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勒的快乐度假营(2/2)
自从我和内勒进行了那次交谈,我开始更加留心身边发生的奇迹。昨天,在和我一起散步时,李熙停下来系鞋带。突然,莫名其妙地,她用来搁脚的那块石头开始毫不费力地倒着掉向天空,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前天,乌齐正要用三角框摆放台球时,其中一颗台球突然变成了蛋。其实,我也渴望施展自己的第一个奇迹——什么样的都行,哪怕显得非常愚蠢。内勒说,如果我特别想施展奇迹,就意味着奇迹的发生非常重要,而这正是我永远无法施展奇迹的原因。也许他是对的,但他的整个解释显得既含混又荒诞。
内勒说,这并非他的解释。真正的原因是,这地方本来就没有道理可讲。前一刻,你还在自杀;紧接着,你发现:嘭!你来到了这里,身上带着伤疤,同时背负着抵押贷款。而且,为什么只有自杀的人来到这里?为什么正常死亡的人不会来到这里?不知怎的,这一切似乎毫无道理。要么忍受,要么拒绝,懂我的意思吗?虽然没那么好,但事情也可能比这糟糕得多。乌齐成天和他的新女友待在一起。离这里不远有一条河,他的新女友在教他怎么划单人划子和钓鱼。这事非常奇怪,因为就拿我来说,可能除了内勒的狗,我几乎从未听说或见过这里有任何其他动物。说不定,就连那条狗也可能压根儿不存在。乌齐没有什么可以回报,但纯粹为了不觉得自己像个废物,他教给他的新女友所有已故足球巨星的名字和怎么用阿拉伯语骂人。至于我——大部分时间都和李熙在一起。内勒的储藏室里放着几辆自行车;我们俩经常一起出去骑车。李熙告诉了我她是怎么死的。原来,她根本就没自杀。她只是因为服用过量毒品而死的。有人引诱她注射毒品,他们俩都是第一次注射毒品,很可能操作不当。正因此,李熙坚信这一切都是错误,只要找到其中一个负责人并说明情况,他们会马上把她从这里送走。其实,我不认为她有机会找到那样一个负责人,但我觉得最好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李熙叫我不要对任何人说,但我告诉了乌齐。乌齐说那是屁话,没人是因为出错而来到这里的。我把内勒说这地方就是一个巨大错误的话告诉他;还对他说,如果这地方真的如此古怪,会发生台球变成蛋的事,那李熙是因为出错而来到这里的,怎么就不可能是真的呢?“你知道这让我想起了什么吗?”乌齐嘟哝着,用一块烤奶酪三明治塞满嘴巴,“这让我想起了某些电影里,他们把一个好人丢进监狱,然后其他所有犯人不停地告诉那个好人,自己是被冤枉的,自己完全是无辜的,但只要瞧一眼那些犯人,你就能看出他们完全罪有应得。你知道的,我非常喜欢李熙,但服用过量毒品而死,这是什么鬼话啊?在特拉维夫,你见过有人注射毒品吗?连打破伤风针都会让他们尿裤子。他们看到针头就会晕倒。”“她不像是瘾君子。”我说,“那是她第一次注射毒品。”“第一次?”乌齐抿了一口咖啡,“相信我,莫迪,不管采取什么方式,没人死于第一次自杀,除非他们铁了心想死。”
第十八章
莫迪梦见自己身处一部结局糟糕的监狱题材电影中,而这完全是因为他没有勇气
那晚,我梦见乌齐、李熙和我正在越狱。逃出单人牢房非常简单,但一来到放风场,迎接我们的便是密集的警报声和探照灯光束。面包车在围墙另一边等我们。我先后托着乌齐和李熙的身子,帮他们翻过围墙。可轮到我自己想翻过围墙时,却没人可以帮我了。突然,我看见了内勒。没等我开口请他帮忙,他便飘了起来,飘过了围墙。此时,所有人都逃了出去,包括德西蕾——正是她在驾驶那辆面包车。他们都在等我。我听见身后响彻警报声、狗吠声和监狱题材电影中经常出现的其他各种声音。那些声音正逐渐把我包围。乌齐从围墙另一边不停冲我大喊:“该死,莫迪,你到底怎么回事啊?稍微飘一飘呀。”与此同时,好像为了故意刺激我,内勒不停地在面包车上方飘来飘去,并变着法地翻筋斗、做直体后空翻等。我也试了试,但就是不行。接着,他们都坐着面包车离开了;要不然,就是乌齐的家人出现了。其实,我不太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你知道那个梦要告诉你什么吗?”乌齐说,“你太焦虑了。既容易受人影响,又焦虑。说你容易受人影响,是因为我只说一次‘监狱’这个词,你就做了关于监狱的梦。说你焦虑,是因为这正是那个梦所体现的。”当时,我和乌齐坐在河边,抓着一根晾衣绳,试图用他女友教他的技巧钓鱼。我们俩在那里坐了将近两小时,结果一无所获。连一只该死的破鞋都没钓到。这令乌齐非常恼火。“请稍微想一想。在你的梦里,所有人都逃出去了,因为他们不把自己的生活当回事。可你呢,你对自己的生活念念不忘,搞得自己陷入困境。那个梦的意味非常明显。要我说,几乎具有教育意义。”天变得越来越冷。我开始想,乌齐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厌倦这愚蠢的钓鱼活动,因为说实话,我早就厌倦了,而且显而易见,这里根本没鱼。“我还有几句话要对你说,”乌齐继续道,“你的问题,不仅仅在于你的梦。还在于你记着你的梦,并向人讲你的梦。许多人都会做梦,但他们不会把梦放在心上。我也会做梦,你要知道,但不会逼你听我讲我的梦。正因此,我过得比你快乐。”接着,好像一定要证明自己的观点似的,他猛地拉起他的钓绳。钓绳末端有一条鱼——又小又丑,但足以使本已自大的乌齐变得更加自大。“改变一下,请听从朋友的劝告。忘了你那些愚蠢的梦和那些弱智的奇迹。人能把握的只有现在。去追求李熙吧。为什么不呢?她长得很好看。也许有点儿古怪,但很可爱,而且毫无疑问,她对你很有吸引力。相信我,她永远都不可能找到上帝并提出控诉,而你也永远不可能找到你那个死了的漂亮妞儿。你们俩各自陷入了困境,所以还不如好好利用这个机会。”那条丑陋的鱼在乌齐的钓绳上不停扭动身子。突然,那条鱼变了个样,变得红红的,比原来稍大,但和原来一样丑。乌齐按住那条鱼,接着用石头猛敲它的脑袋,想要让它停止扑腾;这又是一个爱斯基摩人的技巧。他甚至没注意到那条鱼的变化。老实说,也许他是对的。也许,这确实他妈的无关紧要。但说到德西蕾,我知道她就在这里。一如我只要转个身,就能看到她在我身后。乌齐怎么取笑我,我都毫不在乎,因为我知道自己要去找她。“请回答我一个问题。”在回家的路上,乌齐说,“这个内勒,到底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他总是他妈的那么兴奋,总爱做出拥抱别人之类的事儿?他是同性恋吗,还是什么?”
第十九章
内勒举行了生日宴会;莫迪和李熙决定继续前进
越来越多的人陆续到达,因为内勒将举行盛大的生日宴会。每个人都很激动:有的烤了蛋糕,有的发挥想象力给内勒准备了奇特的礼物。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非常笨拙,笨到会让你怀疑他们连呼吸都不会。李熙说,如果没人在这场富有想象力的喧闹中受伤,那我们真的是幸运极了。到目前为止,有两人割伤了自己,还有一人每个手指都在淌血,因为他想要给内勒缝一个包。此外,还有一个行为怪异的荷兰人,名叫扬。昨天,他手握一把有柄蝴蝶网,说要去森林里给内勒捉一条新的狗。打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内勒高兴得就像一头在粪坑里打滚儿的猪。晚上,在我们正为即将开始的盛宴布置餐桌时,我问内勒几岁了。他开始变得结结巴巴,因为他突然发现不记得自己的年龄了。大家吃了各种各样的食物,又为内勒送上琳琅满目的礼物。然后,有人播放起激光唱片,大家开始起舞,仿佛这是一场该死的班级舞会或其他什么舞会。连我也和李熙跳了一段慢舞。凌晨四点左右,有人想起内勒过去经常拉小提琴,还想起内勒那把旧小提琴就放在储藏室。一开始,内勒不愿拉小提琴,但没过多久,他就勉强同意,拉了一曲《敲开天堂之门》。其实,我对音乐一窍不通,但我生平从未听任何人像他拉得那么好。倒不是说他没有漏掉曲子中的几个音。他确实漏掉了几个音。但你从声音听得出来,他在演奏过程中非常投入。不仅我这么觉得,所有人都站在原地,呆呆地听着,不发一言,仿佛在为某个死者默哀。就连原本令人扫兴的乌齐,也沉默不语,而且眼眶湿润。后来,乌齐告诉我那是他的过敏反应,但你瞧得出来,他只是在掩饰。在内勒拉完曲子后,谁也不想再做什么事。大部分人直接睡觉了。我和李熙帮着稍微收拾了一下。在厨房,李熙问我是否仍怀念生前的一切。我对她实话实说,即我并非不渴望回去,但除德西蕾外,我不太记得生前的事了,而既然德西蕾也在这里,我就没什么可怀念的了。“也许我有点儿怀念我自己。”我说,“怀念自杀前的那个我。很可能我只是在臆想,但我记得自己更像是……我不知道。我甚至连这也记不起来了。”李熙说她怀念所有的一切,甚至是那些她以前憎恶的东西;还说她得在明天之前想好怎么离开这里,因为要想找到能帮助她的人,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寻找。我说她是对的,我也应该收拾行囊,准备离开,如果我真想找到德西蕾。我俩把所有餐具堆进洗碗槽里,但谁也不想立刻睡觉。内勒坐在客厅地板上,像孩子一样玩着收到的礼物。突然,扬拿着可笑的有柄蝴蝶网,异常激动地走了进来。他说弥赛亚国王 [17] 就住在森林另一边,还说弥赛亚国王扣留了内勒的狗。
第二十章
弗雷迪吃着皮塔三明治,还改了名字
扬气喘吁吁、满脸通红地盯着我们。我们让他在客厅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扬告诉我们,他为了给内勒捉一条新的狗而在森林里迷路。最后,从另一边走出森林时,他瞧见一座带游泳池的豪宅。他想问那里的人借电话一用,想打给我们,让我们派人开车去接他。那座豪宅里没有电话,但响彻各种音乐和喧闹声。所有人都扎着马尾辫,皮肤晒成棕褐色。除了那些穿丁字裤的姑娘,其他人看着都很像澳大利亚人。那些人非常友好,给了扬许多吃的。他们告诉扬,那座豪宅属于弥赛亚国王,而他们都是他的观众;还说弥赛亚国王只喜欢迷幻音乐,因此他们只播放迷幻音乐,而且声音开得极响。他们说,弥赛亚国王也叫乔舒亚,但所有人都叫他乔——因为其中一个漂亮妞儿以前这样叫他,就一直叫到现在;乔原本来自加利利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但他在这里很长时间了;此外,一周后将会上演一个重大奇迹。一个计划中的奇迹,不是那种偶然发生的。他们还说,他们不能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奇迹,但那奇迹将会极其宏大,而且扬可以留下来观看。此时,扬有点儿习惯嘈杂的音乐,也有点儿喜欢上那地方了。这部分是因为即将上演的奇迹,但主要是因为那些接近赤裸的漂亮妞儿。他们安排扬和一个非常友善的冲浪爱好者合住那座豪宅的一间屋子。与扬合住的那个人,生前是新西兰首都惠灵顿市硬石餐厅的经理。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去参加裸体游泳。扬有点儿害羞,只是站在游泳池边但没下水。但突然,他瞧见内勒的狗,弗雷迪,正在吃塑料盘里的皮塔三明治。扬对他们解释,弗雷迪属于他的一个好友;还对他们说,弗雷迪已经走失好几周了。但所有人都显得非常困惑,因为那条狗是弥赛亚国王收养的,而且弥赛亚国王还说那条狗很聪明,他甚至教会了那条狗说话。扬知道那条狗会说几个词,尽管那条狗不懂那些词的意思。同时,他也知道除此以外,那条狗非常笨,但他不想说出来,免得破坏弥赛亚国王的形象。这个弥赛亚国王乔,扬说,身材高大,眼睛呈蓝色,留着长长的金发。他有一个女朋友,身子有点儿斜,但非常漂亮。他们俩都耐心地听了扬说的话。最后,乔说,如果那条狗是别人丢的,他肯定会还回去;还说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可以查明真相。他问扬那条狗叫什么名字,扬回答叫弗雷迪。于是,乔唤来弗雷迪,问它它叫什么名字。那条笨狗刚吃完皮塔三明治,摇着尾巴回答:“萨达姆。”这是一个非常蹩脚的玩笑。还是小狗时,弗雷迪从一名海军陆战队军官那里学来了这个玩笑。那海军陆战队军官在参加某项军官培训课程中途自杀身亡,并在内勒的住处待过一段时间。扬试图解释,但乔已断定,扬所说的那条狗和眼前的这条狗并非同一条狗。与此同时,弗雷迪做出各种示意动作,显得不情愿跟扬走,因为内勒永远不会给狗吃皮塔三明治。因此,扬寻思最好尽快赶回来,告诉我们这一切。“弥赛亚国王——重大奇迹——迷幻音乐!”内勒非常愤怒,“在我听来,简直一派胡言。唯一没有让我感到丝毫惊讶的是,弗雷迪不想回来。我一直都说,它是养不熟的白眼儿狼。”
第二十一章
莫迪和李熙出发去寻找弥赛亚国王,却意外地发现了大海
次日早晨七点,大部分宾客仍在地毯上呼呼大睡。内勒收拾好背包,站在客厅中央说,他再也等不下去了。他想马上见到弗雷迪。我和李熙提出跟他一起去。李熙并不相信关于弥赛亚国王的那一套,但她认为,向弥赛亚国王询问有关负责人的情况和如何才能找到那些负责人,对自己不会造成任何损失。而我觉得,要是真如扬所说,那里有那么多人,说不定能在那里找到德西蕾。再说,内勒和扬都笨得要死,一起去盯着他们,没有坏处。内勒想开朋友的大巴车去,但扬说,他只知道怎么步行去那地方。因此,我们不得不跟在扬的身后,在森林里走了超过十小时,直到天色开始变暗。就在这时,扬被迫承认,他迷路了。内勒说这是一个好兆头,因为扬上次也迷路了。为了庆祝,内勒拿出一杆大麻叶烟枪。他和扬各抽四口后,双双醉倒了。我和李熙决定去捡些细枝来生一堆火。我们俩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从内勒那里拿来的打火机。内勒睡得像个孩子,扬在他身旁打着呼噜。一离开他们,我俩便听到远处传来一种独特的声音,仿佛什么东西破碎了,但又令人心情舒畅。李熙说,听起来好像大海的声音。我们俩朝那个声音走去。果然,几百米后,我们来到一片海滩。很奇怪,营地里的人,甚至包括内勒,从未提起附近有海滩。也许,他们并不知情。也许,只有我们两个知道。我们俩脱掉鞋子,沿着海滩走了一会儿。我生前经常去海滩——几乎天天都去。想到这儿,我更能理解昨晚李熙说的话了——怀念生前的一切,并且必须回去。我告诉李熙,乌齐的父亲称这地方为死亡之城;这里的所有人,看起来都显得无欲无求;和他们待在一起,大多数时候,你感觉一切都不错,但其实,你已是半死的人了。李熙哈哈大笑,说她认识的大部分人,哪怕是她生前认识的,不是半死,就是完全死了,所以我算是真的很正常了。李熙说话时摸了我一下——好像只是无意中碰到的,但其实并非如此。
我总是希望,如果有一天自己背叛德西蕾,那是因为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就算将来我懊悔时也能告诉自己,那姑娘太漂亮了,没人能不动心。事实上,李熙就是那样一个漂亮姑娘。那晚,在她摸我时,我知道她是对的——其实我是完全正常的。
第二十二章
内勒当着弗雷迪的面说出全部真相
我和李熙在日出时醒了。其实是内勒在大喊大叫,把我们俩吵醒了。一睁眼,我俩便发现,海滩上不只有我们两个人。倒不是说周围有什么人,但此刻我们俩发现,阳光下,整片海滩上布满用过的避孕套:或如水母般浮在浅水中,或如牡蛎般嵌在沙子里。突然之间,周围的一切开始散发出废弃橡胶的气味。昨晚,不知怎的,大海的气味完全掩盖了此刻所闻到的橡胶味。由于李熙在身旁,我不得不忍住呕吐的冲动。我紧紧地搂着她。我们俩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了不知多久,好像两个困于雷区的游客,无助地等待救援。“终于找到你们了。”内勒突然从树木间冒了出来。“我担心死了。别人喊你们,你们怎么不回应呢?”内勒领着我们返回他和扬过夜的地方。在返回路上,内勒解释说这片海滩曾是妓女和瘾君子经常出没的地方,但后来,这片海滩变得极其恶心,连妓女和瘾君子也无法忍受了。“别告诉我,你们真是在这里过夜的。”内勒说着,摆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怪相。此时,我和李熙正忙着拍掉粘在衣服上的沙子等东西。“你们到底为什么要在这里过夜啊?”“如果喜欢海滩,你就会那样做。”李熙说着,冲内勒浅浅一笑。“如果喜欢生病,你就会那样做。”内勒毫不犹豫地纠正李熙,“希望扬没有因为到处去找我们而迷路。”果然,扬不见了。但没等我们开始担心,他便朝我们跑了过来,看上去非常兴奋。他说他终于找到了弥赛亚国王的房子,就在附近。弥赛亚国王的房子非常大,一如我在凯撒里亚见到的所有豪宅——以前,德西蕾常带我去凯撒里亚拜访她的富亲戚,并指给我看那些豪宅。那种豪宅不仅有游泳池,还有美式壁球场和按摩浴缸;此外,地下室里还有防核辐射的防空洞,以防万一。我们到达弥赛亚国王的房子时,那里聚集着一百多个人,正在进行一种半鸡尾酒会半自助餐式的活动——肯定从昨天就开始了。那些人中,有许多新时代人类 [18] 、不少冲浪爱好者和其他各种各样的怪人。所有人都显得非常激动。弗雷迪到处转来转去,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强迫每个人喂东西给它吃。一看到弗雷迪,内勒立刻变得怒不可遏。他站在那里,面对弗雷迪,开始破口大骂:弗雷迪怎么能那样对待他,竟然还是在他生日那天;弗雷迪真是养不熟的白眼儿狼。他开始重提弗雷迪还是小狗时发生的各种糗事。自始至终,弗雷迪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同时像老头嚼烟草般吃着一块寿司。所有人都试图劝内勒冷静下来,还告诉他,乔很快就会来并解决一切问题。发现劝说没用后,所有人又试图把内勒的注意力转移到乔即将施展的奇迹上,结果反而使内勒变得更加歇斯底里。与此同时,我和李熙一直在吃各种小食,因为我俩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我俩有许多话想说,但都假装周围吵得让人没法说话,但其实,我俩知道那不是真正的原因。接着,扬来了。他说乔和他的女友想让内勒和弗雷迪去客厅见他们,以弄清事情真相。扬还说我们俩最好也一起去,因为内勒赌咒发誓要大闹一场。没等走到客厅,我们便听见内勒在大吼大叫,还听见一个像狗发出的声音不时低沉地嘟哝道:“冷静,哎呀,冷静。”我还听出其中夹杂着德西蕾的声音。
第二十三章
莫迪和德西蕾终于重逢
我记不清自己多少次想象过这一时刻。起码一百万次。结局总是很美好。倒不是说我从未想象过出现任何复杂情况。我想象过出现各种各样的复杂情况,这样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她说什么,我都能从容面对。德西蕾立即认出了我。她跑过来,抱住我,开始哭泣,接着把我介绍给乔。乔和我握握手,说他听了关于我的许多事。乔看起来像是很好的人。我把德西蕾介绍给李熙——这显得有点儿尴尬。李熙什么也没说,但瞧得出来,虽然情况有点儿复杂,但她仍为我感到高兴。我和德西蕾撇下其他人,走到屋外阳台上。隔着门,我们俩能听见内勒在大声嚷嚷,而乔好像在嘟哝着表示同意——他肯定早已对弗雷迪感到绝望。德西蕾告诉我在我自杀后发生了什么;还说当时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感到无比愧疚,想一死了之。德西蕾说话时,我一直看着她。她仍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连发型都没变,只是身姿有点儿奇怪——因为她是从太巴列医院楼顶跳下来自杀的。德西蕾告诉我,参加完我的葬礼后,她去了加利利,一路上哭个不停。到达终点站后,她第一眼瞧见的便是乔舒亚。而一见到乔舒亚,她的内心就开始平静下来,并停止了哭泣。她并非不再悲伤,而是不再歇斯底里。她仍然非常悲伤,但不再无法自拔。乔舒亚认为,我们都受困于生者的世界,还认为存在一个更好的、自己能够前往的世界。除他自己,还有几个人也相信他拥有这能力。在德西蕾和乔舒亚相遇的两周后,按计划,乔舒亚将使自己的灵魂与肉体分离,并前去探索另一个世界,然后回来,告诉所有人前往那个世界的通道。结果出了乱子,他的灵魂再也没能回来。在医院,医生确认乔舒亚死亡后,德西蕾能感觉到乔舒亚——不管他魂归何处——在呼唤她。也正是在那时,德西蕾乘坐电梯,来到医院楼顶,然后纵身跳下,这样他们俩就能在一起了。现在,他们俩终于在一起了。乔舒亚打算再做一次他在加利利试图做的事。但这次,德西蕾确信乔舒亚能成功,能找到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并回来告诉所有人。接着,德西蕾再次说我对她有多么重要,还说她知道自己伤害了我。直到我自杀后,她才明白她伤我有多深。她很高兴能再见到我,以向我请求原谅。在她说话时,我一直保持微笑,不停点头。每当我想象我们俩谈论这个话题,有很多次我都会想象到她正和别人在一起,但我总会努力争取。我会告诉她:自己有多爱她;我对她的爱,无人能及。我会抱住她,抚摸她,直到她屈服。但此刻,在阳台上真的面对她时,我只想让她出于友情,亲一下我的脸颊,然后分手。就在这时,仿佛是为了帮我摆脱窘境,突然响起一阵敲锣声。德西蕾解释说,我们该回去了,因为敲锣声意味着乔舒亚即将开始行动。最后,德西蕾没有亲我,只是抱了我一下。
第二十四章
乔承诺施展一个重大奇迹
等我们回到屋内,李熙和内勒已经走了。乔身穿饰有大量刺绣的花哨长袍。他说,李熙和内勒已经下楼去了。在我沿着游泳池寻找他们俩时,我看见人群分成了两部分:所有男人在一边,所有漂亮妞儿在另一边。我很快便发现了内勒,并瞧见在远处的李熙。李熙做了几个手势,像是在问我事情怎么样。我想不出该用什么手势,向她说明我和德西蕾之间发生的事。我想远远地告诉李熙,我爱她,但那样做太像电影里的情节。因此,我只是笑了笑,并用手势表示晚点儿再说。内勒说,李熙问了乔怎么回到生者的世界,而乔回答,那是浪费时间,他将向所有人指明一条可以前往一个更好的世界的通道。等他俩走到屋外,李熙对内勒说,这个叫乔的家伙是牛皮大王。音乐声震耳欲聋,我几乎听不见内勒说的话。内勒微微嘲笑了一下我和李熙。他说,这是他第一次遇见比自己还幼稚的人——我执着于我的奇迹,而李熙执着于她的梦想。“你们俩不应该自杀,”内勒喊道,“而应该去加利福尼亚。”我看见他正在抚摸弗雷迪。这意味着他们俩已经和好。这时,身穿长袍的乔舒亚爬上高台。德西蕾手持一把弯刀,跟在他身后,一如为儿童编写的《圣经》故事中所描绘的情节:亚伯拉罕即将把以撒祭献给上帝 [19] 。德西蕾把弯刀递给乔舒亚。与此同时,随着一声巨响,音乐停止了。“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内勒在我身旁嘟哝道,“那家伙已经死了。他现在想干什么,再死一次?”附近的人纷纷转过来,叫他闭嘴。内勒毫不在乎,但我感到无地自容。接着,内勒打包票说乔绝不会付诸行动,因为任何自杀过一次并知道自杀有多痛的人,都不会想再试一次。内勒话音刚落,乔接过弯刀,猛地刺入自己的心脏。
第二十五章
来了一辆白色面包车,毁了一切
说来奇怪,尽管游泳池周围的人早就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但眼前的一幕仍令我们大吃一惊。刚开始,谁也没说话;接着,人们七嘴八舌地嘟哝起来。德西蕾站在台上,冲台下大喊,叫所有人保持安静,因为乔随时可能回归他的肉体,但台下的人依然叽叽咕咕,说个不停。与此同时,我瞧见内勒对弗雷迪说了几句悄悄话,接着好像又对着他的打火机说了点什么。没过一会儿,来了一辆白色面包车。从车上跳下来两个又高又瘦、身穿白色连体工作服的家伙。其中一人手拿扩音器。内勒跑过去,开始对那两人说话,并用双手冲整个地方比画了几下。我开始推开人群,走向女人所在的地方,去寻找李熙,但哪里都找不到她。那个手拿扩音器的人,叫所有人保持安静并各自散去。高台上,德西蕾正坐在乔的尸体旁哭泣。我看见德西蕾试图去拿那把弯刀,但比另一个身穿连体工作服的人慢了一步。那人捡起弯刀,扛起乔的尸体,接着示意内勒带德西蕾去车里。那个手拿扩音器的人再次催促大家各自散去。有些人开始走动,但许多人仍待在原地。我终于看见了李熙,她站在那个手拿扩音器的人旁边。李熙也瞧见了我,并缓慢而费力地向我靠近,但面包车司机把她叫了过去——那司机同样身穿连体工作服,一直在对着某种无电线设备说话。李熙打手势告诉我,她马上就回来。我推开人群,朝面包车走去,但等我好不容易走到面包车附近,胳膊下夹着弗雷迪的内勒和那个身穿连体工作服、手拿扩音器的人,都钻进了面包车。紧接着,面包车开走了。我瞧见车窗里的李熙冲我喊了什么,但我听不见。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第二十六章
乐观的一面
我在那里又等了几个小时,因为刚开始,我以为那辆面包车只是把乔和德西蕾送去某个地方,而李熙马上就会回来。有些人仍在那里逗留。所有人都茫然不知所措。谁也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围着游泳池,坐在帆布折叠椅上,沉默不语。接着,人们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最后,我发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就开始往内勒的住处走去。
等到达内勒的住处,已是晚上。乌齐说早些时候,内勒曾冲进房子并抓起一些东西,还告诉所有人爱待多久就待多久。接着,内勒把乌齐拉到一旁,拜托乌齐照看弗雷迪。内勒告诉乌齐,他根本未曾自杀,他其实是一位伪装的天使;但现在,因为弥赛亚国王的这场闹剧,他掀掉了自己的伪装;将来,他很可能重新做回一位普通天使。内勒还告诉乌齐,他不羡慕乔;尽管这地方很糟糕,但第二次自杀的人去的地方比这里糟糕一千倍,因为那里没有多少人,而且每个人都非常消沉。我问乌齐,内勒是否提起过李熙。一开始,乌齐否认了。但后来,他告诉我,根据内勒的说法,在一片忙乱中,李熙去找了内勒的其中一个同僚,并请求那人检查她的档案;尽管听起来很荒唐,但结果表明,确实出了某种乱子;现在,谁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但很有可能,他们会带她离开这里,重返人间。乌齐说,一开始不想告诉我,是怕我会难过,但其实,这是一个好消息,因为李熙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乌齐决定和他女朋友留在内勒的住处,于是我独自返回城里。返城路上,我甚至有机会施展一个奇迹。也正是在这时,我终于明白了内勒对我说过的话:只有在无关紧要的情况下,这些奇迹才会发生。我帮乌齐把一个包裹转交给他父母。见到我,他父母非常高兴。他们想知道一切,尤其是关于乌齐女朋友的情况。乌齐的父亲说在电话里,乌齐听起来非常开心,还说他们全家打算一个月后去看望乌齐。同时,他们邀请我每周五去他们家共进晚餐,还说只要我愿意,周一到周四也可以去,无论什么时候都行。见到我,神风比萨店的人也很高兴。他们立即安排我重返工作岗位。
我夜里一次也没梦到过她,但经常想起她。乌齐说,这就是典型的我——总是对不可能在一起的姑娘念念不忘。也许乌齐说得对,我和她希望不大。但另一方面,她对我说过,能找个半死的人,她就知足了;而且在钻进那辆面包车时,她还打手势告诉我,她很快就会回来。真让人搞不懂。为防万一,每次上班我都会做一些小事情——倒着佩戴胸牌,不按正确方式系围裙,等等。这样的话,假如她真的走进店里,她就不会感到难过。
[1]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日本空军曾有自杀式神风敢死队。神风敢死队员驾驶装载炸弹的飞机,撞击军舰等目标,与之同归于尽。
[2] 挫警仪,用以对付警方测速雷达的仪器。
[3] 特拉维夫,以色列港口城市。
[4] 法兰克福,德国城市。
[5] “烈酒”一词的原文是双关语,既意为烈性的酒,也意为给死人喝的酒。
[6] 达姆弹,击入目标体内后会爆开的子弹。
[7] 上句提到的库尔特是指库尔特·科贝恩,美国涅槃乐队的主唱兼吉他手、词曲创作人。
[8] 尼克·凯夫,澳大利亚摇滚歌手、词曲作者和诗人。
[9] 加利利,巴勒斯坦北部一多山地区。
[10] 奎宁水,一种味微苦、常加于烈性酒中的有气饮料。
[11] 弗洛伦丝·南丁格尔(1820—1910),英国女护士,近代护理学和护士教育的创始人。
[12] 玛丽·居里(1867—1934),生于波兰的法国物理学家、化学家。
[13] 果尔达·梅厄(1898—1978),以色列前总理。
[14] 品脱,容量单位,在英国等国家约合0568升,在美国约合0473升。
[15] “全色彩的贝内通”,意大利贝内通公司曾发起名为“全色彩的贝内通”的广告运动,提倡各种族和睦相处。如今,“全色彩的贝内通”已成为贝内通公司的一个产品系列。该系列宣扬用色彩诉说时尚主张和进行无界限沟通。
[16] 《海角乐园》,又名《瑞士家庭鲁宾孙》,这部电影讲述的是一家瑞士人遭遇海难、流落到一座热带荒岛上的故事。他们凭借乐观的态度和不懈的努力,最终把荒岛变成了人间天堂。
[17] 弥赛亚国王,犹太教中上帝要派去拯救犹太人民的国王。
[18] 新时代人类,摒弃传统、崇尚神秘主义等另类生活方式的人。
[19] 亚伯拉罕是《圣经》故事中的人物,相传为希伯来人的始祖;以撒是《圣经》故事中的希伯来族长,亚伯拉罕和撒拉之子,雅各和以扫之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