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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报声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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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由于预料或警觉到危险而产生的一种不愉快的强烈的情绪。

相关词语:恐怖、惊恐、惊慌、惊吓、警报。

在别的防空洞里,有人唱起了《德意志高于一切》,有人还在污浊的空气里争论不休,在费得勒家的地下室里没有这样的情况。在这里,只有恐惧和忧虑,还有罗莎·休伯曼那僵硬的嘴唇里低声哼唱的歌。

在警报结束前一段时间,亚历克斯·斯丹纳——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把抱着他妻子的两个孩子劝开了,伸出手去抓住儿子的一只手。严肃地注视着前方的科特也轻轻握住妹妹的一只手。地窖里的每个人都握着另一个人的手,这群德国人仿佛围成了一个圆圈。冰冷的手在别人温暖的手中融化,有些时候,还能感觉到另一个人的脉搏在跳动,这跳动是通过一层苍白而僵硬的皮肤传过来的。有的人闭上双眼,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或者只是在期盼空袭结束的信号。

他们该得到更好的结局吗?

他们中有多少人主动迫害过其他人,有多少人追随着希特勒的目光,背诵着他的语录?罗莎·休伯曼,这个窝藏犹太人的女人,她需要负什么责任吗?还有汉斯·休伯曼呢?他们都是罪有应得吗?那孩子们呢?

虽然我不能允许他们引我误入歧途,但是我对每个问题的答案都饶有兴趣。我只知道一点,这天晚上,除了最小的孩子们以外,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我的存在。他们想到了我,听到了我的声音,想象着我的两只脚踏进了厨房,走下了楼梯。我是他们口中的建议,是他们内心的忠告,人类大抵如此。当我读到偷书贼描述这晚的文字时,心中涌出对他们的怜悯之情,尽管这种怜悯比不上我从集中营拾起灵魂时感受到的怜悯那般深切。地下室里的德国人值得同情,不过他们至少还有机会。地下室不是淋浴室,他们不会被送到里面去“洗澡”。对这些德国人来说,生命仍然可以延续。

在这个不规则的圆圈里,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莉赛尔一手拉着鲁迪,一手拉着妈妈。

只有一个念头让她悲伤。

马克斯。

要是炸弹落到汉密尔街上,马克斯怎么躲得过去?

她环顾费得勒家的地下室,它比汉密尔街三十三号的地下室更坚固,也更深。

她不作声地问爸爸。

你也在惦记他吗?

不知道爸爸是不是听懂了这个无声的问题,他冲女孩点点头。几分钟后,三声警报响起,告知大家暂时的平安。

汉密尔街四十五号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有人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一支香烟传来传去。

正当鲁迪·斯丹纳刚要把这支烟送到嘴边,不料他爸爸一把夺下。“你还不能抽烟,杰西·欧文斯。”

孩子们和父母紧紧拥抱,过了好几分钟,当他们爬上楼梯,踏进赫伯特·费得勒家的厨房时,他们才完全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还将继续活下去。

房子外面,人们在街上安静地走着。许多人抬头望望天空,感谢上帝自己还活着。

休伯曼一家回到家后径直来到地下室,可是看起来马克斯不在这里。在昏暗的灯光下,他们看不到他的影子,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马克斯?”

“他失踪了?”

“马克斯,你在吗?”

“我在这里。”

他们原本以为声音是从床罩和油漆桶后面发出来的,但莉赛尔第一个发现他竟然就在他们面前。他那张憔悴的脸掩藏在油漆和布中间。他坐在那里,脸上一副惊恐的样子。

他们走过去,他又开口了。

“我忍不住了。”他说。

罗莎回应了他,她蹲下身子朝着他。“你在说啥呢,马克斯?”

“我……”他挣扎着回答,“我趁外面没人的时候,到走廊那儿,把起居室的窗帘掀开了一条缝……我能看到外面,只看了几秒钟。”他已经有二十二个月没有见到过外面的世界了。

没有愤怒,没有责备。

爸爸说话了。

“看上去怎么样?”

马克斯难过又震惊地抬起头。“天上有星星,”他说,“它们刺痛了我的眼睛。”

他们四个人。

两个人站着,另外两个人还坐着。

这天晚上,他们都看清了一些东西。

这里是真正的地下室。这里有真正的恐惧。马克斯恢复了理智,站起来回到床罩后面。在楼梯下面,他想祝他们晚安,却没有说出口。莉赛尔得到了妈妈的允许,一直陪他到清晨。她读着《黑暗中的歌》,而他一直在素描本上写写画画。

“从汉密尔街的一扇窗户望出去,”他这样写道,“星星灼伤了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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