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尽劫难 2002-2003(7)(1/2)
传说(二)
“很久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伊格纳西亚说,“就在第一场小雪把活着的人与死去的人安全隔离开来时。很久以前。那是有记载的历史开始之前。那时,万物都会说话,人们拥有神奇的法力。那时,有个男人和妻子以及两个年幼的儿子住在树林里。他们靠着不多的东西活得挺好,日子过得不赖。可后来,这个男人注意到,每当他准备出去打猎时,妻子就穿上她异常洁白的鹿皮衣,戴上羽毛和骨头耳环,以及她所有漂亮的饰物。第一次,丈夫认为妻子是准备向他奉献自己。可当他拉着雪橇上的肉回到家时,却发现妻子已换回原来的旧衣服。他心生嫉妒。第二次,男人准备出去打猎时,妻子也像上次一样穿戴好漂亮的衣服和饰物。但男人半路折回家,藏了起来。等妻子把儿子留在家里,穿着漂亮衣服走进树林时,他偷偷在后面跟着。男人的妻子爬上一棵树,男人注视着妻子。妻子拍了三下树,从树里爬出来一条蛇,一条大蛇。是的,一条大蛇。那男人的妻子和那条蛇在树上互相爱抚。男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和蛇纠缠在一起,啊,天哪,她爱那条蛇胜过丈夫!”
“别胡说八道!”
“哦,闭嘴,马尔文。”
那两个女人皱着眉头,你瞪我,我瞪你,最后,马尔文转过头看着拉罗斯,用唇语示意,你看伊格纳西亚在胡扯。
“你瞧,拉罗斯,那条蛇想和那个女人握手,可蛇没有手。他们想互相亲吻,可蛇没有嘴唇。他们只是互相纠缠在一起。”
伊格纳西亚挥舞着胳膊,演示给拉罗斯,给他看是怎么一回事。
“这算什么故事?”拉罗斯问。
“神圣故事。”伊格纳西亚说。
“好……吧……”拉罗斯从情景喜剧里那些什么都懂的八岁孩子那儿,懂得了这个年龄的孩子心里怀疑可嘴里还说好。
“我知道这个故事,”马尔文说,“很吓人,不适合讲给小孩听。”
“也许吧,”伊格纳西亚说,“可这是个关于生存的故事。这孩子能听懂,他胆子够大。”
她继续往下讲。
“那个男人嫉妒那条蛇。所以,第二天,他出去打猎。他回来后,跟妻子说,他杀了头熊,叫她把熊肉拿回来。等她离开,他穿上裙子,来到那条蛇栖息的大树下。他敲了三下树,那条蛇出现了。接着,他用长矛刺穿蛇的身体,把它杀死。他把那条蛇带回木屋,切成块,煮成蛇羹。”
“蛇羹?”
“是的,孩子。”
“很久以前的人吃蛇羹?”
几个老太婆皱着眉头彼此看了一眼。
伊格纳西亚说:“很久以前的孩子没电视看,他们闭着嘴巴听故事,不会乱插嘴。”
马尔文说他的问题问得好,马尔文会回答的。
“他们只吃过这一次蛇羹。”她说。
“好吧,”拉罗斯说,“我的意思是,不问不行,这事太奇怪。”
“那我接着讲故事,”伊格纳西亚说,“当那女人最后回到家时,她说,丈夫所说的那地方没有死熊,没有熊肉。她找过了,可什么也没找到。丈夫叫她别担心,说他已经做好肉羹了。”
“等等,”拉罗斯插话,“用她……的那条蛇做的肉羹?”
“她爱的那条蛇,没错。”伊格纳西亚说。
“那就像……”
“是这故事的寓意。”马尔文说。
“她吃了吗?”拉罗斯盯着几个老太太一,脸不忍心。
伊格纳西亚点点头。
“啊,”拉罗斯叫道,“越来越糟了。”
※
“这哪算生活,”奥蒂坐在车里说,“不过总算是活着吧。”
“做这种透析让人发疯,”朗德罗说,“不过你真是坚强啊!”
“要不是因为巴普,我早就死了。”
“她爱你。”
朗德罗发现,患慢性病的人要么反应迟钝,只知道看电视,要么语出惊人,一针见血。反应迟钝的病人更容易相处。但奥蒂一直在问这样的问题,而且态度和蔼,又体谅人,他差点忍不住说实话。
“我们现在仍然相爱,美好的感情一直存在,”朗德罗说,“对我来说是这样。”
“我明白了。”奥蒂说。
“我跟你一样,奥蒂。没有她,我大概早就完蛋了。可这种感觉不是相互的。”他笑了,不过,是那种心力交瘁的笑。
即使他放弃生命,艾玛琳也不会放弃,她肯定会坚持活下去,为了孩子,为了她自己。美好的东西是靠不住的。朗德罗认为,艾玛琳已在他们之间竖起一堵墙。他甚至想象得出:是砖墙,可至少留着空隙,也许还有窗户。她有时会把双手伸过来,没有握拳,墙另一侧孤单的朗德罗会急匆匆地抓住她的手。他明白,她竖起那堵墙是因为发生的事而责备他。她说他浑浑噩噩,好像沉睡不醒,这让他不明白。他睁着眼睛。他开着车,把车停到奥蒂家的车道上。
朗德罗把奥蒂送进屋,安顿在窗边,巴普在窗边放了一个野鸟喂食器。朗德罗走出去,给空空的喂鸟器加满食物和水。他在山雀越发尖厉的斥责声里听出了冬天已经到来。他坐进车里,想起口袋里的两片氧可酮 [1] ,这是从他给奥蒂拿的一个新处方药里偷偷藏起来的。只有两片。他想扔掉,但没扔。他开车往家走。今晚他还要开车接送病人去什么地方吗?不用了。他抠出那片药,吞下肚。只有一片,没什么用。这一片还不能让他放松下来。
你抵抗,抵抗,抵抗,最终斗志消磨殆尽。虽然他已多年滴酒不沾,但最近,哦,就这个夏天,他的病人情况恶化,而且他只能无助地等待艾玛琳的亲近,这让他更加脆弱。这是个借口吧,他应该坚强一些。去年春天他制作了耶稣苦路十四站 [2] ,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把耶稣的受苦称作他的激情。耶稣受苦时没有服用镇痛药,他亲眼看见艾玛琳分娩时没用镇痛药。她想要镇痛药,但只有生乔塞特时运气好,用上了。有两次,那位可靠能干的麻醉师不在印第安健康服务医院值班。艾玛琳不想用脊髓麻醉法,也不想用持续时间长的硬膜外麻醉,也不想因此患上头痛症。她说,没有可靠的麻醉师,她痛得死去活来。后来她去卫生院产房看望朋友,被那里的气味刺激得血压飙升,双手颤抖。她头晕目眩,必须坐下才行,是身体的反应吧。但像所有女性一样,她说,她觉得值。
或许耶稣也是这么认为的,朗德罗一边往家走一边想。又或者,看看耶稣拯救的那些狗屁不是的可怜虫,就像朗德罗一样,他们也忍受不了痛苦,还问为什么。
朗德罗决心把另一粒药扔进马桶,冲下去。他听到屋里传来喊叫声。走进门,他发现斯诺和乔塞特正在打架,两人用手边挡边打。至少,她俩没用拳头,没有撕扯对方的头发。他踢掉靴子,站到她们之间,把她俩分开。
他两只手各抓住一个女孩的一只手腕,可她俩绕过他,还要伸手去打对方。最后,她俩终于停下来,阴沉着脸挣脱了朗德罗,同意各自到房间对面的角落里,隔着距离谈一谈。乔塞特噘着下唇,砰地坐下,双臂交叉,一只脚轻轻抖动;斯诺则双膝并拢坐下,眼睛看着染成亮橙色的指甲。
“怎么了?”朗德罗问。
斯诺说我喜欢霍利斯。
“可他喜欢你。”斯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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