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2)
没有方法可以逃离。就算写信,也无法送到爱德与奈吉手中。他撕掉信纸,打开窗户,凝结的夜色滴淌进来。然后神维持着沉默。
高耸的墙下有一条溪流般的小巷。如果撕开窗帘或被单代替绳索的话……他没有自信能抓着绳索下到平地。
他忽然想到了。刚才艾凡斯出去的时候,没听到上锁的声音……
是自己疏忽没听见吗?
每次听到上锁的声音,纳森就一阵痛苦,宛如遭到钝器重殴肚子一般。他不可能听漏了。
他取出书本,把小书柜挪开一些,握住门把,旋转往前拉。打开一条缝了。
艾凡斯真的忘记上锁了。好机会!
如果要逃脱,现在是唯一的机会。万一没逃成而被抓到,可能会被宰掉。
纳森关上门,匆忙收拾东西。但决定把为完成的《悲歌》丢下。若是带着它逃跑,艾凡斯或许会纠缠不休地追上来。诗句他一字一句记得一清二楚。现在最重要的是成功逃离。
还有什么应该带的东西?什么都不用,愈轻便愈好。
墙上的烛台没有点火,所以走廊一片漆黑。纳森紧挨在墙上,蹑手蹑脚地前进。他窥看楼梯底下。玄关前的大厅也是暗的。他悄悄走下楼梯。
打开玄关门时弄出了一点声响。他走下拱门的石阶,避开路灯,融入夜色中奔跑。可能是因为没有好好进食,气喘吁吁,脚步蹒跚。即使如此他还是跑。黑暗勒紧了他的身体。路他大概知道。去“马修斯”的时候,他把路线记在脑里了。爱德与奈吉寄住的解剖教室在从“马修斯”去《公众日报》社的途中。不管是孑然一身地投奔过去,或是曾经被捕下狱,还有哀求别人救助,他都已经没有余裕去感到羞耻了。他把虚荣全抛弃了。
在夜晚的伦敦,没碰上拦路打劫就算是奇迹了。纳森没必要害怕遇上打劫的或是强盗,因为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被抢。
——我身上没钱。
——没钱就把衣服脱下来!
——好,你要啥都给你。
幸而现在是夏天,就算被剥个精光也无所谓。
纳森拼命地跑。有东西碰上了他的小腿。路灯微弱的灯光照出一条宛如从黑暗中挤出来的黑影。是狗。一条狗跟在纳森旁边小跑步前进。好像也不是跟着他来,只是碰巧要去的方向相同吗?
先前在艾凡斯允许下前往“马修斯”时是白天。太阳西下后,城市的模样整个改观了。他回溯记忆,把眼前朦胧不清的建筑物与记忆中的景象重叠在一起确认。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四分五裂了。粉碎的身体即使如此仍不停地奔跑。两侧的人家从窗户淌出血来,纳森在血泊中泅泳着,喘息化成鸟的振翅环绕住他。羽翼包裹住他破碎的片片,强而有力地载运着他。
奇迹发生了。纳森在深夜的伦敦,没碰上任何拦路打劫的强盗,来到了“马修斯”前面。咖啡馆早已打烊,小小的广场因为黑暗,与夜空融为一体。在深夜也不停迸射的喷水池,水花宛如一把把射出的刀刃,在夜里镂刻出银丝。
能够逃离,对纳森而言是比什么都难以置信的奇迹。神还是眷顾了他这个地上的渺小存在。
前方的道路,他不再害怕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