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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余晖(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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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蒲寿庚因畏惧张世杰之报复,而向无军求援。这么一来,令张弘范极不放心将事情交给不可靠的降将去做。他派遣急使回到遥远的大都向忽必烈汗请示。于是广东宣慰使帕本儿不花叙任都元帅,接手讨伐张世杰之任务。张弘范自己仍停留在广州处理战后事务。不过此刻他的健康或许已出现问题,因此无法亲自指挥实战。

元军之十万正规军随即于沿海地带,从海陆两面展开对张世杰之追击。即使张世杰再有能力,也绝不可能对抗得了这支大军。因此他率领部下前往占城。之所以选择占城,原因是过去他曾与陆秀夫商讨过,并且派遣陈宜中为国使前往该国。他打算暂时藏匿于占城,同时集结占城及安南之旧宋军将领,之底再找机会与无军一决死战。

事实上,不论占城或是安南,在数年之后都遭受到元军之侵略攻击,因此张世杰之构想不能说是贸然轻率。三月底,张世杰率领着一万士兵与百余艘军船航向了前往占城之海路。

然而就在即将抵达占城海岸之时,他们赫然发现元军船队。派遣小舟前往查探之下,才发现占城似乎已决定臣服元朝。

这的确是事实。占城以认同元之宗主权来交换和平保障。只不过在元朝设立了“征占城行省”之后,仍旧打算彻底以军事力量直接支配占城,以致令占城人民忍无可忍并且起而反抗。

张世杰在无可奈何之下率领船队折返,并且决定以广东的一处角落为据点安顿下来。此处距离海陵山岬角相当近,天色与海面同时开始暴乱起来。云层低得仿佛快接触到海面,狂风咆哮,雨水也如瀑布般地倾盆降下。海的颜色从湛蓝骤然转为灰色,巨大的波浪化成了数万道的浪涛袭击着船队。整支船队在海面上跃动着,用“海上之树叶”来形容一点也不荒谬。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苏刘义焦急地说道∫当初放弃攻占泉州,击溃元军刘深船队之后,往潮州前进之时,他们也曾遭到暴风雨之袭击。不过此次的风暴显然比上次更加强烈。

“就算能战胜元军,但绝对战胜不了暴风雨。还是暂且上陆,等风雨平静之后再做打算吧!”

苏刘义之意见杨亮节亦赞同。他们从来不曾经历过这样的暴风雨。如果不上陆的话,船队恐怕会全体翻覆。没想到张世杰却大怒斥道:

“连这等程度的风雨都害怕,宋朝复兴还有什么希望?让船队转向广州。”

船队于是继续朝着东北前进。天空和海面仿佛涂了层墨汁般漆黑无比,不时还会发出如白银般耀眼的闪电光芒。波浪冲洗着甲板,有时甚至还跃过船楼之屋顶。终于有艘军船承受不住高耸的波浪冲盘,以致船底朝天地翮覆了过去。张世杰从头到尾都站立在船楼之上,全身早已被雨水和波浪打湿。他叫来苏刘义,下令靠岸登陆。船队好不容易转入海陵山北侧,遁入一个无名的港湾之中。士兵们纷纷改乘小舟登陆岸上。苏刘义乘上最后一艘小舟之时,叫唤着张世杰。然而张世杰却毅然地摇头,并亲手将小舟推开。

“张枢密!”“越国公!”

部下们的叫声被强风吹散。只身一人留在军船上的张世杰在船楼之上盘腿而坐,膝上横放着他的大剑。

“天哪!苍天哪!既然你毫不留情地执意将大宋灭亡,那么就在此赐我张世杰一死吧!”

屏息注目着一切的苏刘义等人眼中,闪过一道刺眼的紫色闪电。雷声轰然响起。狂风继续咆哮,军船就这么消失在漆黑翻卷的怒涛之中。

舟遂覆世杰溺宋亡

“船终于翻覆。世杰溺毙。宋朝灭亡”。

仅仅八个宇,当中却包含了无限悲恸,史学家以此终结宋朝灭亡之记载。张世杰之死。《宋元战史》之中所收录钩《昭忠录》所记载是在四月八日。也就是崖山战败的二个月后。

一夜过后,暴风雨平息。天空中仍旧是乌云密布,波涛也依然汹涌。湾内有二十艘左右之军船逃过沉没之命运,除了奇迹之外实在无法形容。苏刘义等人从陆上放出小舟,于湾内进行搜索,可是始终找不到张世杰。

“没希望了。”

两个人无精打采地说道。是杨亮节和周文英。拥有张世杰之斗志与统率力,复兴宋朝尽管困难重重但总还有一线曙光。然而失去了他,就如同屋顶失去了梁柱支撑一样,连招募新兵都不可能。

“向元军投降吧!张弘范应该会接纳我们的。事到如今我们再也无计可施了不是吗?”

“你们想怎样就怎样。要把意见和你们相同的士兵都带走也无妨,可是军船必须留下来。”

周文英与苏刘义交谈之时,身旁闪过了一个如幽灵般之人影。就在两人察觉到那是杨亮节,并开口叫唤“杨附马”之时,他早已消失无踪。从这边向大海跳望寻找的苏刘义等人,发现了满身是血、倒卧在海滩上的杨亮节身影。然而下一瞬间,汹涌的巨浪就将一切冲散带走了。

4

苏刘义、张达、方兴三位将领以及士兵干余名、单船十八艘。这就是宋军最后之船队。尽管受伤、力竭、就连君主和总指挥官都已失去而成为流亡之身,但他们仍不愿向元军投降。

“事情不能就这样子结束。”

苏刘义昂然地说道。

并非世上所有的土地皆已被元军占领。还有安南,以及日本。在元军眼中,我们的存在或许就像蚊子一样渺小,但是一只蚊子也能够令大象沉睡。”

苏刘义知道自己并不如张世杰那样伟大。但是若连自己都放弃的话,那么世界上就没有人可以继承张世杰之遗愿了。只要自己还活着的一天,不论是一个人也好两个人也好,总之有人持续反抗忽必烈汗和元军就行了。

不过撇开斗志不谈,他们缺乏一个安身之地却是个严苛的事实。之所以暂且往赤湾出发是因为,反元人士之间秘密流传着帝景和陆秀夫之遗体被埋葬在那里之谣言。到那里拜察过帝景,报告张世杰死亡之消息后,再决定将来的事情吧。

他们一路闪躲元军警戒来到赤湾之时已经是四月二十四日。此时张世杰之死讯已由周文英传达至元军方面,因此警戒早已放松了许多。进入赤湾的苏刘义等三将,发现到四艘船停泊于港湾之时相当紧张。本以为是元之军船,但是从帆柱上远望之士兵却报告“看见占城国之旗帜”。但是从船型看来,怎么都是宋之外洋船,一边进行着万一之时的交战准备,一边慢慢靠近,终于看到船上之人影。仔细一瞧,对方似乎身着宋朝之高官朝服。

“陈丞相?”

占城国怎么会与宋朝高官之名扯上关系,三将茫然了。直到刚才为止,陈宜中这个人的事情就早被忘得一干二净,就跟个死人没两样。

不久之后,三将登上了挂着占城旗帜的船。陈宜中并不认识张达与方兴二人,但却曾经见过苏刘义。

“啊,苏将军,见到你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

尽管知道苏刘义对自己不具好感,但是陈宜中仍旧表现得非常热络。他急切地向他们询问。

“杨太后可好?”

“死了!”

“张枢密呢?”

“死了!”

苏刘义之回答化成了愤恨之怒吼,悲愤之情急遽涌上,令他情绪爆发。

“这个那个全都死了。惟一活着的人就只剩下陈丞相你一个人而已!”

陈宜中面如死灰,惊讶地差点站不住,幸好身旁健壮的男子将他扶住。那人是郑虎臣,不过苏刘义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事到如今你还来做什么?这段时间你究竟在占城做些什么?现在你知道皇上驾崩,陆丞相也已经殉节,要做什么都已经太迟了!”

陈宜中甩开了那名男子之手,但是却站不稳而跪倒在地。他手撑着甲板,眼泪从双眼之中夺眶而出。

“原谅我,原谅我。”

陈宜中并非贪图安稳而留在占城。

其实占城国内愿意降服于元的,只有国王因陀罗跋摩四世以及极少数王族人士而已。大部分的文官、武将以及民众都不屑于服从元朝。得知这个情况的陈宜中,于是委托郑虎臣将占城国内的反元运劲组织化,并且以反元声浪为后盾,连日向国王一再提出请求。

“宋之行官设于占城之事,我同意了。不过如果因此引发元之愤怒攻击,宋军一定要全面地协助我国才行。”

好不容易从国王口中得到这样的回答之时,已经是过完年后的一月下旬。狂喜的陈宜中决定将二艘船留在占城,搭乘其余之四船回到崖山。他老早就得到消息,知道行宫已迁往崖山。出发日期定于二月十日。然而就在出发的前一刻,从中国本土回到占城之商船都传来了崖山之悲剧。

“太迟了。”

陈宜中哭泣着。

“已经太迟了。我迟了十日、不、五日。直到最后我还是帮不上忙。”

郑虎臣也哭了。虽然他应该会觉得热诚得不到回报实在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却也忍不住眼泪。苦苦对抗着极尽强大之元军的有名无名的人们,终究还是得不到回报。

然而光哭泣是无法解决问题的。对于占城国来说,在崖山亡宋,大船队也已溃败无存的情况之下,惟一的道路只有与无重修旧好一途而已。别无选择。他们只能迎接元朝使者,并约定入朝纳贡。张世杰航行至占城附近之时,正好就在那段时期。

以陈宜中的立场而言,他并无制止占城国与元修好之手段,也已经失去了这么做的理由。留在占城教授名门子弟儒学及医术大约四、五十日左右,终于忍耐不住,他决定回到崖山谒灵,祭拜帝景、杨太后以及陆秀夫等人,并找来郑虎臣商量。

“你该不是到了现在才打算以死殉节吧。算了,既然你都开口了,我就陪你一起回去吧!”

郑虎臣虽然语出讽刺,但仍然陪着陈宜中回到了崖山。从当地居民身上打听到秘密消息之后,又转回赤湾。当时暴风雨已经过去,航行相当顺利,因此他们比苏刘义三人早了半日左右到达。

听完这些话,苏刘义不禁叹息。他无法再责备陈宜中。

张弘范率领大军包围住崖山的宋军是在今年的一月十三日。如果陈宜中在那之前从占城赶来崖山,宋军就可以将二千艘军船移师占城,并且在该地设立行宫,与占城军共同抵抗元军了。或者,若是张世杰率领着剩余船队接近占城海岸之时是在四月初,并且在那之前与陈宜中在海上相遇,或许可以稍微改变航线,悄悄地进入占城国也说不定。若是这样的话,历史说不定就会改写了。然而对陈宜中而言,老天终究没有给他这么一个机会。

“这个人老是晚了一步,而且总是悄然地立在那里。和其他人比起来,其实他才是最可悲的吧!”

有了这样想法之后,即便是个性冲动武断的苏刘义,也无法再责备陈宜中了。

接下来他们一同匆忙上陆,进入寺中,对着连碑文都没有刻上的小小坟冢叩拜。毫无感伤的闲暇,长白银千两交给寺中僧侣,委托继续供养之后,就立刻回到船上出海。一行人行事匆忙的理由是因为居民前来通风报信,说附近有五千骑元军正在进行哨戒。

二十二艘的船队从赤湾出发。陈宜中和郑虎臣打算回到占城,苏刘义等三将则尚未决定方向。陈宝中和郑虎臣坐上了苏刘义等人之船,再次地说起这一年中所发生的事情。苏刘义为了向船队下指示而暂时离开。待船舱内只剩下陈宜中二人之时,郑亮臣开口:

“张枢密也好,陆丞相也好,他们都是为了气节,毫不犹豫从容就死之人啊!”

“我也有我的气节呀!”

“或许正如你所说的吧。不过为了志节以死相殉似乎与相公不太相称呢!”

郑虎臣的话一点都不客气,陈宜中因词穷而答不出来。以死殉节之机会,到目前为止不知有过多少回,然而陈宜中依然还活着。

“或许上天就是要留你一个人独活吧。那你又何妨继续活下去呢?奋战至死是一种抵抗,不愿投降而四处潜逃不被擒获也是一种抵抗。”

倘是过去那个刚刚诛杀贾似道的郑虎臣,想必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才对。然而亡宋以来的这三年多的岁月,似乎对他产生了微妙之影响。自从和陈宜中共赴占城以来,一直束缚着他的不知名牵绊,似乎已经切断了。也许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那究竟是什么吧。陈宜中再度开口,将心中的话一倾而出。

“据说忽必烈汗是个宽大的君主,那是对于投降者以及臣服于他之人而言。对于不投降者以及不愿意臣眼于他的人而言,他就一点也不宽大了。不顺从自己意见者,即使远在大海之彼方他也绝不容许,甚至派遣大军前往镇压……这种态度能够称为宽大吗?”

一口气地说完之后,陈宜中之语调变得热切。他真想站在忽必烈汗的前面,抓起这个垂老侵略者之衣襟,对他大喊“你的宽大全是假的”。那不知有多痛快呢。只不过陈宜中心知肚明,就算真的拥有了这万中无一之机会,自己恐怕根本没有勇气将那句话说出口。

“究竟该冒着遭擒被杀之风险,还是心有不甘地向忽必烈汗称臣效忠?该怎么选择?不论怎么选都是忽必烈汗之胜利。活着的人不能反抗于他,若要坚守志节的话惟有一死。”

“正如你所言。”

郑虎伸手将溅到脸上之口沫擦掉。

“所以说,绝对不能被抓到。一逃再逃,不论到天涯海角都要逃。对相公而言,逃亡就是战斗。不被擒获就是胜利。”

“这样啊!”

陈宜中不禁笑了出来。即使失去了一切,只要人还活着,就随时都能够笑。

“真没想到你也有这样的辩论口才呢。我想通了。论逃亡的话,我一定能做得到。”

笑容消失,陈宜中阴郁了起来。

“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而已了。过去我曾经以为,我应该能多做些什么的。然而结局却什么都做不到。”

倘若张世杰仍然活着继续逃亡,元军想必会拼命地追击到底吧。现实就是如此。陈宜中的逃亡,对于元军而言,肯定是不痛不痒一点感觉都没有。

陈宜中想到了所有已死之人。陆秀夫、张世杰、李庭芝、秀王赵兴榫、陈文龙、姜才、赵时赏,以及其他有名无名的人们。说起来,他们都是为了本身之志节而死的。

“荣誉是属于死者的。”

陈宜中在心中发着牢骚。他没有要求荣誉的资格,他惟一被允许之事,就是从今而后继续活着,将死者之荣誉流传下去。

“对了,文宋瑞之现况如何呢?”

经过许久,陈宜中忽然想起了文天祥之事。他根本无从得知自己交给对方的毒药无效,以致文天祥遭到元军擒获一事。此时忽然传来了苏刘义之大喊。走出船舱一看,苏刘义和士兵们全指伸指着前方。转动视线,陈宜中和郑虎臣看见了。远远的海面上热浪摇曳,在那当中,浮现出一座不可能存在之城市。

蜃气楼,或者称之为海市蜃楼。古人相信,海中存在着一种名为蜃之巨大生物,当它吐出气息之时,空中就会出现楼阁,这个时候大概正好符合了那样的气候条件吧。在淡淡的七彩颜色之下闪跃着的海上城市,有好几座高楼连绵,浪潮之声不禁令人联想到数万民众之嘈杂人声。

“简直就像是临安府一样。”

不知哪个人说了这么一句话,刺痛了船上所有人之心胸,大家忍不住“唉……”地发出叹息。

杭州这个城市至今依然存在。只是“临安府”之名称已被废掉,而朝廷也不存在了。它再也不是宋之首都,而是元的一个地方都市罢了。虽然听说那个地方仍旧繁华,也一样的人声鼎沸,但早已不是昔日的临安府了。

临安府!这个名称在心中回响,令船上每个人从喉咙深处涌出一团炽热。与强大侵略者持续抗战,即使失去君主及总指挥官仍不愿屈服的这些男人,出其不意地哭了起来。不论生还是死。以后再也回不了临安府了。那个地方再也不是实际存在地上之场所,而是如同海市蜃楼一般,伸手亦无法触及。

仿佛冲入云霄中之高楼。呈现出优美曲线之石桥;运河上嘈杂优嚷的外国船只;基督教寺院之钟声;吹拂着柳树的春末晚风:拍打着石板街道的夏雨;拖车子驴子群之喧哗;指甲染成了淡红色的伊斯兰教女人;从路边摊飘出来的烤肉香;以高价强形推销假货的“白日贼”;正月十五的夜晚,点亮了城内各处的几万盏的灯笼之光芒,到了深夜依然热闹滚滚的酒楼门口,伫立着比女子更娇艳的男娼;城内三千多座的浴场,从西湖所引入之水可以洗冷水浴,也可以泡热水澡。西湖之中漂浮着几百艘装饰精美的画舫,妓女之歌声挑逗着在湖岸散步的人们……

所有的一切都是再也接触不到之光景。如果想再次回到这个城市,就必须接受忽必烈汗之统治,成为元之臣民。

在嚎啕大哭的男人当中,陈宜中边哭边说道:

“走,到占城去吧。我可以保障大家的安全,这一点事情我应该还做得到才对。大家一起到占城去好吗?”

不久之后,宋之最后船队终于起程航向占城。

5

至元十六年(公元一二七九年),流亡至崖山的宋朝终被灭亡。

这对元之军力而言,可谓达到了光荣之。从此以后,除了一部分例外,元对外战争几乎都不再成功。

至元十八年(公元一二八一年)、第二次远征日本失败。

至元十九年(公元一二八一年)、第二次远征安南失败。

至元二十一年(公元一二八四年)、远征占城失败。

至元二十四年(公元一二八七年)、缅甸浦甘王朝灭亡。

至元二十五年(公元一二八八年)、第三次远征安南失败。元五十大军于白藤江溃败。

至元三十年(公元一二九三年)、远征瓜哇失败。

……仿佛无穷无尽一再重覆之对外军事行动多不可数。或许忽必烈汗之心早有“归根究底,自己除了军力之外别无可供夸耀之事”的体认呢?从这些军事行动所造成的人力和财力之庞大损失来看,只能说,元的确是因元而灭亡。单单凭借着军事优势而欲支配诸国人民之元,在丧失其优越条件之后,立刻就被逐出了占领地。就连在忽必烈汗的领导之下所建造的大都亦无法守住,被逼回原本故乡所在之北方草原。从此以后,大蒙古帝国再也不曾复活。诸国之人民亦不愿此事发生。

文天祥抵达大都之时为至元十六年(公元一二七九年)十月一日。一共花了五个月的时间纵断中国大陆。在这段期间当中,他曾历经绝食自杀失败,所以从那时起他便端然自处,等待着被忽必烈处刑之日的来临。

原本是在元军监视之下宿于旅舍,后来则被监禁于半地下之牢狱,并铐上手铐脚链。不论遭受到如何严酷之对待,文天祥仍旧不屈不挠。文天祥的态度始终如一,有时候手铐脚链会被取下。在受到监禁的这段时间里,文天祥于狱中写下了《正气歌》此处之“正气”,并不单指之于国家的忠诚而已,更是人类所自豪之步向高贵正道的精神吧。

文天祥在诗中列举出数位历史上之人物来做为“正气之人”之典范。前汉之苏武,西晋之嵇绍,唐之张巡、颜杲卿、段秀实等十二名。这些都是护守节义,不屈于敌人威逼胁迫之人。文天祥决定模效这些人。

许多人都为了劝服文天祥而造访狱中,其实不如说是奉忽必烈汗之命而来的吧。留梦炎亦是其中之一。原本为宋朝左丞相的他,现在成了元朝丞相。只是他尚未开口,就受到文天祥一阵冷嘲热讽,只得苍白着脸悻然离去。从此之后,留梦炎便开始破坏宋朝旧臣为拯救文天祥性命之行动。

抱持着无比耐性期待文天祥归顺的忽必烈汗,此时已年近七十。他并不喜欢朝廷之中为了文天祥应该斩首或是饶恕而分成两派。监禁三年之后,至元十九年(公元一二八二年一十二月八日,忽必烈汗将文天祥召唤至明廷。他对着直立不拜的文天祥提出了条件,若是愿意事元就授予丞相之位。然而文天祥到底还是拒绝了劝诱,要求以宋臣之身份被处刑。

忽必烈只得断然下旨,将文天祥处死。至元十九年十二月九日上午,文天祥四十七岁。

砂粒夹杂着狂风吹来,天色昏暗,干冷的寒风刺痛着皮肤。立于刑场的文天祥向围观民众问道“哪边是南方?”,有人给他指了方向,于是他朝着灭亡祖国之方向跪下,并拜叩了两次。

行刑完毕之后,他的遗体由妻子与二个女儿领回。这一天,文天祥充满着荣耀与赞美之“死后”正式展开。

文天祥死的这年,亦是远征安南的李恒战死之年。再二年后,元之大军虽然由海路攻打占城,但是却因占城军之游击战而尝尽苦头。翌年无功撤兵。郑虎臣与苏刘义等人想必也拔剑加入战场了吧,只是史上并无正式记录,他们的生死下落完全不详。

元军攻打占城之际,陈宜中逃往暹罗,后来并死于该地。什么时候,怎么死的,死在暹罗之何处等等,完全没有记录。和文天祥不同,他被关注的程度仅仅如此而已。

“庸才误国”。

《三江赵氏族谱》以这四个字来评断陈宜中。对于这样的评价直到今日都无人提出异议。不过,在热带的太阳底下,背着药箱,擦拭着汗水、弯着身子来到患者家中造访的年老医师之姿态,倒是不难想见。看见他的身影,或许有人会在背后悄悄地说起“那个人从前似乎是某个遥远国度之宰相呢”。当然,年老医生的内心隐藏着无法为人洞察之心事,浓浓的影子在脚边投射出来,他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影子,毫无自信地蹒跚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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