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下一曲凤求凰(2/2)
那兵部主事头一抬,一呆,冯哲也一呆,但是被君珂指着,下意识便点了点头。
那主事“哦”一声,“啪”一下给君珂的存名簿子签了章。
君珂眉开眼笑,想回头感谢下冯哲,又怕被听出声音,赶忙点了点头走向下一道关,眼角瞥见柳咬咬竟然已经下了车,似乎很有兴趣地跟着她,还听见她对冯哲撒娇,“世子世子,你说带我见见梵因大师的……”
敢情舞娘不爱世子爱和尚!
真是个有理想有志气有情操有个性的舞娘!
身后传来冯哲尴尬的搪塞,君珂已经快步走向下一关,经过前面几关,这里的人已经少了些,围了一个场子,用木板挡住了对外的通道,四面都是些武器架子,各式兵刃都有,一些人正在里面嘿哟嘿哟的耍着刀枪。
这是最后一关了,要过一个武技的基本测试,水平太臭了上擂台那也是找死,不得不说大燕兵部对武考生们还是负责的。
君珂到了此时也不再遮遮掩掩,都最后一关了,既然是论武说话,不给我过关我千金锤砸扁你脚趾!
“一六八号,君珂!”
君珂大步迈了出去。
主考官们抬头、失色、一阵骚乱。
“女人!”
“怎么有女人混了进来”
“她怎么过三关的”一个兵部侍郎连连挥手,“快给我回头查,她怎么过来的要倒查!要究责!”
“我是来参加武举的!”君珂等了半天,这群官儿们还在“倒查究责”,这要等他们查完,她的武举也没戏了,干脆上前一步,大声道,“我能过关,你们便得给我过,你们武举规矩里,可没说不许女人参加。”
几个考官面面相觑,拼命翻那厚厚一堆律条,还真没找到“不许女人参加”这条,但也不敢承担让女人上场武举的责任,想了半天对视一眼,觉得还是让她知难而退比较好。
“那你先试试武器。”一个主事捋捋胡子,“千金锤、金刚锏、韦陀杵,三选一。”
这其实是刁难了,在场考生都是自选武器,却对君珂下了规定,还特意选了最沉重的三种,看准了女子力气不足。
君珂冷笑一声,上前,在武器架前手指一抚,众人都以为她要挑轻一点的金刚锏,谁知她一把就将最重的韦陀杵拿了起来,在掌中一掂,笑道:“中!”
那声“中”字一出口,她已经一抬臂,将韦陀杵扔了出去!
劲风破空,呼啸如鼓,空气都似被那股巨力给摩擦得唰地一扯,靠得近的人眼睛一眯,觉得头发一直,而尘土里的沙粒扬了起来,扑簌簌地打在了脸上,生痛。
“扑”一声闷响,那杵直冲着前方十丈外的箭靶而去,像轻薄的长箭一样,准确地贯穿了靶子中心,却因为杵身太沉重,只停留一瞬,便霍然下沉,将木质箭靶一分为二,然后一起轰然坠地。
场上腾腾的烟气和众人的抽气声里,君珂拍拍有点酸的手,笑道:“十环!”
考官们一脸便秘神情,考生们窃窃私语,君珂露的这一手,要想昧着良心说一句“你不够资格”都不能,几个考官头碰头凑一起,在那叽叽咕咕,君珂观察着他们的神色,眉毛渐渐皱起。
身侧幺鸡,突然有些骚动不安,昂起大头,对空气中嗅了又嗅。
君珂心中一动,幺鸡并不像普通的狗,对气味特别敏感,它至今似乎只对几个人的气味表示过情绪,一个是曾经折磨过它的沈梦沉,一个是曾经袍角拂过它鼻端的梵因。
幺鸡是食肉爱好者,似乎很讨厌梵因与生俱来的圣洁干净气味,第一次遇见,就送了他一泡尿。
难道梵因在附近
他在附近,为什么不出现
君珂把视线上抬,隐约看见隔开的木板后,似乎有雪白的衣角一闪。
这回她终于留了心,运足目力透视过去,果然看见木板后是一座水亭,再往后是一泊水池,有半截围墙还没造好,那里似乎是还没竣工的皇家园林,梵因正在水亭中喝酒。
他大概原本经过这里,不知为什么避入木板后水亭上,因为园林还没竣工,道路不通,他竟被堵在了那里,不过看他那临水喝酒的悠然样子,似乎也没觉得急迫。
君珂回身,看了看柳咬咬,那姑娘正咬着冯哲耳垂,唧唧哝哝地问:“你不是说梵因大师今天会过来的吗人呢人呢人呢……”被咬咬咬住要另一个男人的武威侯世子,露出欢乐和痛苦交织的变态表情……
君珂突然也露出了奸诈和得意交织的恶毒表情。
某个人,不会是为了躲咬咬姑娘的桃花运,才不敢出来的吧
想起当初自己在定湖,被那神棍一句“伴龙携凤”,害得被迫剖了纳兰君让的腹,导致后来一系列事端,君珂就牙痒,突然也想咬神棍一口。
咬是不必咬的,谁也咬不过柳咬咬,不过让神棍将功赎罪,让她也当一回神棍还是合适的。
“姑娘想见梵因大师吗”她笑眯眯回身,问柳咬咬。
“是的是的,我找了他很久了。”柳咬咬眼睛一亮,立刻放开冯哲的耳垂冲到她身边,“姑娘你眼睛这么亮,一定比我看得清楚,你看见梵因在哪里了吗”
君珂无语,心想这姑娘还真是一语中的。
“我嘛……”她伸平手臂,伸出手指,慢慢地转着圈,“梵因大师嘛……”
她拖长声调,手指慢慢指过场上、官衙、兵器架、板壁……
木板后没有动静,考官们没有动静,还是那一脸拒绝神色,在商讨着打发她的理由,柳咬咬闪着眼睛眼巴巴望着她,红唇白齿,亮瞎人眼。
你个死撑不挪窝的神棍!
君珂肚子里暗骂,但也不甘心,手指从板壁方向滑了过去……再给神棍一次机会!
“他嘛,就在……”她的手臂,又开始了一圈绕行……“在……在……在……”
场上、官衙、人群、兵器架……她又一轮地指了过去。
柳咬咬张着妖艳的嘴,眼珠子跟着她的手指直转。
板壁后终于有了动静。
那个身形优美的影子,忽然偏头对这里看了看,随即似乎摇了摇头,终于站起,他行路的步伐,就算是一个轮廓,也看来流逸有仙气,微微一移便到了板壁边,轻轻敲了敲板壁。
立即有个兵部侍郎颠颠地过去,俯在板壁上认真听了半晌,又犹豫地对君珂看了看,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君珂笑了。
“一六八,君珂,过!”
兵部侍郎这一句喊出来,君珂的手指,在指向板壁的前一刻,唰地放下了。
“抱歉。”她毫无歉意地向柳咬咬微笑,耸耸肩,“我没看见。”
柳咬咬:“……”
君珂眼看着自己的名字写进了兵部武举考生名册,哈哈一笑,觉得心情畅快,向冯哲柳咬咬挥挥手,向板壁后打个响指,得意洋洋打道回府。
她不知道。
在她背后,梵因隔着板壁,端着酒杯,唇角浮着一抹奇怪的笑意,摇了摇头,轻轻道:“躲也躲不过你……”
他目光一直凝注的,是君珂的背影。
她更不知道。
在她走后,人群里突然窜出个女子,在官员们慌忙的见礼中,平静而又不由违拗地道,“她可以报名那我也报!”
君珂在为武举报上名费尽心思时,纳兰述在燕京别业里和戚真思头碰头。
“千霞谷那边传来密报。”戚真思哗啦啦翻着手里的东西,“周桃最终见到了世子,这女人不知出了什么幺蛾子,世子竟然没舍得杀她,然后鲁南王知道了,勃然大怒,点军来追索世子,世子在千霞谷外拉出私军抵抗,却在当晚,被……”她突然吸了口冷气,“被周桃所杀。”
纳兰述一怔,“周桃”
“嗯,”戚真思俯下脸,拒绝和他目光接触,“然后这女人拎着世子的脑袋,回鲁南王府,在鲁南王膝下好一阵哭泣,言下之意她被世子垂涎日久,终于在单身出外时被世子强掳,但她心地坚贞,含悲忍辱以身事敌,终于千辛万苦寻到良机,杀了这个狼心狗肺的逆贼,如今身子已污,也无颜再伺候王爷,只待杀了逆贼报了王爷大恩就一死便了,随即便当堂撞柱……”
纳兰述挑挑眉,连句“死了”都没问,果然戚真思继续道:“当然没死成,还感动了鲁南那老家伙,当即给她看伤,又要提她做侧妃,周桃却没肯。”
“哦”这下纳兰述也怔了怔,以周桃的性子,这不是她最喜欢的事儿吗
“她说身子已污,无颜再为侧妃,愿为王爷护卫,为王爷训练私军,她周家一门为将,她自小耳濡目染,也不是全然无知,王爷身边虽不乏能人,但最为可靠贴心的贴身护卫却还缺少,她周桃愿意从此易钗而弁,永为王爷忠心护卫。”
戚真思读了这么一大段话,纳兰述只说了两个字,“军权!”
两人对望一眼,纳兰述突然缓缓道:“小戚。”
“嗯”戚真思转着眼珠。
“关于周桃,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纳兰述眼神狐疑,“这女人虽然狠毒跋扈,但似乎还没到这般心机和毒辣,她发生什么事了”
戚真思肚子里暗骂,你小子太精明!却万万不肯将千霞谷周桃的遭遇给说出来……纳兰述最讨厌的就是这类事,如果知道当日还出了这事,那跟随周桃,负责安排这事的俩兄弟八成得受责。
戚真思一向心疼部下,而且也不认为部下在这事上做错了,理直气壮一扬头,道:“哪能呢这么多年,你看我瞒过你什么来着”
“你瞒过我你的性别,以至于咱们刚认识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你是小子,在那雪原上,搂着你睡了一个月!”纳兰述毫不客气地拆穿她。
“我那不是自己也没搞清是男是女么在那雪原上只想活命哪有什么男女之分”戚真思反唇相讥,“什么你搂着我不是我怕你冻死搂着你当初谁拼命往我怀里钻一口一声喊我哥来着”
“哥!”纳兰述立即笑嘻嘻喊一声,“啥时候给兄弟娶个嫂子回来”
戚真思:“……”
第一万次斗嘴失败,戚真思也瞬间收了玩笑的心思,一边整理密报一边想,主子是因为信任她不追问了,她却不能不把这事放在心上,那周桃现在看似小打小闹,但还是要拨专人盯着也行。必要的时候……
也不妨刀上染血!
她磨了磨牙,眼珠子泛出青色的光,像一匹在雪原上傲然行走的狼王。
纳兰述突然抬头对她瞟了一眼,随即若无其事转过头去。
有些事,他不问不代表不知。
但不问,就代表默认。
一些危险,必须掐灭在萌芽状态,为他自己,更为小珂。
“下面这条信息是尧国的。”两人都已经下定主意并收拾好心绪,继续讨论密报,“我们的人已经到了尧国边境,回报来说边境查得极紧,竟然一时进不去,报说在想办法。”
“极紧对燕朝来人也紧”纳兰述皱起眉,尧国是大燕属国,关卡对燕民是比较宽容的,如今这情形,可有些异常。
“再等等看吧,第三件事。”戚真思又拿起一封书信,这回不是尧羽卫专用密报,而是普通的信笺,“崇仁宫和兵部联合来函,请冀北睿郡王,为即将到来的武举做仲裁。”
“找上我干什么”纳兰述皱眉,“我们藩王,可插不上燕京的浑水。”
“不都是权力博弈的结果么。”戚真思笑,“大燕近年来风气不好,皇帝有心趁这次武举,好好寻些领兵人才,也好涤荡下燕京子弟的脂粉气。看这次的隆重程度,保不准未来大将就诞生在此次武举。军权啊!郡王,这是军权啊!哪边不争红了眼睛武将派系固然要拉拢自己的人;文官集团也希望能够插手武备;闲散的功臣贵戚还希望借此寻点差事东山再起;韦、沈、姜、三大世家各自有各自的利益争夺。这个仲裁人选,比科举主考还要难上百倍,各方利益代表都要有,却又不能令谁家独大,我敢说纳兰君让为这个人选愁白了眉毛,各方大佬为这个人选也一定吵翻了他崇仁宫。要找各方都同意的仲裁可不容易……正好你来了。”
“哼!”
“你冀北毕竟不涉燕京朝务,武将再怎么选,也不会派到冀北,所以你是完全的中立人,各家如果塞不进自己人,来个中立的也是好的。”
“这是纳兰君让的如意算盘,我为什么要应”纳兰述冷哼,“当我傻子好用这是浑水,踏进去没好处,倒可能染了自己一脚脏,他做得美梦!”
“那你的意思,是不去”
“不去。”
“真的不去”
“真的不去!”
“那好。”戚真思招招手,唤来一个护卫,“去回报太孙府等消息的人,就说睿郡王最近得了帕金森症,去不了,请代向太孙表示歉意。”
“是。”
“什么是怕金子深”纳兰述对戚真思的安排是满意的,对病名却有些不得其解,好学地发问。
“哦,就是老年痴呆症。”
“……”
半晌,室内传来一声巨响……
当室内恢复安静之后,戚真思才拿起刚刚来传报的护卫,送来的最后一封书信,那是个名单一样的东西,她随意翻了翻,目光突然一凝,随即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狡黠笑意。
“还有个消息要不要听”
“嗯……”纳兰述似睡非睡。
“也不是那么重要。”
“哦……”纳兰述打个呵欠。
“刚得到的消息,某个人,偷偷报名了今年武举。”
“哦……啊”
快要睡着的纳兰述,霍地一下站起来。
“报了”
“报了。”
“改不了了”
“已经归档送兵部了。再拆要圣旨才行。”
纳兰述二话不说,向外就走。
“去哪”戚真思懒懒地喊,露出奸诈的笑容。
“把太孙府的人追回来!”纳兰述一边向外奔一边喊,“我要当仲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