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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的胃口随着世界和平回来了。更重要的是,我发现在我成熟之后,我的胃口也变得更具体、更奇特、更自信了。我想要探索 。我对男性情欲的不同之处感到着迷——对他们各自在床上表达自己的奇妙方式感到着迷。发现谁上床时会害羞、谁不会忸怩是种极其亲密的行为,而我一直没有对这种行为感到厌倦。(给个提示:实情跟你想象的永远不一样。)我被男性在高潮时刻发出的意外声响所触动,我对他们幻想出来的无穷无尽的花样感到好奇。一个男人上一秒可能还在对我急功近利、火力全开,而下一秒就开始深情款款、拿不准自己了,我觉得这很刺激。
但现在,我的行为准则不一样了。或者说我只有一个行为准则:拒绝跟已婚男人有染。安吉拉,我相信不用告诉你这是为什么。(但万一我确实需要告诉你的话,原因如下:因为在艾德娜·帕克·沃森的灾难之后,我拒绝再因为我上的床而伤害别的女人。)
我甚至不会跟声称正在办离婚手续的男人有瓜葛——谁知道实情呢?我遇到过很多似乎永远在办离婚手续、但一次都没办下来过的男人。有一次,我跟一个男的约了晚餐。他在吃餐后甜点的时候向我坦白他已经结婚了,但他觉得这不算数,因为他现在的妻子已经是第四任了——你能管这个叫有家室 吗?
从某些层面来说,我能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不行。
如果你好奇我都是从哪里找到的男人,安吉拉,那么我要告诉你,在人类的历史上,女人想找到一个愿意跟她上床的男人向来不难,只要这个女人够随便 。
所以,总体来说,我在哪儿都找得到男人。但如果你想知道细节的话:我最常在格罗夫纳酒店的酒吧里找到他们,那家酒店位于第五大道和第十街的交叉口。我一直很喜欢格罗夫纳,它古旧、庄严、不招摇——很高雅,但不会高雅得让人厌恶。酒吧里有几张靠窗的桌子,上面铺着白色的桌布。我喜欢在傍晚,也就是结束了一天漫长的缝纫工作之后去那里,坐在某个靠窗的位子上,边读小说边品一杯马提尼。
十有八九,我不过就是读读书,抿抿酒,放松一下而已。但偶尔,坐在吧台的某个男顾客会点一杯酒送给我。之后,我们之间可能会、也可能不会发生什么——这取决于情况进展得如何。
通常我很快就能知道这位男士是不是我愿意结交的人。一旦弄清楚之后,我喜欢赶紧把事情往前推。我向来不是玩弄男人的料,也不会惺惺作态。而且说实话,我常常觉得跟他们聊天很无趣。美国在战后阶段是很可怕的,安吉拉,因为男人多了个自吹自擂的毛病。美国男人不仅赢下了战争,还赢下了世界 ,为此他们可自豪了。他们很爱谈论这件事情。我后来在打断所有闲谈,直入性事这方面变得相当拿手。(“我觉得你很迷人。我们去哪个地方单独待会儿吧?”)而且,我喜欢看男人在有漂亮女人赤裸裸地向他们求欢时所表现出的惊讶与喜悦,他们每次都会笑逐颜开。我一直很喜欢这个瞬间,好像你把圣诞节带进了孤儿院里一样。
格罗夫纳的酒保叫鲍比,他对我特别宽容。每当鲍比看到我跟酒店的某个客人一起离开酒吧的时候——跟我一个小时前才认识的男人一起往电梯走的时候——他都会非常贴心地低下头看报纸,毫不理会。要知道,在帅气的制服和专业的举止之下,鲍比其实有颗放荡不羁的心。他住在格林尼治村,每年夏天都会去卡兹奇山待两周,画水彩画,还在那边一个艺术静养所里赤身裸体走来走去给“裸体主义者”们看。不用说也知道,鲍比不是那种会评头论足的人。如果哪个男的给我的关注让我反感了,鲍比就会出面干预,请那位男士不要再烦这位女士了。我很仰慕鲍比,而且那些年在某个节骨眼上,也许我会跟他有一腿的,但我需要他给我当护卫,甚于他给我当情人。
至于酒店客房里的那些男人,我们会一起云雨一番,然后通常我都不会再见到他们了。
我喜欢在他们开口给我讲他们自己的事之前就离开他们的床。那些事我并不想知道。
如果你好奇我有没有爱上其中任何一位男士的话,安吉拉,答案是没有。我有情人,但却没有爱人 。一些情人变成了男友,少数几个宝贵的男友变成了朋友(这是最好的结果)。但没有什么进入了可能会被你称为真爱的领域。也许我只不过没有在寻找真爱而已,或者也许我被赦免了真爱。没有什么会像真爱一样,猛烈地将你的生活连根拔起——至少从我的所见来看,情况向来如此。
不过,我通常都很喜欢他们。有那么一阵,我跟一个年轻——非常 年轻——的匈牙利画家有过一段有趣的情缘,我们是在公园大道军械库的一场艺术展览上认识的。他叫波滕德,天真得要命。我们相识的那晚我就带他回了家,然后——就在我们马上要上床的时候——他跟我说他不需要戴避孕套,因为“你是个好女人,我相信你是干净的”。我在床上起身坐好,打开了灯,对这个年轻到可以给我当儿子的人说:“波滕德,听我说。我的确 是个好女人。但我得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你永远别忘:如果一个女人才认识了你一个小时就愿意跟你回家上床,那么她以前干过这种事。 永远,永远,永远 要戴避孕套。”
可爱的波滕德啊,脸圆圆的、头发剪得很难看的波滕德!
然后还有休——一个安静、和善的鳏夫,有一天他陪他的女儿来买婚纱。我觉得他特别可爱、特别迷人,于是在买卖结束之后,我把自己的私人电话号码塞给了他,说:“如果你想一起过一晚的话,随时打电话给我。”
我能看出我让他尴尬了,但我不想放他走!
大概两年以后,我在某个星期六的下午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休!他在重新介绍过自己——紧张得直结巴——之后,就很明显不知道这个天该如何聊下去了。我冲电话里笑了笑,赶快解救了他。“休,”我说,“接到你的电话真好。你不用觉得尴尬。我确实说了随时 ,要不你现在就过来吧?”
如果你好奇其中任何一个男人有没有爱上我的话——好吧,有时候他们会的,但我总能劝他们打消念头。一个刚刚经历了美妙性爱的男人很容易就会觉得自己恋爱了。那个时候,安吉拉,我在性这方面的确 已经很在行了,我自然是有了充分的练习。(就像我曾对玛乔丽说的那样,“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擅长两件事,上床和缝纫。”对此她回答说:“好吧,亲爱的——起码你选对了靠哪个赚钱。”)当男人被我迷得太过鬼迷心窍的时候,我就跟他们解释说他们爱上的不是我 ,而是床上功夫,通常情况下他们都会冷静下来的。
如果你好奇,与所有这些从未谋面的陌生男人的夜间际遇是否曾将我置于危险的境地,唯一诚实的回答是有 。但这并没有阻止我。我会尽可能小心,但在选择男人的时候,除了直觉之外我无所凭靠。有时候我会选错,这注定是会发生的。有时候,在紧闭的房门后,事情会比我想要的更粗暴、更不可预知。这不会经常发生,但会偶尔发生。当这种情况发生时,我会像狂风暴雨中经验老到的水手那样化险为夷。我不知道还能怎么解释。虽然偶尔我会度过一个不愉快的晚上,但我从来不觉得被永久 地伤害了。潜在的危险也从来没有阻止过我,这些风险我甘愿承担。对我来说,自由感比安全感更加重要。
如果你好奇我有没有因为滥交而良心不安过,我可以很坦诚地告诉你:没有。我的确觉得我的所作所为异于常人 ——跟其他女性的行为并不一致——但我并不觉得它让我变成了个坏人 。
要知道,我曾经以为自己是个坏人。在索然无味的战争年代,我还在因为艾德娜·帕克·沃森的事背负着沉甸甸的道德包袱,“肮脏的小婊子”这几个字也一直没有完全被我抛在脑后。但在战争结束后,我受够了这一切。我觉得这跟我哥哥被杀有关,也跟我认为沃尔特还没享受人生就撒手人寰这个痛苦的信念有关。这场战争给我灌输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生活既危险又稍纵即逝。因此,当你还在世时,不让自己享乐或冒险是没有意义的。
我可以倾尽余生努力证明我是个好姑娘 ——但这是对真实自我的不忠。我觉得即便我不是个好姑娘 ,我也是个好人。但我的胃口就是这样的,所以我放弃了剥夺自己真心想要的东西的念头。然后,我开始想办法取悦自己。只要我远离已婚男人,我就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坏事。
总之,一个女人在活到某个份上之后,就不想总是不停地感到羞耻了。
在这之后,她就可以自由自在地活出自己真实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