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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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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要结束的时候,作连着周末请了假期,回名古屋的老家呆了三天。那个时候正好在做父亲的法事,各方面来说回老家这个时间正合适。

父亲去世之后,长姐他们夫妇和母亲一起住在那个大房子里了,但是作以前住的房间谁都没有住过还是原样放在那里,所以作能在家里过夜。床也好书桌也好书橱也好,都和他高中那时一样没有变过。书架上放着以前看的书,书桌的抽屉里还有着文具和笔记本。

第一天在寺庙里进行完仪式,和亲戚吃完饭,和家人大致聊聊天之后,第二天就是自由身了。作决定先去拜访青。礼拜天虽然一般的公司都会休息,但汽车的展销厅还是照常营业的。不论去见谁,都不跟他事先预约,顺其自然地直接去见他。这是作事先就定下来的方针。不让对方有事先的心理准备,得到他们当场尽可能真实的反应。如果因此对方不再见不到他,或者是拒绝见面,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那个时候再想别的对策就行了。

雷克萨斯的展示厅位于名古屋城附近一块僻静处。大块玻璃窗的里面,从双门跑车upe到四轮驱动的suv,豪华地陈列着雷克萨斯的各色新车。一进展厅内,就闻到新车特有的香味,混合着崭新轮胎、合成树脂和真皮的味道。

作走向前台接待处,向坐在那里的年轻女性搭话。她的头发优雅地向上束起,露出了细长而白皙的后颈。桌上的花瓶里大丽花dahlia绽放着粉色和白色的大片花瓣。

“请问青海先生在么?”作说道。

她对作露出了稳重而清丽的笑容,正和明亮整洁的展示厅相符。嘴唇涂的是自然的颜色,牙齿也很齐。“好的,青海对吧。不好意思,能否请教一下您的名字呢?”

“多崎tazaki。”作说道。

“tasaki先生。今天您有预约过么?”

作没有特意去指出她名字发音的微妙错误,那样反倒有利于他。

“没有,没预约过。”

“我知道了。请稍等片刻。”她按了电话上的快捷拨号,等了差不多五秒。然后说道:“青海,有位叫tasaki的客人来了。是的,叫tasaki。”

虽然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她简短的应答着,然后最后说“好的,我知道了。”

她放下话筒,抬头看着作说道:“tasaki先生,青海现在有事没法过来,非常抱歉,能否请你在这里稍微等一会儿呢。他本人说不到十分钟就会来了。”

这是被训练出来的流利的待客用语,敬语也使用的很正确。而且听上去是真心让客人等待觉得很过意不去。可见培训的很到位,还是说这是天生的呢?

“没关系的,因为也不是什么急事。”作说道。

她带着作来到了沙发处,黑色的皮面看是去俨然价格高昂。旁边有着大株地观赏植物的盆栽,放着安东尼奥?卡洛斯?乔宾antoniocarlosjobi的音乐。细长型的玻璃桌上排列着雷克萨斯豪华的产品目录。

“请问需要咖啡,红茶还是日本茶呢?”

“给我咖啡好了。”作说道。

作正翻看着雷克萨斯的新款sedan厢式轿车的目录,咖啡就送来了。奶油色的马克杯上有着雷克萨斯的商标logo。作向她道了谢,喝了口咖啡。很好喝,香气很新鲜,温度也正好。作心里想到穿了西装皮鞋来好像是穿对了。虽然作想不到来买雷克萨斯的人一般会穿什么衣服。但要是穿polo衫,牛仔裤配运动鞋sneaker的话说不定会被轻看。

出门前忽然这么想到,以防万一换上了西装,系上了领带。

在等待的大约十五分钟时间里,作把销售的雷克萨斯的车型全都记住了。从中知道了雷克萨斯的车没有像是“花冠”,“皇冠”这样的名字,只能靠记数字来记车型。和梅赛德斯,bw一样,或者是和勃拉姆斯的交响曲一样。

过了不久,一位高个的男人穿过了整个展厅走了过来。不仅个子高,而且还很健壮,但是动作却很敏捷。迈的步子很大,不经意地让周围感觉到他有些着急。这无疑就是青了。就算是从远处看,也基本上和以前没怎么变。只是身形上比以前大上了一圈,就像是家里人增加了相应的房子也扩建了那样。作把目录放回桌上,从沙发上站起身迎接他。

“让您久等了,十分过意不去。我就是青海。”

青站在作面前,微微低下了头。他强健的身体被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包裹着,是蓝色与灰色混合,质地轻薄而上乘的西装。从他的体型来看一定是加大码吧。浅灰色的衬衫配的是深灰的领带,是完美无瑕的着装。完全无法想象这是那个学生时代的青了。但只有头发没变依旧很短,是橄榄球选手的发型。而且果然还是经常晒太阳的肤色。

然后青看着作表情稍稍变了,眼睛里流露出困惑的神色,好像是在作的脸上找寻着记忆中的什么东西。但是完全想不起来那是什么,青便露出笑容来,吞下想问的话,等着作先开口。

“好久不见了。”作说道。

听到这个声音,笼罩在青脸上那抹疑问一下子消除了。他只有声音一直没有变。

“是作么?”他眯着眼笑着说道。

作点了头。“忽然到你工作的地方来打扰对不起了。但觉得好像还是这样最好。”

青耸起肩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了出来。接着像是检查作的全身那般扫视着他,视线从上到下慢慢落在他身上,然后再由下到上。

“你样子变得不少呢。”他像是佩服的说道。“就算和你在路上擦肩而过,大概也认不出你了吧。”

“你好像完全没变嘛。”

作稍稍斜了斜嘴。“没有,体重增加了啊,肚子也挺出来了。跑也跑不快了。最近运动只有每个月去陪客户打一次高尔夫。”

两人沉默了片刻。

“啊,你是来这里买车的吧?”青像是确认那样地说道。

“并不是来买车的。不好意思啊,可能的话想单独和你两个人说,一会儿就可以。”

青稍稍皱了下眉。他在犹豫要怎么办,以前开始就是这种性格,心里想的直接就会表露在脸上。

“今天有很多预约啊,还有外出办事,下午要出席会议。”

“你挑你方便的时间就行了。我配合你的时间,这次就是为了这个才来名古屋的。”

青在脑中重新想了一遍日程表,然后看了眼墙上的钟。钟上指着十一点半。他用手指咯哧咯哧搓着鼻头,像是打定主意般的说道:“我知道了,我十二点的时候会中午休息,大概能跟你说三十分钟的时间。这里出门左转稍走几步有一家星巴克,在那里等我吧。”

十二点差五分时青出现在了星巴克里。

“这里太吵了,我们买点喝的去别的安静的地方吧。”青说道。接着给自己买了卡布奇诺和司康饼sne,作买了瓶装的矿泉水。然后两人一起走着去了附近的公园。在那里找了空的长椅并排坐了下来。

天空有点薄雾,虽然一点看不到蓝天,但也没有要下雨的迹象。也没有风。绿叶茂密的柳枝垂了下来快就碰到地面,像是在凝神思考一般连飘动都没有静止在那里。有时有小鸟会飞来摇晃的停在枝上,又一下子飞离了。柳枝像是被扰乱的心境一般略微摇摆两下,不久又平静下来了。

“话说到一半可能手机会响起来,你别介意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工作的事情叫我。”青说道。

“没关系,知道你很忙。”

“手机这东西太方便了所以才不方便啊。”青说道。“话说你这家伙结婚了么?”

“没有,还是一个人。”

“我六年前结了婚,现在有一个孩子,是个三岁的男孩,还有一个现在在老婆的肚子里,正长大个不停。预计是在九月份生产,好像是女孩子。”

作点了点头。“你的人生进展得很顺利啊。”

“顺不顺利先不说,至少的确是在往前前进着。换个说法就是变得没有退路了啊。”青说着笑了起来。“你又怎么样呢?”

“没什么特别糟糕的”,作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了青。青拿在手上念出了声来。

“铁路有限公司。设施部建筑课。”

“主要是建造车站,或是做维护的工作。”作说道。

“因为你从以前开始就喜欢车站嘛。”青像是佩服似的说道。接着喝了一口卡布基诺。“最后是把喜欢的事变成了工作呀。”

“被雇用干活,也不是一直能做喜欢的事的啊。无聊的事也有很多。”

“这哪儿都一样。只要是为人所雇用,无聊的事那是多的是。”青说道。然后像是在想起了无聊之事的实例一般,微微摇了几下头。

“雷克萨斯好卖么?”

“不坏。因为这里是名古屋嘛。本来就是丰田的老家,就算放着不去管丰田车也卖得掉。只是我们现在的对手不是日产或者丰田。目标是要把那些一直以来乘坐外国高级轿车梅赛德斯呀bshipbrand。虽然需要花一段时间,但一定能成功的。”

“输这项选择,我们没有。”

青一瞬间表情变得奇怪,但又立刻满面笑容了。“你说的是橄榄球比赛时说的话啊,你真是会记这些奇怪的话呢。”

“你很会鼓舞士气的啊。”

“唉,但比赛常常输啊。可是实际上工作却进展的很好。当然现在世道不怎么景气,但有钱的人就是能握有大笔钞票,到了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程度。”

作沉默的点了点头。青继续道。

“我自己一直用的是雷克萨斯的车,它是优秀的车。又安静也不会出故障。试跑时试着开到了200公里一小时,方向盘丝毫都不摇晃。刹车也很紧。称得上是件好东西啊。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推销给别人可是挺不错的。就算再怎么能说会道,把自己都接受不了的东西卖给别人这可做不到啊。”

作赞同青的说法。

青正视着作。“喂,我的说话语气像个汽车销售员么?”

“不,并不这么觉得啊。”作说道。明白了青是把心里想的直接说出来,但即便如此,高中时代的青确实不是这种说话方式。

“你开车么?”青问道。

“开是会开,但自己没买车。住在东京的话大致上电车、巴士和出租车就够用了,平时还会骑自行车代步。要是一定需要用车的时候,可以租用几个小时的车。这一点和名古屋不太一样。”

“是啊,你们这样轻松也不费钱。”青说道,轻叹了口气。“车这玩意儿没有也挺好。然后呢,你可喜欢在东京的生活?”

“工作也是在东京,已经住了很久了也不知不觉适应了那里的风俗习惯。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仅仅是这样,并没有特别喜欢。”

说到这里两人陷入了一阵沉默。一位中年的女性牵着两条边境牧羊犬走过他们面前,几个慢跑的人正向名古屋城的方向跑去。

“你之前说有话要说对吧。”青像是对远处的人攀谈似得说道。

“大二那年暑假我回到名古屋,和你打了电话。”作开口道。

“那个时候,你们对我说不想再与我见面,也不愿再跟我说话,这是你们大家全体的意见。你还记得么?”

“当然记得。”

“我想知道这么做的理由。”作说道。

“事到如今忽然想知道么?”青像是稍稍吃惊了的说道。

“是啊,现在想知道。那个时候怎么都没法问出口。一下子被告知那种事的打击实在太大,同时自己也害怕知道你们驱逐我的理由。好像要是知道了的话说不定再也无法振作起来了。所以就不去追问缘由,只想一个劲地忘光。觉得大概时间会愈合内心的伤痛。”

青把司康饼撕下一小块放入口中,慢慢地咀嚼着,灌着卡布基诺吞了下去。作继续说道。

“那之后十六年过去了。但是那时的伤痕似乎还残留在心里,而且好像还在淌着血。最近发生了一些事让我意识到了这点。对我来说算是挺重大的事情,所以才这么到名古屋见你来了。这么突然,可能给你添麻烦了。”

青看了一会儿低垂的柳枝,然后开口道。“那件事的理由,你一点都想不到么?”

“这十六年里一直在想啊,但是到现在还是想不到。”

青疑惑的眯起了眼,用手指蹭着鼻尖。这是青沉思事情时的习惯。“那个时候我说了那些话之后,你说’知道了。’就直接挂了电话,并没有提出什么抗议,也不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我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你大概也明白其中的理由了。”

“心里真的伤的很深的时候,可是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啊。”作说道。

青听了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司康饼撕成小块扔给鸽子吃。鸽子一下子聚集过来,青像是常常会这么喂鸽子似得。大概是午休时一个人常来这里,把午餐分给鸽子吃吧。

“所以,到底是什么理由呢?”作问道。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

“是啊,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一阵欢快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青从西装的口袋中取出手机,看了眼屏幕确认了对方的名字,面无表情地按了个键直接放回了口袋。那个铃声作觉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是很久以前的pop歌曲,大概是出生以前流行过的。听是听过几次,但名字想不起来。

“如果有什么要紧事的话,你先去办也没关系的。”作说道。

青摇了摇头。“没有,没事,不是什么要紧事,等会也来得及。”

作喝了口塑料瓶里的矿泉水,润了润喉。“为什么那个时候我要被你们从团体里驱逐出去呢?”

青思索了一阵,然后说道:“你完全想不到原因的话,怎么说好呢,那就是说你没和白有过性关系么?”

作的嘴惊得凹成了奇怪的形状。“性关系?怎么可能呢?”

“白说她被你强暴了。”青难以启齿的说道。“被强迫跟你发生了性关系。”

作想说些什么但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明明刚刚喝过水,但喉咙深处却干涸的发疼。

青说道:“我实在没想相信,你会做那种事情。黑也是,红也是,另外的两个人也这么觉得。怎么想你都不是那种会强迫别人做不喜欢事情的人。尤其不可能是会加以暴力的那种人。这我们很清楚。但白始终很认真,很是想不开。她说你有外表的一面和真实的一面。你真正的样子是看表面无法想象的。她这么说我们也无话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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