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步男(3)(2/2)
“手儿奈发生事故之后,我一直在考虑,是否真的没有办法能将她救活。接下来,我就想到了两种方法,一种就是拜托你去研究的从细胞中提取dna进行克隆的方法;还有一种就是逆转时间,回到过去的方法。当然,我当时也知道,不管哪一种方法都是脱离现实的,可是换一个角度想,哪里存在比这两种更加接近现实的方法呢?显然没有。所以还是只有这两种方法可行一些。
“说实话,一开始我觉得克隆的希望更大,可是由于没能通过医学部的入学考试,所以只好拜托你去研究。不过从另一方面说,我也想到,与其两个人都研究同一种方法,不如各自寻找各自的途径,这样才更有可能成功。所以我就开始了时间方向的研究。
“我调查了物理学当中许许多多的领域。当时我的想法是,首先要研究那些禁止时间逆行的物理法则,然后设法构造出那些法则适用范围之外的条件,这样就有可能实现时间的逆行了。
“于是我就开始了我的调查——相对论、量子力学、电磁学、热学、混沌学,诸如此类。可出乎我意料的是,不管在哪一个领域,我都没有发现禁止时间逆行的物理法则——换句话说,在我们今天所知道的所有物理学当中,没有任何禁止时间逆行的理由存在。
“不管哪一种物理理论或者物理法则,基本上都是以一组方程式的形式表现出来。当然,描述静态现象的方程组一般具有三个参数,分别用来表示空间中的三个位置;而动态方程组则会多包含一个表示时间的参数t。奇妙的是,无论是哪一组方程式,对于t的方向都没有要求。t沿着正方向变化也好,沿着负方向变化也好,方程式都是成立的。这实际上就是说,从物理学的意义上看,时间逆行并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在现实当中我们从来都没有遇到过时间逆行的事情呢?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这原因不是很简单吗?”我一边尽力回想着几十年前学习的那些物理学知识,一边回答说,“物理法则并不一定都表现成方程式的形式。比如说因果律——‘原因必在结果之前’的法则就没有对应的方程式。”
“很好,你提出了因果律——但因果律是确实可信的物理法则吗?仔细想想就会发现,所谓‘原因’、‘结果’之类的说法,其实是相当暧昧的概念。‘这个是原因,那个是结果’,其实都是基于人类的理性而做出的判断,而不是客观存在的、可以被仪器测定的规律。实际上,‘原因必在结果之前’的说法,和‘时间不可能逆行’的说法在本质上是一致的,你假定其中一种说法正确,然后以此来证明另一种说法的正确性,这岂不是在循环论证吗?说到底,你所说的仍旧是基于你日常生活的经验。但是对于我而言,我认为,这种日常生活的经验并不足以证明因果律的物理实在性。”
“好吧,你不承认因果律也没关系,至少你要承认热力学第二定律吧?那不也是包含了时间方向性的物理学法则吗?”
“就是所谓‘熵总是随时间而增加’的理论?我知道这个理论,它的意思不就是指事物总是向着更加混乱的方向变化吗?可是这一说法足够严密吗?无论在何种情况下,熵都是向着更加混乱的方向变化吗?确实,建筑会毁坏,杯子会碎裂,木桩会腐烂,钉子会锈蚀。但生物体呢?不断向更加高等的方向进化,这也能说是混乱吗?还有人类的文明呢,这也是在向混乱的方向变化吗?”
“你所看的范围太小了,如果放到全宇宙的范围来看,你的问题就不成为问题了。你要注意到,太阳是在不断散发能量的,正是利用了这些能量,地球上的生物体才能向着熵减少的方向进化。如果你把地球连同整个太阳系作为一个整体来考虑,你就会发现它们确实还在向着混乱的方向演化。”
“你这终究只是一种悲观的论调罢了。对我来说,热力学第二定律仍旧是一种相当暧昧的说法。它到底有什么意义呢?‘熵总是随时间而增加’,这一定律本身就已经使用了‘时间’这一词汇来进行表述,换句话说,热力学第二定律首先假定,宇宙中的某些因素决定了时间的方向性——可是,这种决定因素到底是什么?”
“我对物理学不是很了解,”我努力回想着学过的所有科学知识,“不是说,宇宙一直都在膨胀吗?越到未来,宇宙的体积就会越大,差不多就是类似这样的答案吧。”
“唔,我猜你就会这么说,可这个解释和熵增加的说法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吗?照你的解释,宇宙的膨胀也好,熵的增加也罢,如果确实能够观测到这些现象,就可以决定时间的流动方向;那么,如果观测不到这些现象,是不是说时间就没有流动性了?小竹田,你认为呢?假设我们闭上眼睛,这是不是就相当于我们观测不到外界的情况了?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能说时间也停止流动了吗?”
“呀,当然不能这么说。就算闭上眼睛,还是能感觉到时间的流动,因为我们的头脑里还能意识到时间的流动啊。”
“说得对!说得太对了!”你兴奋地差不多要跳起来了,“时间的流动和意识的流动根本就是一回事!是人类的意识构造出了时间的流动性!”
“不是那回事吧。虽然说人类的意识可以感觉到时间的流动,可那也不是你说的意思吧。”
“那好,你说说为什么意识可以感觉到时间的流动?”
“这应该是和记忆本身的特性有关。人们记得过去的事情,记不得未来的事情,这没什么可奇怪的吧?也就是说,记忆就是和记录相同的东西。不单单是我们的意识具有记录的能力,还有像磁带、光盘,甚至纸张等等都有记录的能力。它们都可以记录过去的事情,都不能记录未来的事情:这些东西和我们的意识都具有相同的性质。你前面说,意识决定了时间的方向,照你的逻辑推下来,岂不也可以说是纸和铅笔决定了时间的方向吗?”
“你知道‘薛定谔的猫’吗?”你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我一句。
“唔,知道一些。”我记得那是一个比较复杂的理论,于是仔细想了想,回答说,“那好像是用来责难量子力学当中的某个解释——好像是叫‘哥本哈根诠释’的思想实验。具体大概是这样的吧:假设有一个密闭的箱子,箱子里有一只猫和一个放射性粒子。粒子的半衰期为一个小时。也就是说,在一个小时以内,这个粒子发出放射线的概率恰好是百分之五十。此外,箱子里还有一个监测放射线的装置,一旦监测到放射线,就会放出毒气来把猫杀死。在一个小时之后,把箱子的盖子打开,看见死猫的可能性有百分之五十,看见活猫的可能性也有百分之五十。但不管是哪一种状态,至少在打开箱子之前就已经决定下来了——然而有些物理学家却不这么看。他们认为,在打开箱子之前,箱子里既有活着的猫,也有死了的猫,只是这两者都处于一种‘非实在化’的状态,一直要到有人打开箱子的那一瞬间,其中一种状态才会被实在化,而另一种状态则会完全消失。”
“说得不错。这其实就是理解世界的一种方法。密闭的箱子里既没有活着的猫,也没有死了的猫。猫究竟是死是活,必须得等到有人来把箱子打开,对猫的状态做出观察的那一瞬间才会确定下来。”
“嗯,但是这种考虑方法存在缺陷吧。要想确认猫的状态其实很简单嘛,我可以不打开箱子,只要摇一摇就行了。如果猫活着,它就会叫的。”
“摇箱子也是一种观察方式。在摇箱子的一瞬间里,活的猫和死的猫也就被实在化了。”
“用超声波扫描呢?”
“一回事。扫描的一瞬间就决定了猫的生死。”
“你既然这么说,那我问你,像婴儿的性别,也是在出生的一瞬间决定的吗?在此之前,孕妇怀着的既是非实在化的男性婴儿,也是非实在化的女性婴儿?”
“不错。不过,因为出生前都会使用超声波诊断婴儿的性别,所以实际上在诊断的时候性别就已经确定下来了。此外,像录像带的内容也可以说是在播放的一瞬间才确定;还有书信,在拆封之前它的内容也是不确定的。”
“接电话的时候呢?谁打来的电话也不能确定?”
“当然,那也是在接电话的一瞬间确定下来的。总而言之,所有的记录都并非是真实确定的记录,如果没有经过意识的观察,那么记录就不会实在化。从这个角度上说,我们所认为的记录其实只不过是我们意识的延伸而已。
“再举个例子,比如说月球。在人类踏上它的表面之前,那里既是非实在化的荒凉的无生命的世界,也是非实在化的充满了生命气息的世界。但随着人类的勘查,如今只有一个死寂的世界被实在化了,生命的世界也就随之归于寂灭——说到底,我们并不是在观察一直存续着的现象,而是我们的观察导致了现象的实在化。”
“唔,你的想法倒是很有趣。但这种想法与其说是科学,倒不如说是哲学,因为它根本都是无法用实验证明的。”
“不是我的想法有趣,而是量子力学本身就这么有趣。按照量子力学的观点,在静态的层面上,所有的物质都是由质子、中子、电子之类的粒子构成的。但在动态的层面上,在具体计算粒子运动的时候,量子力学又不把它们看作粒子,而是把它们看作波来进行计算。有趣的是,基于这种看法而得到的计算结果,竟然可以和实验结果吻合得相当好,而且无论是对粒子本身性质的预测,还是对粒子运动方式的预测,都得到了大量实验结果的证实,所以人们也逐渐倾向于接受这一看法。在这一基础上,又有一些物理学家提出了更加古怪的理论,他们认为粒子在没有接受任何观察的情况下都以波的形式存在,只有在其接受观察的时候,才会以粒子的形式表现出来。
“值得注意的是,这个理论虽然说的是微观粒子,但却很容易推广到宏观层面。‘薛定谔的猫’就是推广的一种方式。箱子里作为宏观存在的猫,它的状态受到微观粒子状态的影响,于是在人们做出观察的一瞬间,猫的生死状态也就随之确定了。”
“你说的这些东西都不能算是物理的范畴了。”
“但这确实是物理过程,物理学家们还专门给这个过程起了一个名字,称之为‘波函数坍缩’,而且这个过程是不可逆转的,即使停止观察也不会返回到初始状态。对薛定谔的猫来说,如果打开箱子的时候猫已经死了,那么关上箱子之后猫也不会再活过来——但是,这和时间完全没有关系。并不是时间的方向决定了死亡的不可逆转,而是意识的介入导致了这一情况。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明白,于是只是看着你,没有说话。
“这意味着,时间的流变就等于意识的流变!如果我们能够控制意识的流变,那么就可以控制时间的流变了!”
“根本就是妄想。”
“认为时间有方向的想法才是妄想。”你轻轻笑了起来,“这么说吧……呐,我问你,你我为什么要头朝上脚朝下站着?”
“……因为有重力呗。”
“不错。因为有重力,而且我们的大脑也感觉到有重力,所以才会保持我们身体的直立。当然,只要自己愿意,倒立也是可以的。时间也是一样。我们的大脑一定是感觉到了什么东西——也许是宇宙的膨胀,或者是熵的增加,又或者是粒子的衰变,反正总有什么东西被感觉到了——然后大脑才会将意识的方向——实际上也就是时间的方向——同这种未知的东西保持一致。但是现在,我想要把这个方向逆转过来,就像我打算倒立一样。”
“好吧,”我明白自己的物理学知识不足以找到你理论中的漏洞,“你说的意思我明白了,但这和立体定向放射治疗仪有什么关系?”
“你和我之所以能够保持身体直立,是因为大脑能够感知重力;而这个感知重力的器官其实就是隐藏在你我耳朵里的半规管。如果破坏了半规管,人就不能感知上下方向,也就无法保持身体的平衡了。同样的道理,我们之所以能够保持时间的流变方向,也是由于我们大脑中的某个器官能够感知到某些东西。假如把这个器官找出来破坏掉,我们也就可以不必再和时间的流变方向保持一致了。”
“这么说,你要患者的资料就是为了……”
“不错。我推测,时间知觉障碍症应该就是由于大脑中的时间感知器官损坏而导致的。如果在患者的大脑扫描信息中,能找到某些共通的不正常的部分,那么这些部分差不多可以肯定就是感知时间的器官了——而且,我也确实找到了这些部分,那是大脑当中的一个很小的区域,只有几公分大小,要想在不伤到其他部分的情况下破坏这个部分,非要利用立体定向放射治疗仪不可。”
“你不是要真的破坏自己的大脑吧?”
“准确地说,我只是要破坏大脑中特定的部分罢了。这样的话,我就可以从时间的流变中解放出来了。”
“可是你能保证这么做没问题吗?无论如何,你是在对大脑动手术啊。”
“只要没有损伤到其他部分就不会有问题。”
“可是你调查的那些患者都有各种各样不正常的地方,你怎么知道自己不会变得和他们一样不正常呢?”
“那是因为他们的大脑当中受损的不仅仅是时间感知的部分,在那部分附近的区域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所以他们才会表现出各种各样的精神障碍;如果只破坏时间感知区域的话,是不会有问题的。”你有些不耐烦地说,“浪费时间争论这种问题根本毫无意义,你还是赶快教我怎么操作这台设备吧。”
尽管我很清楚,你设想的这个可怕计划根本就不该实行,可我就好像是被你催眠了一样,居然就按着你的要求开始向你讲解了。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我也并非是在完全听你的摆布。当时我心中所想的是,现在我还说服不了你,但是等到适当的时候——比如说你不得不依靠我帮忙的时候——我再来说服你放弃这个计划也不迟。
“这个设备的使用方法很简单。只要将患者的头部固定好,送入处理室,关上门,然后在这个控制面板上选择‘x光扫描’,再点击‘开始’就可以了。”
我用鼠标点了一下屏幕上的“x光扫描”按钮,一条错误信息弹了出来。
“处理室内无患者,本操作无法执行。点击‘确认’按钮切换到演示界面。”
我点了“确认”,屏幕上显示出模拟的大脑内部结构。图像根据双眼的视差进行了立体化处理,同时也可以很方便地进行横切处理和透视处理。
“厉害啊!”你赞叹了一声,“要是我做学生的时候就有这种系统,肯定会认真努力去研究这个方向……画面的操作方法我大概还知道一点,让我自己试试看吧。”
你接过鼠标开始自己操作。看起来,你好像对操作电脑很熟悉,我看见你熟练地把光标移动到大脑的图像上,对它双击鼠标之后,大脑图像被放大显示了出来。
“怎么输入要治疗的部位?”你问道。
“一般情况下,程序在扫描患者的大脑之后,都会自动定位若干个可能发生了病变的部位,我们要做的就是从这几个部位当中选择真正发生了病变的部位就可以了。”
“不能手动操作吗?”
“你等等,我找找看。”我点开帮助菜单,“手动输入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输入坐标位置,另一种是用鼠标直接在大脑图像上点击。看起来应该是鼠标操作比较简单……在治疗区域的表面用鼠标确定若干标记点,然后系统就会自动把这些点用一条平滑曲线连接起来,围出一块区域。如果这个区域不符合要求,还可以继续标记更多的点,点数越多,区域就会越精确。”
你按着我的解释用鼠标在图像上点选出一块区域,然后这块区域被显示成了绿色。接着你按下了“开始治疗”的按钮,一条确认信息弹了出来。你再点了一下确认信息上的“yes”按钮,却又弹出一个新的窗口,要求你输入操作者的id。
“这是什么?”
“安全措施。确保一定是具备资格的操作者才能够操作这样的设备。”
“你有资格吗?”
“唔,申请使用权的时候一起给我了。”我报出一串数字。
你照着我说的把id输入进去。然后是最后的确认信息。yes。可以看到处理室里有一道红光闪烁了一下,画面上弹出一条新的信息:“指定的部分已经治疗完毕。要继续治疗其他部分吗?”
你看着屏幕上的提示信息,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我有点奇怪地问。
“小竹田,前面这些操作,能编个程序让它自动执行吗?”
“不可能。这个控制装置是治疗仪专用的,和通常的计算机不兼容,不可能自动执行。”
“那么,处理室里有控制装置吗?”
“怎么可能有呢?难道说要让患者自己给自己治疗吗?根本不会发生这种情况的。”
“现在不就是这样的情况吗?”你微微闭上眼睛,沉吟着说,“要不然,你帮我操作?”
“想都别想。”
“为什么?”
“如果你的理论有错误会怎么样?如果你找到的那个区域是维持生命存续必不可少的关键区域怎么办?就算不是必不可少的关键区域,这也毕竟在是对大脑内部动手术,稍有不慎就会让你变成废人。我虽然不是医生,但至少也知道会有什么严重后果。真要是发生这种事情,不要说你,就连我的下半辈子也跟着完了。如果真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倒也罢了,可如果是因为你自己的理论出错,那我的这个责任也担得实在太冤枉了。”
你突然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小竹田,你还留恋着你的人生啊。看起来,你对现在这个没有手儿奈的人生相当满足呢。”你猛然间收住笑容,换作一副严肃的表情,“但我不一样。我一直都牵挂着手儿奈。而且,我从最初就没有真的打算依靠你来解救手儿奈。”
听到你的指责,我不禁重新审视自己刚才的言行。我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那不是很难得的赎罪机会吗?难道我真的是一个自私自利,只知道考虑自己的小人?可是话说回来,手儿奈的死真的有我的责任吗?
你从大衣口袋里把手提电脑和手儿奈的照片一起拿了出来——那件大衣破得几乎都和擦地的抹布没什么区别了。
“我用这个东西代替我进行操作。”
你很熟练地用一根电缆把手提电脑接到控制系统的鼠标键盘输入口上,又用另一根电缆接到监视器的信号输入端,接着就调用了一个不知名的程序。程序运行了一会儿之后,立体定向放射治疗仪的处理室的门便打开了。
“我现在进去把头固定住之后,处理室的门就会自动关上,接下来的一切工作都会由这台电脑为我自动完成。不管我出了什么问题,都和你没有任何一点关系。即使警方传讯你,你也只需要把这台电脑拿给他们看,就可以开脱罪责了。”
“等等,你要是不打麻药……”
“不需要打麻药,大脑内部根本没有感受痛觉的器官。”
你进入处理室几秒钟之后,电脑程序就自动开始运行了。立体定向放射治疗仪的监视器屏幕闪烁起来,上面出现了无数的几何图形,在疯狂地闪烁跳动着。我本来以为立体定向放射治疗仪这样的设备里面应该不会有声音传出来,可实际上里面不但有声音,而且那声音听上去还相当可怕,几乎都不是人间该有的声音。听着那些声音,我的头发都竖了起来,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凝固了一样,恨不得用指甲把自己脸上的皮肤一条一条撕下来。而且就算拼命捂住耳朵,那声音还是刺入了我的鼓膜,一直刺入我的大脑之中。
我实在忍受不了,放声尖叫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恐怖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然后处理室的门又一次打开,你摇摇晃晃地从里面爬了出来。
“你没事吧?”我差不多也要被那声音弄得神经崩溃了,看见你出来,赶快过去把你扶起来。你身子软绵绵地靠在我的肩膀上。
“没事,我身上哪儿都不痛不痒,也不难受,只是好像休克了一会儿。”
我支持不住你的体重,于是扶着你走到床边上,让你坐了下来。
“奇怪啊?!”你猛然看到了自己的手,把手握成拳头再张开,连着做了几次。“小竹田,你有手表吗?”
你抓住我的手臂拉到自己面前,盯着我手腕上的手表看了半天。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变化?!”
你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到桌子旁边。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当前的时间。你呆呆地看着上面的数字,过了一会儿,双手捂住脸,慢慢滑倒在椅子上。
“什么地方弄错了,不应该这样的。”你神经质似地扯着自己的头发,“不行,就算这一次失败了,我还是不能放弃。”
“还是放弃了好,”我安慰着你,“对大脑内部动手术,能够平安结束就足够谢天谢地了。况且你自己对自己的大脑处理过了,现在再想做什么都做不成了。”
确实,你能安然无恙地从处理室里出来,已经很让我惊讶了。从你进去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担心你会死在里面,或者最少也会被变成一个废人。现在看你的身体似乎没有任何不妥,我也稍稍安心了一点。
“你!”你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但身子晃了一下,幸好及时扶住了桌子,“你就一直光想着你自己!”
我吃了一惊。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你就真的不是只考虑你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