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忍老师的推理(2/2)
木户抱着双臂,微微向右偏着头。“她是好人这种说法应该最贴切,工作很认真,待人也很亲切。”
“其他同事对她的评价呢?”
“好得不能再好了,你们等一下要不要去参观一下工作现场?”
“麻烦你了……她有没有预支过薪水?”
“应该没有。她之前还是打工的,打工的怎么可能预支薪水?”
“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问题?”
“没听说,如果是工作上的事,问组长应该最清楚。”
“那等一下我们可能要再麻烦组长一下。对了,她有没有为她先生的事找你商量过?”
“没有。我也很希望可以帮她,所以一直等她上门,但她个性很好强呢。”
“谢谢。”漆崎说着,阖上了记事本。即使再问下去,也无法从制造部长口中问出更多的情况。
基于安全规定,他们戴上了帽子和眼镜,跟在木户身后走进了光线有点昏暗的工厂。工厂内充斥着混杂了切削液和去污油的味道,车床和切削机器的声音中,不时传来气压缸的声音。放眼望去,工厂内大约有五十名工人,各自负责两台以上的机器。
“负责卷线的部门在这里。”
木户手指的方向有几个女人排排站在那里工作,正在使用小型卷线机制作迷你马达,马达的大小只比大人的大拇指稍微大一点。
“因为东西很小,女人比男人更适合这种精细的工作,所以这里完全都是女性作业员。”
“换成全自动的机器不是更好吗?”
新藤问,木户摇头苦笑。
“玩具的寿命很短,即使订做了专用的机器,也很快就派不上用场了。想要因应不断推陈出新的新产品,只能用泛用机制作基本模型后,再用人力因应各种不同的变化。”
“原来是这样。”
“尤其最近流行起家庭游戏机,普通玩具的销量低迷,商品的周期越来越短。”
“是喔……”
新藤把视线移回作业员身上。距离“摩登时代”[1]的年代已经好几十年了……
木户向两名刑警介绍了姓小坂的组长。这个年约四十出头的男人有着四方脸,身材很健壮,米色的工作服上沾满油渍。木户介绍小坂之后,就沿着原路离开了。也许他认为这样比较方便刑警和组长谈话。
小坂带他们走进写着休息室的房间,长方形的桌子旁放了好几张椅子,旁边还有一个咖啡自动贩卖机。
漆崎把刚才问木户的问题也问了小坂,但制造部长和组长的意见有微妙的不同。
“她先生的事的确成为她很大的烦恼。”组长说。
“她有没有找你商量?”
漆崎问,小坂摇了摇头。
“她从来不和别人聊她的丈夫,也从来没有抱怨,在这方面她分得很清楚。只是她经常要求加班,一方面是因为经济方面的问题,另一方面,可能觉得回家也没什么意思。”
“喔……加班喔。她通常加班几个小时?”
“嗯,每天的情况不太一样,多的时候差不多三个小时。”
“三小时很长啊,这里是几点上下班?”
“八点半上班,五点半下班。”
“所以,她回去不是会很晚吗?”
“是啊,但是会有加班费,这才是实质的帮助不是吗?况且,她已经是正式员工了。”
“关于这件事,也想要请教你一下。福岛太太对转为正职这件事有没有很高兴?”
“当然很高兴啊,因为待遇和以前不一样了。虽然我们是一家小公司,但可以加入火灾的共济保险和交通意外的共济保险。”
“原来是这样。”
漆崎又问了最近福岛太太有没有不一样的地方,小坂想了一下,却没什么自信地说:
“因为她很文静,所以比较看不出来,但我觉得她和之前没什么不一样。”
搭乘南海高野线回难波的途中,漆崎看着窗外,轻声嘀咕说:
“我觉得有问题。”
“雪江吗?”新藤问。
“嗯,”漆崎把视线移回车内。“虽然我的经验并不是很丰富,但我觉得凶手应该就是那种类型的人。”
“她的确有动机,但是,雪江有不在场证明啊。”
“这反而更让人怀疑……喔!”
电车驶向一座跨越大河的铁桥。黄土色的河中水量很少。
“是大和川啊。”
漆崎说。新藤也探头从车窗往下看,命案现场就在这条河的堤防上。
“从玩具工厂到现场不知道要多久?”
“搭南海线的话,最近的车站应该是我孙子前站,走路的话也要将近三十分钟。从工厂到中百舌鸟站要二十分钟,从中百舌鸟站到我孙子前站就算十分钟,至少也要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吗?好像时间有点长。”
漆崎陷入了沉思。
两个人在我孙子前站下了车,去了住吉警署,看到侦查员进进出出,一片忙碌的样子,打听之后,才知道住吉警署的刑警逮到了不久之前,还和文男有来往的黑道喽罗。这个黑道喽罗开了一家酒店,半年前和文男开始有来往。
“听说他赌输了不少钱,差不多有这么多。”
顶上稀疏的村井警部竖起了三根手指。
“三百圆吗?”
“单位是万,听那个小弟说,他曾经去福岛家讨债多次。”
“会不会是那个喽罗杀了他?”
“命案发生的晚上,他在麻将店打通宵,也有证人。而且,他杀了福岛也没什么好处。”
“是没错啦。”
“不过,那个喽罗说了一件很有趣的事。福岛说,他有办法还钱。”
“福岛吗?会不会是被逼债逼急了,随口编个谎言敷衍他?”
“也许吧,目前只是喽罗上门讨债而已,但三百万不是一个小数目,喽罗背后的大哥也不可能不管,福岛应该要认真考虑筹钱的问题,目前我已经派人去调查了。”
“有人会帮福岛筹钱吗?”
“不知道,现在只能等结果。你们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从雪江那里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漆崎伸出下唇,摇了摇头。
“是吗。我倒觉得进展似乎颇顺利的。”
警部搔搔他的秃头说。
[1] “摩登时代”为卓别林在一九三六年拍摄的电影,该电影讽刺了工厂进入大量生产时代,将生产线作业员当作生产工具机械化的不合理现象。
8
又过了一天,福岛文男的葬礼在公寓附近的共同活动中心举行。葬礼很冷清,没有任何亲戚前来参加,只有左邻右舍来为他上香,而且几乎都是因为“既然福岛太太为他张罗了葬礼”,这种基于对雪江的同情理由而来的。
漆崎和新藤站在马路对面的电线杆后方,监视着这场门可罗雀的葬礼,观察有没有可疑的人物现身。
“凶手怎么可能来这里?你不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吗?”
新藤捏着鼻子抱怨道。刚才有一只野狗对着电线杆撒了一泡尿。
“也许吧?但是该做的事还是不能省略。”
漆崎看着活动中心的方向,自顾自地点着头。
“我不反对做该做的事,但能不能换一个地方?不需要在狗撒过尿的地方监视吧?”
“别挑三拣四的,我曾经在狗大便旁守了一夜。而且,只有这里可以看到葬礼的情况,也能藏身。”
“问题是这里根本藏不了身,两个大男人站在电线杆后面,别人早就看到了。你看,那个穿着围裙的欧巴桑不是一脸纳闷的表情看着我们吗?”
“少罗嗦,你给我闭上嘴,乖乖监视就好。”
就在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时,一个身穿黄色上衣、白色短裤的男孩满脸好奇地走了过来。他看起来像是小一或小二的学生,一头短发,鼻子下面因为沾了鼻涕和灰尘,看起来黑乎乎的。
“哪来的脏小鬼,闪一边去。”
漆崎想要把那个小孩赶走,但那个孩子一脸纳闷地看着他们问:
“你们在干嘛?”
“我们在工作,叔叔很忙,你不要在这里碍事,赶快走开。”
漆崎客气地说,但那个孩子仍然站在原地,又问了一次:
“你们在干什么?”
这一次,他问得很大声。
“这小鬼吵死了,我们没空理你这个浑身尿骚味的小鬼。”
那个孩子笑了起来,反驳说:
“叔叔,你们才有尿骚味。”
漆崎瞪着那孩子。“喂,新藤。”
“是。”
“你教训他两、三下。”
“好。”新藤举起右手,但还没有挥下去,又放了下来。
“咦?漆哥,我就觉得这小鬼很眼熟,他是福岛家的儿子。”
“真的假的?”
漆崎蹲了下来,仔细打量小孩的脸。那孩子的确是福岛家的老二则夫。
“没想到是真的,他的脸太脏了,一下子认不出来……喂,小鬼,这个倒是不错嘛。”
漆崎看到则夫短裤口袋里的记事本快要掉出来了。
“借我看一下。”漆崎把记事本抽了出来,则夫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小偷。”漆崎用记事本敲了敲则夫的头。
“什么东西啊?”
新藤也蹲了下来,看着漆崎手上的记事本。
“喔,好像是雪江公司发的员工记事本,原来小公司也会印这种东西。喂,小鬼。”
“我叫则夫。”则夫嘟着嘴。
“你叫什么都随便啦,这个是哪里来的?是你妈妈的吗?”
没想到则夫摇着头说:
“不是,是爸爸的。”
“怎么可能?这明明是你妈妈的。”
“是爸爸的,因为爸爸在看。”
“真的吗?”
“真的啊。”
漆崎啪啦啪啦翻了起来。可能因为还很新的关系,有时候好几页黏在一起,而且,记事本上有一些特殊的折痕。不一会儿,漆崎的视线停在某一页上,嘻皮笑脸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怎么了?”
新藤问,漆崎闭着嘴,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这本记事本怎么了?”
但是漆崎没有回答,把记事本放进了口袋。
“喂,你继续留在这里监视,我临时有事。”
说完他就大步离开了。
“啊?怎么回事?”新藤问。
“小偷,把记事本还我。”则夫也抗议。
漆崎回头叮咛:“给我好好监视啊。”
“每次都这样。”新藤气鼓鼓地看着漆崎离开的方向。
这名前辈刑警的坏习惯就是经常天外飞来一笔,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新藤心里很不甘愿地转头看向葬礼的方向,立刻张大了眼睛。一个身穿白衬衫、烫着释迦头,很像是刑警连续剧中会出现的黑道小弟,正在找雪江他们的麻烦。一个身穿黑色套装的年轻女人挡在黑道小弟面前。
“我是上门来叫他们还钱的。”
黑道小弟大声嚷嚷着,应该就是昨天被带去住吉署的那个喽罗。
“我知道,但何必选在这种时候呢?”
那个声音很洪亮。新藤立刻想起她是谁了,忍不住苦笑起来。
“你少罗嗦,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来找福岛的老婆。”
“等、等一下。”
新藤立刻赶过去,把手放在男人的肩上,男人抖了一下,回头一看。
“你想干嘛?”
“好男不跟女斗,你就等到明天再说吧。”
新藤假装要掏出证件,但那个黑道小弟似乎立刻猜到来者是谁,顿时脸色大变。
“那……多等一天是没关系……但我可是受害者。”
“好、好,我知道。”
新藤拍着男人的肩膀,连续点了好几次头。那个男人终于知道今天没指望了,又瞪了雪江他们一眼,转身沿着小路离开了。
“谢谢你。”
雪江向他鞠躬道谢,新藤微微欠了欠身,立刻将目光移向旁边那个黑色套装的女人。
“我是不是该让老师好好表现一下。”
“你少要帅了,应该早点出面才对。”
阿忍对他嘟嘴扮了个鬼脸。
阴沉的天空下,灵柩车缓缓地出发了。车上花俏的装饰竟有一种滑稽的荒诞感,阿忍和友宏、则夫兄弟,还有新藤一起目送车子离去,只有雪江一个人去火葬场。
“你们等一下要去哪里?”
阿忍问友宏兄弟。
“回家啊,”友宏回答:“有很多事要做,我可忙得很。”
“你什么时候来学校?”
“有空就去。”
友宏冷冷地说完就走向公寓,则夫也跟在他身后。
“现在的小学生真有主见。”
新藤语带佩服地说。
“你来照顾四十个这样的学生,就知道有多累人了。”阿忍叹着气说。
阿忍和新藤并肩走在路上。这条是通往学校的路,今天是星期六,这时间学生差不多该放学了[1]。
“啊,对了,上次真的很抱歉。”
阿忍看着新藤的额头,新藤额头上的肿包已经变成紫色了。
“不,我也有错……不过,你还真勇敢,看到黑道小弟也不怕。”
“才没有呢,那时候我心里吓得发抖。”
“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又要拿高跟鞋打人了。”
“哼。”
大路小学后方是美原神社,阿忍来这所学校已经好几年了,至今仍然不知道这家神社拜的是什么神。
小学和神社中间有一个用厢型车改造的章鱼烧摊位。阿忍想起太田美和曾经在作文中提到,福岛文男以前也在这里摆过章鱼烧的摊位。
新藤在章鱼烧摊位前吸吸鼻子。
“真香啊,想不想吃?一盘两百圆而已耶。”
“我陪你吃。”阿忍一口答应,她最喜欢吃章鱼烧了。
章鱼烧老板花白的头发理成平头,用手巾代替头巾绑在头上。他弯着腰,动作利落地翻着章鱼烧,但头都快碰到厢型车的车顶了。老板把章鱼烧放在两个保丽龙盘子上,淋上大量酱汁,再撒上青海苔,香喷喷的味道令人食指大动。
“你们已经查到可疑凶手了吗?呼啊、呼。”
阿忍吃着章鱼烧问。
“目前正在调查,请你再耐心等一下。”
新藤回答时,嘴里也冒着热气。
“你的回答……听起来……嗯啊嗯啊……好像不太妙。民众可是付了很高的税金喔。”
“别忘了,你也是领国家的钱。”
“我有认真……呼哈呼哈……工作啊。”
“我们也有在做事啊。”
“恕我直言,我觉得你现在根本不应该吃章鱼烧。”
“喂,你们两位。”
他们吃着章鱼烧争论起来,章鱼烧老板突然插了嘴。“你们吵架没关系,可不可以去其他地方吵?你们在这里一边吃,一边吵,会影响我做生意。”
“哪里有其他客人?”
新藤四处张望。
“现在虽然没有,但学校很快就放学了,会有很多学生。星期六是生意最好的时候。”
“等有人来了我们就走,话说回来,这条路这么窄,你原本就不该在这里设摊。这里不能停车,会挡住其他车子。”
“如果有车子来,我就会移开。大阪的路都这样,如果在意这种小事,根本没办法做生意赚钱。”
“你可以不必停在路上,把车开进去这里啊。”
阿忍指着学校和神社之间的窄巷。
“别乱出主意,这么窄的路,车子怎么开得进去?”
“不会吧,我看可以啊,只是可能刚刚好而已。”
“或许可以开进去,但我怎么从驾驶座出来啊?”
“也对,门打不开。”新藤拿着章鱼烧,探头看着窄巷。
这时,阿忍突然“啊!”地叫了一声。新藤惊讶地看着她。
“怎么了?”
但是,阿忍没有马上回答,茫然地看着半空。
“那个,请帮我拿一下。”
她把手上的章鱼烧交给了新藤,他还来不及开口,她立刻像上次一样,用惊人的速度跑了起来。
“竹内老师,等一下。”
新藤愣了一下,但立刻凭直觉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一定察觉了什么事,而且和命案有关。新藤焦急起来,自己不能等在这里,至少不应该两只手拿着章鱼烧,站在这里发呆。
他把章鱼烧交给刚好经过的小孩,猛然跑了起来。如果跑快点,还可以追上她──
阿忍用尽全力奔跑,以免被新藤追上。她想要甩掉新藤,争取时间。
“喂,老──师──”
身后传来新藤的声音,他今天似乎跑得很认真,早晚会被他追上,必须设法甩开他──
“啊哟,老师,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原田、畑中几个捣蛋鬼出现在她面前。因为今天班导师阿忍不在,所以他们早早离开了学校。阿忍平时常觉得他们很头痛,但这时觉得他们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
“你们几个,帮我挡住后面那个大叔。”
“啊哟,原来也有男人追老师喔。”
畑中语带调侃地说,阿忍打了他的头。
“别管那么多,拜托啦,如果成功,下个星期都不用写回家作业。”
“哇噢!”几个学生欢呼起来。眼前状况紧急,只能不择手段。
“哇哇哇,你们要干嘛?”
原因他们几个人拉着手挡住了去路,新藤一脸错愕。而且,那几个学生抓住他的衣服,不让他走。
“呜哇,放手,你们会把我的衣服扯破。”
新藤被原田他们困住的时候,阿忍跑向福岛友宏家。
[1] 日本自二〇〇二年才统一实施学校周休二日制。本书初版年分为一九八八年。
9
来到友宏家时,阿忍简直就像饿虎般喘着粗气。友宏打开门时,一脸诧异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等一下再说,先让我进去。”
阿忍不等友宏反应就进了屋,往门外瞥了一眼,关上门后还特地锁好。新藤还没追过来。
“什么事啊?这么着急。”
“你别问,先坐下。”
阿忍让友宏坐下后,自己也跪坐在他面前。“你要对我说实话。”
“要说什么?”
友宏把头转到一旁。
“你要把实情告诉我,现在老师还可以帮你。”
“我才没有说谎。”
“别想隐瞒,你是不是会开小货车?”
友宏立刻脸色大变。他垂下眼睛,嘴巴像牡蛎般闭得紧紧的。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你至少要对我说实话。”
但是,友宏没有开口。他似乎相信沉默是最好的方法。
阿忍正想开口时,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敲门声。“老师,你是不是在这里?”是新藤的声音。
“到底是怎么回事?”
新藤从厨房的窗户探头看着屋内问,原田和畑中站在他的背后。
“老师,对不起,被他逃走了。”
原田向她道歉。
“真是办事不牢靠,要牢牢抓住才行啊。”
“老师,请你先开门。”
新藤和几个孩子各说各的话,门口陷入一片混乱。隔壁邻居山田德子打开了门。“你们吵什么,我要报警罗。”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喔,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真是热闹啊。”
这时,漆崎刑警一派悠然地现身了。他好奇地看着这几个小孩在干什么,发现新藤也在其中,忍不住瞪大眼睛。
“你在干嘛?”
“啊,前辈,福岛友宏的班导师守在里面,不肯出来。”
“守在里面不肯出来?什么意思?”
“这……”新藤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不知道。”
“笨蛋。”
漆崎推开那几个孩子,走到厨房的窗户前叫着:“我有事要问友宏,可不可以开门?”阿忍出现在窗户内。
“我正在家庭访问,如果有什么事想问他,我可以代劳。”
“喔,原来是老师,上次新藤受到你不得了的照顾啊。”
漆崎恭敬地鞠了一躬。“可不可以请你问一下友宏,他有没有开过车?”
“啊哇哇哇。”
阿忍把头缩了回去,然后用力摇晃友宏的肩膀。
“看吧,警察已经知道了。你赶快坦白,自首的罪责比较轻。”
但是,友宏仍然不发一语。阿忍焦急不已,但不得不打开了门。挤在门外的新藤和几个孩子都冲了进来。
“福岛愿意说出实情,这是自首,希望可以酌情考量……”
“老师。”最后进门的漆崎一边脱鞋子,一边苦笑。“你不要太激动,小心会长皱纹。”
“喔……对不起。”
“可不可以请其他学生出去?因为有些事不方便让他们听到。”
“喔,好。喂,你们去外面等。”
原田他们露出不满的表情。把他们赶出去之后,室内顿时安静下来。漆崎在友宏对面坐了下来,新藤和阿忍坐在旁边。
漆崎慢吞吞地抽了一口烟,陶醉地吐着烟。他先问友宏:
“那天晚上,你妈妈是几点回来的?”
友宏仍然低着头。“你要诚实回答。”阿忍在一旁插嘴,漆崎伸手制止了她。
“是不是快十一点的时候?”
“……”
“妈妈回来的时候说什么?”
“……”
“是不是说,不小心杀了爸爸?”
“啊。”阿忍发出奇怪的声音,她慌忙用手捂住了嘴。
“你不说也没有关系,反正很快就会知道了。你不必担心,警方不会为难你们母子的。”
这时,始终不发一语的友宏嘴唇微微颤抖地大叫:“不是妈妈的错,都是那个死老爸不好。”漆崎连连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
“呃,漆崎前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新藤战战兢兢地问,漆崎回答:“是共济保险。”
“保险?”
“雪江成为玩具公司的正式员工后,各方面的待遇和福利不是都比以前更好吗?只要花少许保费,就可以领到保险金的共济保险也是公司的福利之一。我看了则夫刚才那本员工记事本,发现共济保险那一页有很多折痕,一问之下,则夫说是文男在看,我就猜想其中有问题。刚才去玩具公司调查后,发现雪江加入了两千万的共济寿险。我终于恍然大悟,不是雪江想要杀文男,而是相反。”
“文男为了那笔钱,想要杀雪江……”
“小货车应该是他打算用来处理尸体的,这个男人真是糟糕透顶。他一定算准了雪江的下班时间,在公司附近把她接上车后,载到大和川的堤防准备下手,但因为喝了酒,体力不足,使不上力。雪江奋力抵抗,他反而自己撞到了小货车的角落,就一命呜呼了。从雪江下班的时间来计算,死亡时间应该在十点左右。”
“之后,雪江回到这里……差不多十点四十分左右,但是不是有人证明,小货车是十一点左右从这里离开的吗?”
“这就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但仔细思考之后会发现,其实只是有人看到小货车在十一点离开,但开车的并不一定是文男。于是,我就想起n建设的事,那里有几辆相同的小货车,即使半夜也停在停车场。所以,只要文男以外的人从那里偷了小货车,假装是文男开出去的就好。想到这个诡计的……是不是你妈妈?”
漆崎探头看着友宏的脸,少年以充满怒气的双眼看着刑警。
“我妈妈说要报警,是我阻止她的。没必要为那个死老爸去监狱。”
“所以,你就去那家建设公司偷了小货车,让隔壁的欧巴桑看到小货车开出去,假装文男是十一点左右离开的吗?”
“我之前就知道那家公司有好几辆小货车停在停车场,而且都没有上锁……加上离这里只有两百公尺,我有自信可以把车开过来再还回去。”
“这个诡计很简单。但是没想到小学生会开货车,我完全上了当。”
说完,漆崎转头看着阿忍说:
“以上就是这起命案的真相。凶手是雪江,友宏是共犯,但就像你刚才说的,酌情考量的空间很大……”
漆崎又看着友宏笑了起来。
“而且,听老师说,这孩子自己坦白了。”
阿忍了解了漆崎的用意,赶紧低头说:“谢谢。”
当所有人走到门外时,身穿丧服的雪江刚好回来。她看到刑警和友宏的态度,似乎了解了一切,倒吸了一口气后,无言地站在原地。
“妈妈。”
在众人的注视下,友宏跑到雪江身旁。“对不起,警察全都知道了。”
母亲把右手轻轻放在儿子肩上。
“是吗……那也没办法。”
“福岛太太。”
漆崎走向他们母子,“日本的法律中有所谓的正当防卫,所以你不必太担心。”
“给你们添麻烦了……”
雪江深深地鞠躬。
“真是够了,前辈还真会耍帅。”
等警车的时候,新藤忍不住向阿忍抱怨:“但是,竹内老师,你怎么会怀疑友宏?你好像是在吃章鱼烧的时候突然发现的。”
阿忍露出调皮的眼神抬眼看着新藤。
“我从学生的作文中得知,福岛的父亲以前曾有一个卖章鱼烧的摊位,他会把车子停在学校和神社之间那条窄巷中,还知道当时友宏也一起帮忙。但是,刚才那个章鱼烧的老板不是说,如果把车开进窄巷,就没办法下车了吗?我就在想,福岛先生为什么可以把车子开进去?就想到了也许是友宏开的车。如果是小孩子,只要有少许缝隙,就可以挤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所以你才发现友宏会开小货车,真是漂亮的推理。”
“但是,我以为是友宏杀了他爸爸,我无法相信学生,是一个失格的老师。”
阿忍惭愧地说。
警车到了。雪江上了车,坐在漆崎和新藤中间,车子发动时,漆崎回头向阿忍挥手。
“这位老师真漂亮,如果裙子再短一点就太完美了。”
“要是被她听到,会用高跟鞋敲你的头。”
“好了。”目送警车离开后,阿忍看着友宏的脸。
“不用担心,这不是妈妈的错,所以不会很严重。”
友宏露出一脸尴尬的表情说:
“不用担心,万一真的不行,我还能卖章鱼烧照顾则夫。老师,到时候你要记得来买。”
“一定,一定。”
“我会在老师的章鱼烧里加很多章鱼。”
阿忍感慨万千,拚命克制着内心的激动,打了友宏的头。“……小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