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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服装店(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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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一个不一样的小孩。”女人说。

“我不是小孩。我快八岁了。”

“是的,对不起。我搬进这里的时候,你才是个新生儿。”

“不一样没什么不好的。外婆说只有不一样的人才能改变世界。”

“是的,对不起。我……我要走了。我只是想说……对不起。”

“没关系,谢谢你的书。”

女人的眼神犹豫了一下,再次直视爱莎。

“你的朋友回来了吗?狼——你是怎么叫他的?”

爱莎摇头。女人的眼睛看上去像是真正在关心。

“他有时候会这样的。消失。你不用担心。他……害怕人。消失一阵子。但总会回来的。他只是需要时间。”女人说。

“我觉得他需要帮助。”

“要帮助那些不想被帮助的人很困难。”

“需要帮助的人也许并不是那些急切寻求他人帮助的人。”爱莎说。

女人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得走了。”她重复道。

爱莎想阻止她,但她已经走下半层楼梯。当爱莎靠在栏杆上,鼓起勇气朝下面大喊时,她已经几乎消失在了楼下。

“你找到他们了吗?你在广场找到你的孩子了吗?”

女人停下脚步,紧紧握住扶手。

“是的。”

爱莎咬了咬嘴唇。

“你相信死后的生活吗?”

女人抬头看着她。

“这问题很难回答。”

“我的意思是,你相信上帝吗?”爱莎问。

“有时候很难相信上帝。”女人回答。

“因为你疑惑上帝为什么不去阻止海啸?”

“因为我疑惑为什么世界上会存在海啸这种东西。”

爱莎点头。

“我看过电影里有人曾说‘信仰可以移山’。”爱莎继续说,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主要是因为在问出她真正想问的问题之前,她不想让女人离开视线。

“我听过。”女人说。

爱莎摇头。

“但你知道吗,这是真的!因为这句话是从密阿玛斯传过来的,有一个巨人名叫‘信仰’。她超级强壮,可以真的移动山脉!”

女人想找个理由继续下楼。爱莎快速地吸了口气。

“每个人都说,我现在想念外婆,但会过去的。我不太确信。”

女人再次抬头看她。同情的眼神。

“为什么不?”

“对你来说,也没有过去。”

女人半闭上眼睛。

“也许是不一样的。”

“怎么说?”

“你外祖母年纪大了。”

“对我来说不是,我才认识她七年,快八年。”

女人没有回答。爱莎像狼心一样搓着手。

“你今天应该来的!”爱莎冲她大喊,但女人已经消失了。

爱莎听见她公寓的门关上,然后一切都安静了,直到爸爸的声音从底层大门传来。

她收拾情绪,擦干眼泪,用半罐“弹药”收买呜嘶,哄它再次躲进衣橱。然后她关上外婆公寓的门,没有锁,径直跑下楼。过了一会儿,她已经躺在奥迪里,把座椅放到最平,盯着玻璃车顶了。

云兽现在飞得更低了。爸爸穿着西装,没有说话,感觉上很奇怪,因为爸爸几乎不穿西装。但今天就是那个日子。

“你相信上帝吗,爸爸?”爱莎问得他措手不及,像被人从阳台上扔了个水球。外婆很爱水球,而爸爸学乖了,绝不从她的阳台下走过。

“我不知道。”他回答。

爱莎恨他没有答案,但爱他不说谎。奥迪在一扇黑色的铁门前停下。他们坐了一会儿,等着。

“我像外婆吗?”爱莎望着天空问。

“你是说长相?”爸爸迟疑地问。

“不,就像是……作为一个人。”爱莎叹了口气。

爸爸似乎是和他的犹豫做了一会儿斗争,当你有一个即将八岁的女儿时你也会这么做。如果爱莎叫他解释婴儿是怎么来的,他会是同样的反应。

“你别再一直说‘就像是’和‘之类的’。只有词汇量很少的人——”他转移了话题,因为他控制不住地要去纠正。这就是他,认为把话说精确是很要紧的事。

“那就他妈的别说了!”爱莎怒吼,口气比她预想的更强硬,她今天没心思听他纠正语法。

纠正彼此是他们通常的习惯,是他们之间唯一特别的事情。爸爸有一个生词罐,爱莎会把学到的难词放进去,像是“精炼”和“矫饰”,或者复杂的短语,比如“我的冰箱是塔可酱墓地”。每次罐子存满了,她就能得到一张可以在平板电脑上购买电子书的礼品卡。生词罐资助了她整套的《哈利·波特》。不过爸爸对《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存疑,他只能明白基于现实的故事。

“对不起。”爱莎喃喃说。

爸爸陷进椅子里。他们比试了一下,看谁觉得更羞愧。然后他开口了,稍微少了一些犹豫:“是的,你很像她。你最好的优点都是从她和你妈妈那儿继承的。”

爱莎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她想要的答案。爸爸也没再说什么,因为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他应该说的话。爱莎想告诉他,自己希望跟他多相处。隔周周末不够。她想冲他喊,一旦“小半”出生,很可能乔治和妈妈就不想让爱莎待在家里了,因为父母都想要正常的孩子,而不是另类的孩子。“小半”会站在爱莎的身旁,提醒他们,两个孩子之间有多不一样。她想喊,外婆是错的,另类不总是好的,那是一种变种,x战警里几乎所有变种人都没有家。

她想把所有这些都大喊出来,但她没有。她知道爸爸不会明白的,他也不想让爱莎跟他以及莉丝特住在一起,因为莉丝特有自己的孩子,不那么另类的孩子。

穿着西装的爸爸,浑身不自在但安静地坐着。就在爱莎打开车门跳下车时,他冲她迟疑地低声说:“但有些时候,我真心希望你所有的优点并不都是来自外婆和妈妈,爱莎。”

爱莎用力挤了一下眼睛,前额靠着他的肩膀,手伸进口袋扭着红色记号笔的盖子。这支笔是爱莎小时候爸爸送给她的,为了让她可以自己修改错误的拼写,这是至今为止她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你给了我你的词汇。”她轻声说。

他试图眨去眼睛里的骄傲。她看出来了。她想告诉他,上周五她说谎了。是她用妈妈的手机发短信叫他不要来学校接她的。但她不想让他失望,所以保持了安静。因为保持安静的时候,你基本上不会让人失望。所有即将八岁的孩子都知道。

爸爸亲了亲她的头发。她抬起头,假装随意地问:“你和莉丝特会要孩子吗?”

“我觉得不会。”爸爸伤心地回答,似乎这是显而易见的。

“为什么?”

“我们已经拥有所有我们想要的孩子了。”言外之意像是“比想要的还多”。

“是因为我,所以你不想要更多的小孩了吗?”她希望他的回答是“不”。

“是的。”他说。

“因为我和别人不一样?”她轻声说。

他没有回答,而她也没有等。她正要从外面关上奥迪的车门时,爸爸从椅子上探过身,抓住她的指尖,视线相交时,他像平时那样闪躲。但随后他说:“因为你是完美的。”

她从未听过他这么“不犹豫”的口气。如果她大声说出此刻的想法,他会告诉她这根本不是个词。她因此爱他。

乔治站在大门边,一脸悲伤。他也穿着西装。爱莎跑过他的身边,被妈妈抓住。她的睫毛膏流到了脸上。爱莎把脸贴在“小半”上。妈妈的衣服有股精品店的味道。云兽在低空盘旋着。

今天是他们埋葬爱莎外婆的日子。

[1]一种烘培模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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