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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纸的背面(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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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人们总会遇到某些意义非凡的决定性时刻,尤其是在他们的孩提时代。对某个人来说,它是杰西·欧文斯事件。对另一个人来说,则是吓到尿床引起的一件事。

1939年5月末的一个晚上,那晚与别的晚上没什么不同。妈妈在熨衣服,爸爸出去了,莉赛尔擦干净了前门,仰望着汉密尔街的夜空。

刚才,这里进行过一次游行。

穿着咖啡色衬衣的民族社会主义德意志工人党(通常称为纳粹党)极端分子,沿着慕尼黑大街游行。他们骄傲地扛着旗帜,高昂着头,就好像下面有根棍子在撑着一样,嘴里一直高唱着《德意志高于一切》。

人们也像往常一样欢呼鼓掌。

他们一路上情绪高昂,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到底是何处。

站在街上围观的人群中,有的手臂笔直地行举手礼;有的把手掌都拍红了;有些人像迪勒夫人一样矜持地绷着脸;还有一些人,像亚力克斯·斯丹纳,散布在人群中,像木头桩子似的站着,缓慢、服从地拍着手,尽职尽责。

莉赛尔和爸爸、鲁迪一起站在小路上。汉斯·休伯曼阴沉着一张脸。

一份重要数据

1933年,百分之九十的德国人表示无条件支持阿道夫·希特勒。这就意味着,有百分之十的人没有做出这种表态。

汉斯·休伯曼就在这百分之十中。他这样做是有原因的。

那晚,莉赛尔又做噩梦了。起初,她梦到了那些穿着咖啡色衬衣游行的人,可是很快他们就让她上了一辆火车,等着她的依然是那可怕的一幕——弟弟睁着双眼凝视着她。

莉赛尔尖叫着醒来时,立刻发现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她感到床单下面暖暖的、湿漉漉的,还能闻到一种味道。开头她还企图说服自己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可是爸爸走进来搂住她时,她哭了,趴在爸爸耳边承认了这件事。

“爸爸,”她悄悄说,“爸爸。”这两个字就够了,他可能闻出来了。

他温柔地把她从床上抱下来,带她到盥洗室里。几分钟后,关键的一刻来临了。

“我们把床单扯下来。”爸爸说。等他伸手扯床单的时候,有个东西跟着床单啪的一声落到了地上。是一本黑色的印着银色字母的书,恰好落在这高个子男人两脚中间。

他低头看了看书。

他又看了看女孩。她胆怯地耸耸肩。

然后,他专注地看着书,响亮地读出了书的名字——《掘墓人手册》。

原来它叫这个名字,莉赛尔想。

沉默在他们之间静静蔓延。这个男人,这个女孩,这本书都无声无息。男人拾起书,用温和的声音说起话来。

两人的对话

“这是你的吗?”

“是的,爸爸。”

“你想读它吗?”

仍然是:“是的,爸爸。”

一个疲惫的微笑。

一双闪烁着光芒的眼睛。

“那我们最好待会儿再来读。”

四年后,当莉赛尔在地下室里开始写作时,这次不幸的尿床事件让她有如下的感慨:首先,最庆幸的是爸爸发现了那本书。(幸好以往要收洗床单的时候,罗莎都让莉赛尔自己铺床叠被。“快点弄好,小母猪!你要磨蹭一整天吗?”)其次,她为汉斯·休伯曼在她的教育中所起的作用而感到无比骄傲。她写道:

你不会想到,教会我读书的不是老师,而是我爸爸。别人都以为他不是个聪明人,虽然他确实读得不快。但不久我就了解到,文字和写作曾经拯救过他的生命。或者,至少说,是文字和一个教他拉手风琴的人救了他……

“眼下,”那晚,汉斯·休伯曼把床单洗干净并且晾好之后回到了房间,“得开始我们的午夜课堂了。”

昏黄的灯光亮了起来。

莉赛尔坐在冰冷的干净床单上,又害臊,又兴奋。她一想到自己尿床的事就觉得无地自容,可是她要开始读书了,她要开始读那本书了。

这个念头让她兴奋不已。

一个十岁的读书天才即将诞生。

假如能够那么容易的话。

“实话告诉你吧,”爸爸事先解释道,“我自己也不太会读书。”

但这并不影响他缓慢地阅读。如果说有什么影响,那就是他的缓慢的朗读速度反而帮助了莉赛尔,减轻了女孩因为不识字而产生的沮丧感。

最初,汉斯·休伯曼手里拿着书审视了一番,觉得有些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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