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区神甫的时间(2/2)
第二天来上工的只有断了一根手指的塞拉芬。怒气冲天的神甫重又坐上轻便马车跑遍了整个村庄,结果他看到的是:雇用的农工要不就是不在家,要不就是卧病在床。
这一天,神甫憎恨太古所有的农民,说他们懒惰,游手好闲,又爱钱。他在主的面前,热切地为自己这种跟上帝仆人身份不相称的感情辩解。他再次向上帝讨教。“给他们提高一点儿工钱,”上帝对他说,“你给他们一天十五个格罗什,这样一来,今年的干草虽说你不会得到任何利润,但是明年你就能弥补今年的损失。”这是一个聪明的主意。筑堤的工作有了进展。
先是用大车从小山外运来沙子,然后将沙子装进麻袋,再用麻袋将河封堵住,就像给河治伤似的。最后往堆好的麻袋上填土,再在土层上种草。
教区神甫怀着欢快的心情瞧着自己的作品。现在河完全跟牧场分隔开了。河看不见牧场,牧场看不见河。
河已不再尝试从给它规定的地方挣脱出来了。河径自平静地流淌,仿佛陷入了沉思,人们看它再也不是一望无际的水汪汪的一片了。沿着河的两岸,牧场披上了绿装,然后又有蒲公英开放。
在神甫的牧场上,花儿在不停地祈祷。所有圣玛格丽特的花,圣罗赫的风铃草,还有普通的、黄色的蒲公英都在祈祷。由于无休无止的祈祷,蒲公英的躯体物质性变得越来越少,黄色越来越少,越来越不结实,直到六月,它们变成了纤细的白绒球,那时上帝为它们的虔诚所感动,派来一阵阵温暖的风,把蒲公英洁白绒球的灵魂带上了天。
同样是那些温暖的风在圣约翰节送来了雨。河水一寸一寸地往上涨。教区神甫夜不成眠,食不甘味。他在河滨的土堤和牧场上跑来跑去,观察河水的涨势。他用棍子量水位,悄声嘟哝着,有咒骂,也有祈祷。可是河并不顾念他。河水顺着宽阔的河床流淌,打着漩涡,从下边冲坏了不牢固的堤岸。六月二十七日,神甫的牧场开始浸水。教区神甫带着棍子沿着新堤奔跑,他绝望地看到,水是多么轻松地灌进了那些缝隙,顺着只有它自己知道的路线潜流,渗到了土堤下边。第二天的夜晚,黑河的水摧毁了沙土堤坝,泛滥开来,像每年一样淹没了牧场。
礼拜天,神甫在布道台上将河的行径与撒旦的所作所为相提并论。他说,撒旦每天,一个钟头接着一个钟头,像水一样侵害人的灵魂。说这样一来,人就会被迫不断努力构筑堤坝。说对每天的宗教义务最轻微的忽视都会削弱这堤坝。说魔鬼的顽强可与水的顽强相比。说罪恶渗漏出来,流淌,点点滴滴汇聚在灵魂的翅膀上,而恶之凶狂会淹没人,直到人落进它的漩涡,沉到底。
作过这样的布道之后,神甫还激动了许久,许久,入夜也不能成眠。他由于对黑河的憎恨而不能入睡。他对自己说,不能憎恨河,不能憎恨混沌的水流,也不能憎恨植物,憎恨动物,要恨也只能恨地区的自然地貌。他,作为一名神甫怎能有如此荒谬的感觉:憎恨河?
然而这毕竟是一种憎恨。教区神甫关心的甚至不是被淹的干草,而是黑河的不理性,是黑河愚顽的顽强劲儿,是它的麻木不仁,它的自私和无边的愚鲁。每当他这样想起黑河的时候,热血便在他的太阳穴里搏动,便在他身上循环得更快。它开始使他惴惴不安。夜里不管什么时候,他常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然后走出神甫宅邸,走到牧场。冷空气使他清醒过来。他暗自好笑,暗自说:“怎能生河的气?它不过是地上的一道普通的深沟罢了。黑河只是条河,别的什么也不是。”然而,当他站立在河岸上,所有的想法又回来了。厌恶、极端的反感和疯狂又重新控制了他。他最想干的一件事便是用土去将它填平,从发源地直到出口。他举目四望,确保没有人看到他后,折了一根赤杨树枝,狠狠地抽打河的圆柱形、恬不知耻的巨大躯体。
[6] 圣约翰节是基督教的一个节日。一般在六月二十四日即夏至后第三天。原来西方礼拜仲夏太阳的活动很普遍,已经扎根在人们的心中。基督教将这个日子定为约翰的纪念日,称圣约翰节。&8203;
[7] 兹罗提与格罗什是波兰货币的主币与辅币单位。一百格罗什等于一兹罗提。&8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