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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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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我为了前一晚尝到的甜头而起得很晚。我多喝了一杯咖啡,多抽了一根烟,多吃了一片加拿大熏肉,而且第三百次发誓以后永远不再用电刮胡刀。这一天才恢复正常。我十点左右到办公室,拿到一些零零星星的邮件,把信封裁开,随意放在桌面上。接着打开窗户,让夜里聚集在空中、屋角、百叶窗片中的灰尘和污渍流出去。一只死蛾瘫在书桌一角。窗台上有一只断翅的蜜蜂顺着木头爬行,疲惫又淡漠地嗡嗡作响,仿佛自知叫也没用,它今生已休,出过太多飞行任务,永远回不了窝了。

我知道今天会是个离谱的日子。人人都遇到过。这种日子滚进来的尽是不牢固的车轮、满脑子糨糊的野狗、找不到栗子的松鼠、随时少装回一个齿轮的机械师。

第一位客人是个金发恶棍,姓库伊森宁之类的芬兰姓氏。他大屁股往顾客的椅子上一坐,两只坚硬的大手往我桌上一放,自称是挖土机操作员,住在科佛市,说他隔壁的混蛋女人想要毒死他的狗。他每天放狗到后院溜达之前,总得从这边围墙搜索到那边围墙,看看有没有隔壁越过马铃薯藤抛来的肉丸子。目前为止他已找到了九粒,都掺了一种绿粉,他知道那是砒霜除草剂。

“监视她抓住她要多少钱?”他像水族箱里的鱼,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我。

“你为什么不自己抓?”

“先生,我得工作维持生活。我来这边儿咨询,每小时要损失四元二角五分的工资呢。”

“试试找警察。”

“我试过找警察。他们也许要到明年才会受理。现在他们忙着拍米高梅的马屁。”

“保护动物协会?摇尾客?”

“那是什么?”

我告诉他什么是摇尾客组织,他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保护动物协会他知道。滚他的保护动物协会,他们看不见比马小的东西。

“门上的标示说你是调查员。”他凶巴巴地说,“好吧,滚出去调查呀。如果你抓住她,我付五十元。”

“对不起,”我说,“我分身乏术。在你家后院的地鼠洞里躲两个礼拜,反正不合我的脾胃——即使收五十元也不干。”

他怒目站起。“大人物。不缺钱,嗯?懒得救一只小狗的性命。去你的,大人物。”

“我也有麻烦,库伊森宁先生。”

“如果我抓到她,我会扭断她的混蛋脖子。”他说。我相信他真的可能做出这种事,他连象腿都扭得断。“那我另找别人。只因为车子经过的时候小淘气叫了几声。臭脸的老娼妇。”

他向门口走。“你确定她想毒的是狗吗?”我在他背后问。

“当然确定。”他走到一半突然会意过来,猛地转身,“再说一遍,冒失鬼。”

我只是摇摇头。我不想跟他打架。说不定他会用桌子砸我的脑袋。他哼了一声走出去,差一点儿把门也扛走。

下一位是一个不老不年轻不干净也不太脏的女人,一望而知很穷、很寒酸、爱发牢骚又愚蠢。跟她合住的女孩子——她那圈子里外出工作的都算女孩子——拿她皮包里的钱。那儿拿一块钱,这儿偷四毛,加起来就可观了。她估计总数有二十元,她损失不起。搬家也搬不起。侦探也雇不起。她认为我应该愿意打个电话吓吓她的室友,不提她的姓名。

她花了二十来分钟叙述这件事,一面说一面不停地捏皮包。

“随便哪个你认识的人都可以代劳。”我说。

“是啊,不过你是侦探。”

“我没有威胁陌生人的执照。”

“我会告诉她我来见过你。我用不着说是她,只说你正在查。”

“换了我,我不会这么做。如果你提我的名字,她会打电话给我。她打来,我会把事实告诉她。”

她站起来,用力将邋遢的皮包甩向肚子。“你不是君子。”她尖声说。

“什么地方规定我该当君子?”

她嘀嘀咕咕地走了。

午餐后来了一位辛普森·埃德尔魏斯先生。他出示名片,身份是一家缝纫机代理经理,年约四十八到五十岁,一副倦容,小手小脚的,穿一件袖子过长的棕色西装,硬硬的白领子上结着紫色镶黑钻领带,老老实实坐着,忧愁的黑眼珠望着我。他的头发也是黑黑的,又密又硬,看不到一丝白发,髭须修剪过,带点儿红色。不看他的手背你会以为他只有三十五岁。

“叫我辛普,”他说,“人人都这么叫。我尝到了苦果。我是犹太人,娶了个非犹太老婆,二十四岁,长得很漂亮。以前她出走过两次。”

他拿出一张照片给我看。在他眼中她可能很美,但我觉得她只是薄嘴皮的大块头女子。

“你的问题是什么,埃德尔魏斯先生?我不办离婚案。”我想把照片还给他,他摆摆手。我说:“我永远把顾客当老爷。至少在他没跟我说谎以前是这样。”

他笑一笑。“我用不着撒谎。不是离婚案。我只要马布尔回来。可是我要先找到她,她才会回来。也许她是把这当做一种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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