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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猫眼(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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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晨曦照耀罗刹之国。

残破的宫殿废墟间,站起一个美丽的女子,几片落叶飘到她额头,一如这毁灭了的国度。顶顶揉着眼睛,离开古老的浮雕回廊,走下斑驳的石头台阶,宫殿外是荒凉的花园,曾经的“兰那精舍”,不时露出几尊倒塌的佛像,只有晨起的鸟儿婉转啼鸣,提醒她已回到人间。

不再是梦了吗?她轻轻地捏了自己一把,疼痛流过神经传递到大脑,她这才确定无疑地相信,现在是神秘的罗刹国遗址,2006年9月28日清晨六点半。

顶顶走进杂草丛生的小径,凌晨的梦里她同样走过此地,不过时间却是八百年前,她身着兰那公主的装束,来到一个挂满藤蔓的长廊,有个叫仓央的古格武士,向她倾诉万里之外的传奇。就像卡尔维诺的《看不见的城市》,马可·波罗向忽必烈大汗讲述他到过的地方,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原来地球居然是圆的!

此刻,她大口地呼吸着寻找长廊,视线里却是茂密的树叶,有的佛像隐藏在一堆植物中,或是一口黑洞洞的深井,一不留神便会掉下深渊。

但她再也找不到他了,长廊连同她的梦境,全都湮灭在时间的尘埃中。

顶顶坐在一堵倒塌的石墙边,心里是深深的失落感,仿佛丢失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她低下头鼻子一酸,竟有些想要哭出来的感觉,赶紧仰头眨着眼睛,不让泪水溢出眼眶。

那只是个奇怪的梦?还是真的“穿越”到了八百年前?或是埋葬在此的灵魂向她托梦?甚至就是自己的前世——罗刹之国的兰那公主?

她的心跳骤然加快,顶顶摸着胸口,再看看包围自己的茂密树丛,还有身下那仅剩半张脸的佛像,或许这一切都早已注定?

命运曾让她进入古格,命运也让她驾临罗刹。

脑中的碎片再度飞舞起来,像锋利的玻璃划过脸庞,完美无瑕的洁白皮肤上,一道道胆战心惊的血污,让那张脸如此冷酷如此生动。

这又是未来哪个时刻的场景?抑或千年之前哪个人的遭遇?顶顶不禁盘起双腿,如佛像般坐在石墙边,树叶的阴影整个将她包裹起来,似乎与这些废墟融为一体。

意识在飞……在飞……在飞……在飞……飞到十几年前的某个瞬间,漫天黄沙的北方小城,郊外矗立着白塔与喇嘛庙,不时有疲惫的双峰驼跪倒在地。

那时顶顶只有十岁,脑后扎着小辫子,陪外婆远远眺望寺庙金顶。春天的风沙忽然平息,意外露出一片澄蓝的天空。行走了几百里的驼队重新出发,牛羊被赶出了栏,就连那匹传说中的黑骏马,也在谁的胯下奋蹄而奔。就在这再现生机的春日黄昏,顶顶的耳边嗡嗡叫了起来,眼前闪过无数白色的光点——不,那是碎片,刀子一样锋利的碎片。虽然她睁大着眼睛,却看不到眼前的一切,只有那些锋利的刀片,紧接着变成黄色的沙子,粗大的沙子越来越密集,最后化作满天遍野的尘土,像地毯一样覆盖大地,所有的人和房子都被压住,整个世界变成了土黄色,像亘古荒凉的火星。

当顶顶重新看见世界时,仍然是蓝色的天空,碧绿的草原,一切都生机勃勃,外婆正领着她走向白塔。她突然抓紧外婆的手,硬是将外婆拖向一座小山,她知道那里有一座山洞,曾有考古队在洞里发现了契丹国的公主墓。十岁的她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连外婆也无法阻拦她,就这样被拖进了山洞里。

几乎在同一刹那,外面响起了恐怖的呼啸,蓝天顷刻变成了“黄天”,转眼又成了“红天”,那是血红血红的天空,整个都被尘土覆盖着,暗得就像红色的子夜。外面的人们惊恐地惨叫着,谁都想不到,几分钟的时间,沙尘暴便降临人间。骆驼们也趴在地上哀嚎,卡车司机停下车逃命,大家寻找一切可以掩蔽的地方。但一切都已来不及了,黄沙如大雨倾泻下来,强劲的力量卷走弱小的人们,打碎露天的房子。藏身在山洞中的顶顶和外婆,惊异地看着外面的一切,隐蔽曲折的洞口保护了她们,几乎没有一粒沙子飞进来,就像在防空洞里观看大轰炸。

外婆抚摸着顶顶的额头说:“你是个不平凡的孩子!你有一双海力布的眼睛。”

三个小时后,沙尘暴神秘地消退了。有数百人在这次灾难中丧生,许多房星倒塌,更多的牲畜死亡,就连喇嘛庙都未能幸免。只有山洞中的顶顶和外婆安然无恙,但外婆不敢把这件事说出去,同时也关照顶顶要保密,这是命运赐予的力量,只有深藏心底才能保护自己。

此后,每年她都会经历一两次这样的事,甚至会在梦中亲眼目睹。做梦已成为她最恐惧的事,有段时间她强行不让自己睡觉,但总是无法避免梦的降临。每次醒来都会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的,但每次都会在不久之后应验成真。只有音乐才能让她忘记做梦,于是她拼命学习声乐,直到可以去北京读大学,成为科班出身的音乐人。

她常怀疑那只是巧合,最多只是女人的第六感——人人都有的,只在她身上特别强烈。

未来究竟是什么?十年之后?五年之后?一年之后?一个月之后?一天之后?一小时之后?一分钟之后?一瞬间之后?我打下这些文字之后?你读到这段文字之后?

未来就是悬疑!未来就是天机!

天机又是什么?

顶顶轻轻地吐出四个字:“不可泄漏。”

这是命运赐予她的,无论是幸运还是苦难,她都必须默默承受。

她起身走出树丛,绕过一尊破碎的佛像,向荒凉的废园外走去。有道

残存的塔门尚未倒塌,榕树的根须遮挡着门洞。她低头拨开那些根须,从尘土和碎石中穿过去,当双眼重新睁开时,面前露出了一片池塘。

开满莲花的池塘——晨曦如金色的油画颜料,悄悄地涂抹在水面上,衬托出一片片粉红色的花朵,还有如同绿色圆盘的莲叶。

顶顶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罗刹之国的废墟里,居然会有这么一大片池塘,足有几个篮球场大。茂盛的森林环绕着椭圆形的池塘,像她去过的伦敦肯辛顿公园里的湖,只是此刻她是唯一的游人,偌大的池塘、无数的莲花,只为她一个人静静绽放。

天色仍未完全亮透,一层薄雾飘荡在水面上,让莲花更显得朦胧神秘。除了粉红色的莲花外,还有白色和黄色的花朵,它们都比中国的莲花更大更高,竞相伸出水面随风摇曳,开得那样肆无忌惮,又如此寂静无声。

莲花——象征着女性、生命的来源,只有最神圣的才能诞生于莲花之上。

世界混沌一团之时,最先产生的大概就是莲花吧?或许就是这片池塘,顶顶俯身触摸着水面,污浊的淤泥之上,竟是清澈凉爽的水,这是古老的罗刹之水,已在此沉睡了八百年,而这些莲花也安静地绽放了八百年。

唯有莲花生,方能万物生!

忽然,她的手边又多了一只手。

一只男人的手。

随后便听到叶萧的声音:“水好凉啊!”

顶顶这才无奈地笑了一声,打了一下叶萧的手说:“你怎么来了?”

“我也刚刚醒过来啊,发现隔壁的你不见了,便跑出宫殿找你,没想到你在这里赏荷呢!”

叶萧揉了揉眼睛,莲花池的水珠溅在眼皮上,让他好像回到了少年时。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吐纳池底淤泥的精华,彻底醒了过来。

一只黑蜻蜓从薄雾中钻出,扑着透明的翅膀停在一片莲叶上,他下意识地吟了一句:“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顶顶索性坐在池塘边,这样视平线就与莲花平行了,那只调皮的黑蜻蜓钻进莲花,像回到了母体之中。叶萧也坐在她身边,不时伸手触摸水面。当雾气渐渐从脚边消退时,那只蜻蜓又突然飞出来,停在顶顶的肩膀上。

黑蜻蜓,红莲花,沉睡城,罗刹国……

上午,八点整。

阴天。

眼前是成立的坟墓,泥土上有一堆石头,树上刻着他的名字,权作这位千万富翁的墓志铭。

这是小溪边的林xx道,再往前是可怕的鳄鱼潭,大家在成立墓前徘徊,不知他在泥土里的半个身体,是否已成为昆虫们的大餐?

孙子楚第一个走到鳄鱼潭边,望着平静的黑色水面说:“成立的另一半在水里。”

几十分钟前,他们在大本营三楼用完了早餐,便要出发去城外的罗刹遗址。但很多人都不愿意离开,钱莫争和黄宛然都要守着秋秋,杨谋自然要为唐小甜守灵,而小枝必须要由玉灵来看守,厉书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最终出发的只有四个人——孙子楚、童建国、伊莲娜、林君如。

探险队离开大本营,走到清冷寂寞的街道上,看着彼此稀疏的身影,心里都不免发抖。前两天还声势浩大,现在只剩下这么点人,是否预兆他们将越来越萧条?不断有人消失和灭亡,直到这个不幸的旅行团,全部蒸发在空无一人的南明城?

他们忐忑不安地走出城市。一路向西沿着溪流走进林xx道,走过昨天埋下的成立之墓,便是凶险万分的鳄鱼潭了,而深潭前方的丛林深处,是另一个古老的世界。或许,隐藏在这深潭里的鳄鱼,正是罗刹之国的保卫者,成立不过是被当作入侵者而消灭了。

就当孙子楚犹豫不决时,童建国抢先走了过去,他大踏步绕过鳄鱼潭,丝毫不惧怕水里的恶魔。伊莲娜和林君如也跟了上来,孙子楚当然不甘落在女人身后,脚底哆哆嗦嗦地走过。

进入暗无天日的丛林后,童建国和孙子楚走在前面,他们都牢记昨天的路,或许埋藏着无数骨骸的小径。

忽然,孙子楚轻声对童建国耳语道:“你带着手枪吗?”

“问这个干什么?”

他警觉地看了孙子楚一眼,但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想被后面的两个女生发现,其实手枪就别在他的裤脚管内。

“只是感到很奇怪,从哪里来的手枪?难道你从国内出发起,就一直把它藏在身上?”

童建国冷笑着耳语道:“蠢货,带着枪能上飞机吗?”

“这倒也是啊!”孙子楚也不敢让林君如她们听到,装作挠了挠头发,“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不需要知道。”

他冷冷地回答,说着已走出森林间的隧道,迎面正是那堵红色的石墙——罗刹之国。

阴郁的气息涌上眼前,强迫他们抬头仰望,寻找石墙后的“世界中心”,那高耸入云的五座宝塔。

还是童建国在最前面,绕到斑驳的塔门前,佛像神秘的微笑俯视着他,让他犹豫地踏入塔门。浓荫再度覆盖头顶,几步后便是长长的走道,无数妖魔鬼怪排成两行,迎接这些不速之客驾临。

与昨天一样,他们进入下一道塔门,看到了世界奇迹的罗刹大金字塔。抬头仰望依旧被猛烈震撼了,那宏伟的数层台基上,矗立着五座高大的石塔,象征着世界中心的须弥山。尤其是位于中央的那座宝塔,在它的脚下只有跪倒膜拜。

“叶萧和顶顶,还在金字塔里面吗?”

孙子楚缓缓地走到底层台基边,触摸着粗糙的大块石条。

“我们绕到后面去看看吧,不要再走昨天那条路了,也许另一边有新的路。”

林君如在他的身后说着,她已转向大罗刹寺的东侧,伊莲娜急忙跟在她身后,四人沿着台基右边走去。

他们一路走一路仰望高塔,高得几乎已戳到了云层,让底下的人倍感压抑。走了不到两分钟,右边出现一排石柱,那是一系列巨大的雕刻。孙子楚仔细看了看,圆圆的石柱有一人多高,花岗岩表面异常光滑,似乎经常被人抚摸。他拍了拍脑袋说:“这是印度教的林迦崇拜啊!”

林君如走到他身边不解地问:“什么是林迦崇拜?”

“这个嘛——晚上慢慢告诉你。”

“切!”

林君如对他做了个鬼脸,回头着着空旷的广场,还有更远处的残破的石墙。有几段围墙被森林侵占,露出参天的树冠。而某种奇怪的声音,正从那些缺口传来,让她莫名地心神不宁。同时脚下竟也微微颤抖了,她恐惧地低头一看,原来地面也在震动——又闹地震了?

其他三人也明显感到不对,那种震动越来越强烈,连空气中都能嗅出“紧张”两个字。那声音一下又一下地传来,像是某个巨人的脚步,童建国板着脸道:“别害怕!镇定!”

半分钟后,远处围墙的森林缺口里,树叶不断地掉落下来,紧接着有许多枝干折断,高大的榕树剧烈晃动。然后伸出一个奇怪的东西,在树叶外晃动了几下,露出两截白色的物体。

居然是象牙!前面露出来的则是长长的象鼻!

转眼间,一个庞然大物出来了,幽灵般撞开一片森林,露出象牙和象鼻子,还有硕大的脑袋和蒲扇般的耳朵,后面是数吨重的卡车般的身体。

一头大象。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只见一头野象从树林中走出。那高大的身躯和沉重的步伐,使整个地面都在颤抖。而那对修长森严的象牙,则说明这是一头正值壮年的公象。

但更令人吃惊的是,这头公象身后又冒出一头母象,体形虽然比公象小了一圈,但八条粗壮的象腿,共同发出战鼓般沉闷的响声。

童建国站在大家身前,伸开双手缓缓后退,直到靠在底层的台基边。对面更多的树枝折断,几棵年轻的榕树甚至整个倒下。第三头和第四头大象都进来了,这些大块头行动迅速,完全不是想象中的缓慢。

不到两分钟的工夫,围墙里已闯入十几头大象,有公有母有老有小,最小的幼象也要比公牛大——这分明是东南亚丛林中的野象群,这些大家伙可惹不得,万一被激怒什么事都会发生。

孙子楚想到外面那些大象雕塑,也许就是眼前这些大象的祖先,它们在一千年前就生活于此。当所有辉煌的文明湮灭,曾经繁荣的人类消失,大象仍是森林的主人!

领头的大公象离他们越来越近,它厚厚的皮肤里的两只象眼,正盯着这些不请自来的人们。大公象往前迈了两步,长长的象鼻子向前伸出,就在他们身前不到两米。林君如和伊莲娜没见过这种阵势,都躲在童建国背后浑身哆嗦了。

“快跑啊!”

孙子楚第一个转过身去,下意识地抓住林君如的手,拖着她向台基上爬去——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因为大象不可能爬上陡峭的台阶。

如果在平地上逃跑,肯定及不上大象的四条长腿,那就必死无疑了!

四个人立刻翻上底层台基,连滚带爬地上了第二层。他们一直爬到二十多米的高度,仍然感到心有余悸。而那些大象们则仰起长鼻子,发出震耳欲聋的愤怒嚎叫,是在向他们发出警告吗?

孙子楚仍紧紧抓着林君如的手,转头看着她惊慌的眼睛,无奈地苦笑道:“你怎么不骂我吃你豆腐呢?”

林君如在他脑门上重重地敲了一下:“该死的小子!”

上午,九点整。

大本营。

一只猫,全身纯白色的猫,除了尾巴尖上有几点火一样跳动的红色斑点。

秋秋把眼睛睁到最大,才确认自己并不是做梦,果然是一只白色的猫,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像从墙壁里钻出来的。

这是四楼最大的那套房间,钱莫争正对着紧闭的窗户发呆,黄宛然在厨房准备些蔬菜,只有秋秋独自坐在卧室里,透过敞开的房门看着客厅。

哪儿来的猫?他们在这里已住了好几天,却从没看到过它。秋秋无声无息地走到卧室门口,白猫稳稳地站在沙发上,并未顾忌十五岁少女的存在。它姿态优雅地走了几步,火红色斑点的尾巴晃了晃。它的体形和四肢尤其是双眼,实在漂亮到了极致,绝对是个与众不同的品种。以至于让人怀疑它的前世,是否是个倾城倾国的美女。

秋秋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几乎就要扑到沙发上时,白猫灵巧地跳了下来,四条腿迅速摆动,钻出房间大门的缝隙。

她急忙追赶上去,却奇怪不知是谁开的门。妈妈为了保护她,早就把房门锁好了,难道这只猫自己能开门?

此刻容不得多想,秋秋已悄然走出房门,屋里的黄宛然和钱莫争都还未察觉。在四楼昏暗的走道里,她仔细搜寻着白猫的踪迹,在通往五楼的楼梯上,发现了那团雪白的影子。她赶忙追了上去,白猫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对凌厉的猫眼,在阴影里发出绿色的幽光,转眼就向楼上跑去。

等到她追上五楼时,白猫却又消失了踪影,十五岁的女孩左右张望,还轻轻地叫了两声:“猫咪!猫咪!”

忽然,头顶响起一声细微的猫叫,原来它正蹲在通往天台的扶梯上呢。

自从进入这座空城,她已经郁闷无趣到了极点。昨天“父亲”的死又让她悲痛欲绝,而母亲又被自己万分鄙视,不知道这种苦难还要忍受多久。最近这些暗无天日的时光中,唯一能让她感到兴奋的,就是这只突如其来的猫!

秋秋手忙脚乱地爬上扶梯,正当她的手要够到猫的尾巴时,白猫却又钻上了楼顶天台的缝隙。她索性推开天台的门,阴郁的天空霎时覆盖了头顶,她眯起眼睛适应了几秒钟,楼顶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少女的裙摆也被风吹起,她急忙收了收裙子,环视空旷的天台。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夜晚,旅行团的导游小方,便惨死在了这个地方。而尸体腐烂的气味,早已被几夜的风雨吹光了。

虽然只是五楼的楼顶,秋秋仍感到一阵晕眩,好像已踏上金茂大厦88层的餐厅——成立,带她上去吃过几次,每餐都要吃掉几千元,让她对“高处不胜寒”倍感恐惧。

突然,她下意识地回过头来,却正好看到那只白猫,原来它就躲在秋秋身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进入空城那么多天,她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笑容,低下身子靠近白猫,嘴里轻声说:“喂,你是谁?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美丽的猫听懂了她的话,竟乖乖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她伸出双手。秋秋也屏住呼吸,几乎颤抖着将手摸到白猫身上。终于触到了它的皮毛,柔软而光滑的手感,仿佛鉴定一块丝绸。她的两只手都已抓住白猫,甚至能感觉到它轻轻的肋骨,还有胸腔里小而快速的心跳。而猫身上热热的体温,也通过她的手掌传遍全身,感觉就像温暖的热流,填补少女体内寒冷的空虚。

突然,她听到楼下传来钱莫争的声音:“秋秋!你在上面吗?”

紧接着又是有人爬扶梯的声音,肯定是钱莫争发现她不见了,冲出来听到楼上的动静,便要到天台上来找她了。

秋秋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绝对不能被他找到,那个坏蛋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她手上还抱着白猫,迅速找到了天台的角落。正好有一堆废纸板,足有一人多高可以隐蔽。

就在她将白猫抱在怀中,躲到那堆废纸板后面时,钱莫争已爬上了天台。心急如焚的他大声呼喊秋秋,焦躁地向四周张望着。他已着到了那堆废纸板,却没有发现躲在后面的少女。

几分钟前当他回到客厅时,发现秋秋已无影无踪了。他和黄宛然心头一凉,冲入楼道寻找女儿,楼上的声音又让他跑了上来。钱莫争疑惑地走到天台边缘,某个最可怕的念头从脑中掠过——秋秋是不是跳下去了?

秋秋藏在废纸板后瑟瑟发抖,白猫却出乎意料地安静,就这么躺在她的怀抱里,脑袋贴着少女的胸口,似乎在倾听她的心跳。她低头看着这只白色的猫,猫眼与人眼对视着,相距不过十几厘米,甚至能看到猫眼里自己的影子。

几秒钟后,她大胆地将头探出来,看到了钱莫争的背影。他就在天台的边上,只要再往前踏出一步——

踏出一步!

她明白这是个邪恶的念头,却无法抑制地在脑中滋生蔓延。她痛恨这个男人,恨这个男人和自己妈妈的特殊关系,恨这个男人是害死“爸爸”的罪魁祸首。

没错,这个男人应该去死,应该去地狱偿还罪孽。

即便她还不知道真相——假设不是杀死父亲的罪孽,便是赐予她生命的罪孽,总之一切都是钱莫争造下的孽。

杀人的冲动,瞬间充满她的脑子。

鼻子里已闻到血腥味,那是昨天早晨在鳄鱼潭边,成立被鳄鱼咬成两半的气味。她放下美丽的白猫,从废纸堆后走了出来,每一步都踮着脚尖,悄悄来到钱莫争身后。

钱莫争还忐忑不安地向楼下张望,期望不要发现最可怕的那一幕。他的膝盖就顶在天台栏杆上,只要在他背后那么轻轻一推——

地狱的大门将向他敞开,在地球吸引力的作用下,从五层楼顶自由落体,亲吻大地,血肉模糊……

秋秋缓缓地伸出了手。

几米开外,白猫冷静地站在地上,瞪着一双绿色的猫眼,欣赏十五岁的少女,将死亡推向自己的亲生父亲。

成立在另一个世界的报复。

另一个世界。

大罗刹寺的五座高塔,冷静地俯瞰着他们——孙子楚、童建国、伊莲娜、林君如。

他们刚刚爬上第二层台基,惊恐地注视着下面的野象群,长鼻子的庞然大物们,正向这些不速之客咆哮。林君如也没心思再开玩笑了,几乎跌倒在石头台阶上,只听童建国安慰道:“别害怕,我当年见过很多野象,它们不会上来的。”

四个人在上面坐了几分钟,象群便转移了方向,朝大金字塔的正面走去。几十根粗大的象腿,让整个广场震动起来,宛如一支重型装甲部队。他们目送象群越走越远,穿过荒凉而空旷的广场——古老废墟里的野象群,孙子楚脑子里闪过这样的镜头:回到古代东南亚的战场,国王们骑在象背上血战,愤怒的战象嘶声动天,象鼻将敌人卷起又高高抛下,锋利的象牙从人的胸前刺过,巨大的象腿将人们踩成肉泥……

最后,象群通过广场正门,似乎早就精确计算过了一遍,排着整齐的队形鱼贯而出。那面对大罗刹寺的塔门,正好容纳一头成年公象的高度。原来古时候的这道大门,就是为了大象而开的。国王要骑在象背上出征,穿过王宫大门去征服世界。

听着野象们远去的脚步声,大家终于松下一口气,但仍不敢贸然下地,以免那些大家伙杀个回马枪。他们沿着二层台基向前走去,孙子楚手搭凉篷不断张望:“叶萧和顶顶,难道他们还在地下?”

林君如皱起眉头说:“我不想再进地道了!昨天差点被石头砸死,能逃出来也算是运气。”

“嗯,我们先去周围看看吧,还不知道这片遗址有多大。”

童建国冷静地说,他率先走到台基最北侧,沿着台阶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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