拼死拦住,怕她洗出毛病来,洗澡的毛病虽然得到遏制,但从此就留下了洁癖。

君珂叹口气,觉得摸过脸的手又脏了,找水沟,去洗手。

红砚也叹息着跟过来,再次嘟囔,“真不明白主子你好好的皇后不当,干什么就跑了……”

君珂无意识撩着水的手指,停了停。

为什么跑

当时无法去大殿参与登基典礼,她可以另找理由推脱,最后强硬地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

然而她的第一直觉,还是离开。

或者,离开的这个念头,早就开始闪念。从初遇步皓莹想纳纳兰述为王夫开始、从天语那群老顽固无法接受她为皇后开始、从她被逼当众点守宫砂开始、从她看见前朝皇帝那一堆妃子开始、从自进驻京城后,满朝野便不停息地为纳兰述推荐自家女儿开始。

做一个皇后,却不是做纳兰述的妻子。

她为了纳兰述帝位稳固,去做这个皇后,然后面对的将是深宫寂寂,将是繁琐到可怕的皇族规矩,将是不停地看见有人要给他塞女人,将是会和一堆女人争风吃醋,在争斗中消磨掉自己的青春和完整的人格。

她来自现代,她过够了小白鼠关禁闭的生活,她向往自由,她才十八岁,她还没有面对这样漫长而可怕的下半生的勇气。

不是爱不足以支撑自己面对这样的生活,而是她怕自己的爱,会在这样的生活中最终被消磨殆尽。

何况,怀揣着可能失贞的念头,她也无法在短期内和纳兰述再相处下去,纳兰述不会表现出在意,但就因为他的不在意,她会越发愧疚,压力倍增,在这样的心态下,两个人要如何回复从前

一路相随的深挚情感,如果在这样的压抑下被冷却,情何以堪。

放手,给彼此时间和空间的距离。

短期之内,初登帝位的纳兰述,必然不可能立即打响复仇之战,他要休养生息,稳固政权和皇权,等待经历内乱的尧国国力恢复。

等到他彻底将皇权掌握在手,足够威霸一国,不需要任何的妥协,也许那时,一切都将不同。

当然,如果在这段时间内,他的后宫还是会被塞满……

君珂黯然笑了笑。

也没什么,她会更清楚地看清,什么叫现实。

眼前水波晃动,恍惚映出一个人的脸孔,长眉掠飞,眸光明灿,唇角一抹笑意温存,君珂怔怔地凝视,手指忍不住轻轻触过去,“纳兰……”

水波晃动,人影破碎,君珂的手停在水面,晚间冬日的河水,冰凉。

洗完手,刚要站起,对面走来一行人,是几个牧民,牵着牛羊来喝水。

君珂有点诧异,这北地草原已经没什么草场,这些人怎么会在这里放牧

对面几个人低声说话,声音断断续续飘了过来。

“咱们已经避到了这北草原,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吧”

“不一定,刚才族长好像迎接了一个客人,不会是王庭派来的吧”

“唉,不归顺,便得被吞并,我们这种小部落,往哪条路走,都没好辙印……”

“明天那蒙大会,族长又要被逼表态了,可是天授大王和图力王子势力相当,当着对方的面,投靠谁都不成啊。”

“明天不是说,决定查那答部落五千奴隶的归属的吗”

“那是大王和王子才能分的肉,哪里有别人的份,我只忧心明日大会之上,族长该怎么回答,弄不好,咱们也和查那答部落一个下场……”

“唉。”

“对面的大伯大哥。”忽然有清脆的声音,打断这群牧民的叹息,“我们是往关外去的路人,今晚想在大哥们的帐篷里借宿,成吗”

几个牧民抬起头,瞥了对面女人和狗一眼。

“不嫌我们帐篷简陋,就来吧。”半晌一个中年牧民回答。

君珂清脆地应了一声,带了红砚幺鸡过河来。

“德库大叔。”一个牧民为难地道,“是女人呢,不太方便吧,再说万一出什么事,还得保护她们。”

“就是女人才不容易。”那开口同意君珂借宿的汉子道,“万一有事,让她们藏好便是。”

此时君珂等人过河来,牧民们有心事,都只随意看了看她们,倒是看见幺鸡,眼睛一亮。

“好雄壮的狗!”

“有些像传说中的神兽狼领大人呢!”

幺鸡眉开眼笑,努力翘起尾巴,被君珂悄悄踹了一脚,只好垂眉搭眼,将尾巴夹在腚里。

低调,哥要低调。

“少胡说,什么神兽狼领大人,狼领大人据说身高八尺,站起来有两人高,眼睛像铜铃,浑身长蓝毛,威风得很,哪像这条狗,一身白毛,还胖得要命。猪都比它剽悍点。”

红砚开始咳嗽。

君珂吸吸鼻子,仰头望天,脚尖紧紧绊住某狗的腿。

幺鸡同志的爪子,恶狠狠刨进地里一尺深……哥要减肥,减肥!

这个部落是草原近百个小部落之一,近年来,因为图力一直在悄悄吞并草原小部落,而王庭发觉图力势力的壮大之后,也引起了警惕之心,在几次碰撞未能取得胜利之后,王庭也开始加强了对麾下小部落的控制,索要更多的马匹和士兵,一些小部落不堪重负,经不起两大势力的倾轧,宁可让出水草肥美的草场,迁移到贫瘠地带,只想避开倾族之祸。

晚间帐篷里点着火盆,一群部落有头脸的汉子们在讨论着明日大会该如何表态,君珂和红砚挤坐在帐篷角落里,按说女人不该进入这样的场合,但她们是客人,被淳朴的牧民邀请来吃羊肉。

她们虽然坐在了帐篷里,不过四面的人对她们却有点冷淡,一方面近年来草原不安定,牧民们颠沛流离,开始对外人有了戒心,另一方面也是有心事。

“明天不管怎样,绝不能再退缩下去,咱们已经退到草原边界,再下去,牛羊都要饿死了!”

“草原的雄鹰在冬日到来时也会收起翅膀,该忍耐的时候,我们必须要忍耐,为了全族。”

“别说什么忍耐,继续让下去,大王也好,图力也好,都不会给我们活路!”

“以前大王统治的时候,虽说也是要求多多,但还算安定,可是现在,图力王子势力越来越大,草原大小战事不断,咱们这些小部落的日子,唉……”

“也不知道是谁搞出来的事!”

“好像是自从冀北那个什么联军进入草原后,便发生的事,图力王子当初听说还被冀北那个女统领给掳获,却又放了回去,回去后不仅势力没受影响,还得了和王庭一样的腾云豹军队,要说没那些冀北人在里面搞事,咱们一万个不相信!”

“呸!汉人最是奸诈!”

恶狠狠的咒骂声,君珂脖子缩了缩。

如果他们知道,害他们颠沛流离,半夜还要为生存忧愁的罪魁祸首,就是他们没正眼看过的这个女人,会不会立即扑过来撕了她

搅乱草原,是当初她和纳兰述定的计策,并为此不惜扶持图力和王庭做对,从今天看到的情形来看,确实效果不错,不过……

君珂叹息,果然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年轻的少女端上羊肉来,君珂面前这一块,有点瘦,她知道草原人吃羊肉,是以肥美为上,眼神有点诧异。

红黑脸庞的少女,笑容淳朴,轻轻道:“听说汉人不爱吃肥的,族长让给你瘦一些的。”

君珂心中一热,道了谢,羊肉吃在嘴里却忽然失了味道,她微微叹息一声。

帐篷外幺鸡叼着块羊肋骨,满地逃窜——几只母牧羊犬都看中了幺鸡“膀大腰圆,男犬气息浓郁,有狼一般的舶来品气质,可以牵出去伪装高贵品种,虽略嫌肥胖,但可以预见身形剽悍的前景”,频频对它示爱,并为此不惜大打出手,幺鸡对这些满身羊骚气的“美人”敬谢不敏,最后一头扎进了地里,露出半截屁股在外,被一群“美人”拼命嗅啊嗅……

君珂懒得解救幺鸡的桃花运,她觉得它乐在其中得很,要不然凭它嗓子,嚎一把这些母狗便得平地昏倒,哪里能对它围追堵截这货分明就是在“欲擒故纵,卖弄风骚”。

慢慢卖吧,小菊花。

族中分给君珂和红砚一个小帐篷,再三嘱咐她们,夜间但有骚动,千万不要出去,也不要发出响动。君珂问怎么回事,那牧民苦笑着道,“咱们部落一直死扛着不肯归顺,惹怒了王庭和图力王子,他们最近忙于争夺草场奴隶,没空发兵来打我们,就时不时派小队骚扰,那些人来去如风,夺了牛马财物便走,吃饭时来一趟,睡觉睡醒来一回,存心要把我们惊扰到无法正常生活……”

君珂目瞪口呆,心想图力王子莫非也是穿越人,不然怎么把现代拆迁办的“冷骚扰”政策运用得这么纯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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