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1/2)
此刻,在我屋里闷热难耐的空气里,又出现一块需要填补的空间和时间;一段时空,介乎于此时此地和彼时彼地之间,被晚餐打断。餐盘送上楼来,仿佛这屋里住着一个腿脚不便的人。一位病人,一个被人废掉的人。没有有效护照。没有出路。
那天的情形就是这样,我们试图用刚弄来的假护照跨越国境,那上面的个人资料全是伪造的:比如卢克从未离过婚,根据新颁布的法律,这样我们才算是合法夫妻。
我们对那个人说了要去野餐后,他朝车里望了望,看到我们的女儿在那些被她玩得百孔千疮的小动物群里睡得正香,然后拿着我们的护照进屋去了。卢克拍拍我的手臂,仿佛想舒展一下身子似的下了车,透过移民大楼的窗户注视那人的举动。我呆在车里。点燃一根烟,镇定自己,深深吸上一口,徐徐吐出,沉浸在虚假的惬意中。我望着两名身穿陌生军装的士兵,那时,这身军装已逐渐为人们所熟悉。他们懒洋洋地站立在黄黑相间的升降式关卡旁。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其中一个正望着远处桥面上的海鸟,它们时而翱翔翻飞,时而停足在桥栏杆上。我不禁随着他的目光也朝它们望去。一切都呈现着往常的颜色,只是亮堂了一些而已。
但愿一切顺利,我在心里祈求。保佑我们如愿以偿。保佑我们过去。保佑我们到对面去。只要这一次让我如愿,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至于我以为自己能为哪一个也许根本毫无用处,甚至对我的话一无兴趣的倾听者做些什么,我永远不会知道。
这时卢克回到车里,未免过快了一点,只见他打开车锁,掉头就开。那人拿起了电话,卢克说完,开始加大油门快速前进。前面出现沙土路,接着是树林。我们跳下车,狂奔起来。一间藏身的农舍,一只逃命的小船,我不知两人心中期待的是什么。卢克说护照不会有问题,两人来不及做任何打算。或许卢克心里早已有计划,一种像地图似的东西。至于我,只管拼命向前跑:向前,向前。
我不想讲下去了。
我可以不讲的。我可以什么都不讲的,不管对自己还是对别人。我满可以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可以告退,到此为止。因为它有可能让你深陷其中,陷在过去,不能自拔,万劫不复,无以逃脱。
别让那些杂种骑在你头上。她从这句话里受益无穷。
为何而战?
那绝对不行。
爱?大主教说。
这个话题不错。我了解这个东西,可以来谈谈。
不,是恋爱,我更正道。坠入爱河,这是过去人人都曾有过的经历,尽管方式各不相同。他怎么可以如此满不在乎,甚至嗤之以鼻?似乎它在我们的生活中不足挂齿,是无用的虚饰,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恰恰相反,爱艰难棘手,绝非易事。它在我们的生活中举足轻重,人们通过它了解自己。假如哪个人不曾恋爱,一次也不曾有过,这个人就不像正常人,而像是外星来的异形人。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
坠入爱河,我们这样形容。他让我倾倒。我们是堕落的女人。这种向下坠落的感觉令我们痴迷:它是那样的美妙动人,像飞,但同时又那么可怖,那么极端,那么希望渺茫。上帝就是爱,人们曾这么说,可我们将其颠倒过来。爱,就像天堂,总是近在咫尺。越是难以爱上身边那个具体的男人,我们对抽象绝对的“爱”便越发坚信不疑。于是我们总在等待,等待爱的化身出现。等待那个字眼变成活生生的人。
它也曾一度发生。那种爱来去短暂,在心中如皮肉疼痛一般不留丝毫痕迹。某一天你会望着那个男人,心里想,我爱过此人,用的是过去时态,并且会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不知自己怎么竟会做了这么一件令人吃惊、靠不住的蠢事,同时会恍然大悟为什么朋友们当初对此避而不谈。
此刻回忆起这一切,让人感到无限安慰。
还有些时候,即便还在热恋中,陷在情网里,你会在午夜霍然梦醒,月光透过窗子洒在他熟睡的脸上,使他眼窝的暗影比在白天显得更凹更深,这时你会想,有谁了解他们独自一人或与别的男人在一起时都干些什么?有谁知道他们说些什么或有可能上哪里?谁能说出他们的真正面目,在每日所见的外表下面?
在那些时刻,你多半会想:假如他不爱我了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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