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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老栗树(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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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架住了他湿透了的腋窝,死命把他拖上路堤,往田头果园的平坦地面上拖。此前,他从未被她触碰或抓握过,实在没想到这小个子女人的力气这么大。他想用自己那两条没用的腿支撑住地面,却总感觉自己就像在和鳄鱼搏斗,而且沮丧地发现自己就是那条鳄鱼。

后来,他总算仰躺在醇露苹果树下的草地上。她跪伏在他身上,关切地注视着他。他喘着粗气,发现她那包着红色印花大手帕的脑袋在疯狂地打着旋。他急忙把头转向一侧。这不是中风——每当仰躺时他总会感到头晕目眩。

“罗利小姐,”一俟天旋地转的情况消停下来,他就虚弱地说,“我实在不想打扰你。你还是去忙自己的事吧。但要是可以的话,请帮我叫辆救护车。我觉得我中风了。”他闭上了眼睛。

可她没吱声。他又睁开眼睛,发现她正低头盯着他的左腿,那表情显然是被吓到了。他觉得很困惑——难道是流血了吗?可是中风怎么会有血?难道是变形了?肯定不会。然而他此刻又没法自己撑起来看。

“沃克先生,”她说,“你根本没中风。”

“什么?”

“你没中风。你腿上爬了只乌龟。”

“什么?”他挣扎着坐了起来。胸口的滞闷似乎突然间好多了,脑袋也特别清醒。

“看!你靴子的这一侧挂了只鳄龟。我敢打赌它起码有十五磅重。”

加尼特害臊得话都说不出来。他垂目瞧着这只背着一身突起盾片的黑色背甲怪物,这头绿色的黏糊糊的生物肯定是上帝心血来潮的产物。鳄龟紧紧地钳着他皮靴底的一侧,这是鳄龟出了名的钳法。就算西布伦县惊雷滚滚,它也不会松口。不过,加尼特倒是真心觉得那双小珠子似的黑眼睛是在特别温顺地往上瞅着他。可怜的家伙,加尼特心想,判断失误了,还这么死不悔改。

在雨水丰沛的春季,鳄龟会离开窝边的池塘,爬入潮湿的沟渠,寻觅新的领地,也寻觅奇丑无比的配偶,生下奇丑无比的孩子。自然,在这野蔷薇荆棘丛茂盛如斯、野草疯长如斯的沟渠——这片沼泽地是南妮·罗利的手笔——肯定会有一只鳄龟等着他,要是碰巧赶上有只鳄龟抓着他的脚不放,那完全是她的错。

“我知道它。”他边说边冲着这只硕大的鳄龟挥了挥手,“我只是当时突然觉得很不舒服。不过现在好多了。我想我还是从正经的小路走回去吧。”

她蹙着眉,摇了摇头。“得先把这大家伙从你脚后跟上弄下来。我去找根棍子来抽它,让它松开。”

“真不用。你不必这样做。”

“哎呀,沃克先生,你就别傻了。”

“好吧,罗利小姐,”他打断道,“我被你给搞糊涂了。你不是就连对害虫和寄生虫都满怀怜惜的吗。”

“那你可弄错了。自从这种大家伙把我池塘里养的鸭子的爪子给啃掉后,我就恨死了鳄龟。我恨不得把这老混蛋给抽死。”她往下看着加尼特,口吐脏话,举止粗鲁,让加尼特皱起了眉头。“但你最好把靴子脱下来。”她又说道,“否则,我没法抽它。”

“不行!”他喊了起来。他得掌握主动权。她的手很有劲儿,拖着他爬上了路堤,就像掌控了命运本身。简直就是母熊爪子!刚才已经被这双手抓了一路,真是够了。他不打算听她的话脱掉靴子。“现在不行。”他斩钉截铁地对她说,“怎么能让你拿我这老头子发泄怨气呢。我现在就带它回家。”

“好吧。”她说。

“好的。谢谢你帮了我。”

加尼特想要尽可能风度翩翩地站起身,沿着南妮·罗利家的砾石车道朝马路一瘸一拐地走去。他走起路来歪着身子,好像一辆有只轮胎瘪了气的车子。现在,他得在这条路上走上一百码,才能到达自家的车道。祈求上帝别在这个时候让人开车过来,目睹加尼特·沃克在6号公路上以前所未见的方式带着一只十五磅重的乌龟同行。

他转过身,往回看了一眼。她包着扎染印花大手帕,穿着卷起裤腿的粗布裤,依然站在那儿。她皱着眉头,苍白细瘦的胳膊抱在胸前。她应该是气炸了吧,要不然就是觉得他像个疯子——反正,两者必居其一。对加尼特·沃克来说,没什么分别。

“啊!”他突然开口,因为他差点忘了正事。他再次朝她转过身,脑袋稍稍歪向一侧。“你那‘无喷洒区’的牌子恐怕还在路堑那端的杂草丛里。”

他看得明明白白,她的目光变得欢快起来,容光焕发,就像土拨鼠日那天的太阳。 [4] “别担心,沃克先生。喷洒车今早七点已经来过了。”

[1] 格林童话《韩赛尔与格蕾特》(另译《糖果屋的故事》)中的小女孩。

[2] 《圣经·约伯记》中记载的信徒,为人正直、虔诚、好忍耐。

[3] 此处疑为原书误,《圣经》十诫中,第五诫为孝敬父母,第六诫为不可杀人。

[4] 土拨鼠日是北美地区的传统节日,据说当天(2月2日)若是阴天,土拨鼠从洞中冒出,则说明春天将提前到来;若是晴天,土拨鼠看到自己的影子会返回洞中,则表示冬天还会持续六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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