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虚荣心的惩罚(2/2)
“是的,我知道是有点儿邪恶。”安妮承认道,“可我以为,要去掉红头发,干点小小邪恶的事值得。我已经考虑过后果了,玛丽拉。再说,我想在别的方面多加把劲就可以把这过错弥补过来。”
“好啊,”玛丽拉以讽刺的口吻说,“要是我打算把头发染染,至少染种像样的颜色。我决不会染成绿色。”
“我本不想染成绿色,玛丽拉。”安妮神情沮丧,分辩道,“要是我想邪恶,那也得有某个目的。他说会把我的头发变成美丽的乌黑色——他向我一口保证办得到的。我怎么能怀疑他说的话呢,玛丽拉?我知道自己的话受到人家怀疑是什么感觉。阿伦太太说,只有真凭实据才能证明人家撒谎,否则就不应该怀疑任何的人不对我们说真话。我现在有证据在手了——绿头发就是,谁都会相信的。可当时我没有证据,所以就二话没说就相信他了。”
“哪个说的?你说的那人是谁?”
“今天下午到这里来的小贩。我从他手里买的染料。”
“安妮·雪莉,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千万别让那些个意大利人进家门!我就是信不过他们,让他们进来丝毫没有好处。”
“哦,我没让他进门。你说的话我记得。是我自己出去,还小小心心关好门。我是在台阶上看他的货的。再说他也不是意大利人——他是德国犹太人。他有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有趣的东西,他对我说,他要拼命地干活,赚到足够的钱好把自己待在德国的妻子和小孩接出来。他说到他们的时候可是动了感情的,所以打动了我的心。我想买他的东西帮他实现有价值的目标。突然我看见一瓶染发剂。那小贩说,这染发剂一准能把头发染成漂漂亮亮的乌黑色,永不褪色。一听他说的,刹那间我像是看到自己一头美丽乌黑的头发,那诱惑力可是挡也挡不住。他要的价是每瓶七角五,可我身边的零钱只有五角。我觉得这小贩的心肠很好,因为他说,看在我的分上,就卖五角得了,当作白送了人。所以我就买下来了。他一走,我就到了这儿,按说明书说的用一把旧发刷刷染料,一瓶染料全让我给用完了。哦,玛丽拉,后来我一看自己的头发变成这么可怕的颜色,就为自己的邪恶行为悔青了肠子。告诉你吧,从那以后,我可一直在后悔着呢。”
“得了,但愿你能悔过,”玛丽拉没好气地说,“也希望你睁开眼睛,看看虚荣心害得你成了什么样子,安妮。天知道该怎么办。我看你首先得把头发好好洗洗,看看有没有效。”
于是安妮洗起头来。她用肥皂和水使劲搓洗,经过这番努力之后如果说有什么效果,那也只会洗去原有头发的红颜色。小贩说的倒是大实话,染料确实是洗不掉的,可在其他方面呢,他说得可不可靠就大可怀疑了。
“哦,玛丽拉,我该怎么办呢?”安妮泪汪汪地问,“往后我怎么活呢?大家已经把我其他的过错都忘了——放了镇痛剂的蛋糕啦,灌醉戴安娜啦,冲雷切尔太太发脾气啦。可这个过错他们是忘不了的。他们会认为我不是个正经的人。哦,玛丽拉。‘我们第一次欺骗了人,无异于编织了一张纠缠不清的网。’这是一首诗上说的。说得对极了。还有,乔西·派伊非笑话我不可!玛丽拉,我可没脸见乔西·派伊了。我是爱德华王子岛上最不幸的女孩子。”
安妮的不幸持续了一个星期。这段时间里,她哪儿也不去,天天在家里洗她的头发。外人中只有戴安娜知道这一要命的秘密,她庄严地答应不向任何人泄露。附带说一句,戴安娜确实是说到做到的。到了周末,玛丽拉斩钉截铁地说:“不管用,安妮。这是最不会褪色的染料。你的头发得剪掉,没别的法子。凭你这副模样不能出去。”
安妮的嘴唇颤抖起来,但她意识到,玛丽拉的话虽然令人痛苦,却实实在在。她伤心地叹了口气,拿起了剪刀。
“请你一刀剪了吧,玛丽拉,好一举了结。哦,我感到心都碎了。这可真是毫无浪漫可言的磨难。书中有些女孩子剪掉头发是因为发高烧,或为了某些高尚的目的而剪头发卖钱。要是我剪头发的目的哪怕只有她们一半高尚,我也心甘情愿了。可我是因为头发染了可怕的颜色才剪掉,那便毫无意义,你说是不是?在你剪我的头发的时候,要是不节外生枝,我便痛哭它一场。这可真是一场悲剧。”
于是安妮哭了起来。但是过了一会儿,她上楼照镜子的时候,绝望之余反倒平静下来了。玛丽拉做得很彻底,头发能剪的都剪了。要说结果吗,说得委婉点,那就是大不如人意。安妮立即把镜面转向墙壁。
“头发不长出来,我决不,决不照镜子了。”她激动地嚷了起来。
突然她又把镜子翻了过来。
“不,我倒要看看。我就要用这个办法来赎自己犯下的罪孽。每次进房间我都要照镜子,看看自己有多丑。我也不愿用想象让自己变漂亮。我以前压根儿就没为头发感到自豪,现在我知道了,我要感到自豪,虽然是红的,可它长得又密又拳曲。看来下次出事的要轮到我的鼻子了。”
到了第二个星期一,安妮的短发在学校里引起了轰动,不过令她宽慰的是,谁也猜不到剪发的真正原因。连乔西·派伊也没有猜到,她只是对安妮说,这样一来,她倒像个稻草人了。
“乔西对我说这话的时候我一声不吭。”当天晚上安妮向玛丽拉透露道。玛丽拉因为刚头痛发作过,这时候正躺在沙发上。“我没说,是因为我认为这是对我的惩罚的一部分,我应该耐心地忍受下来。被人说成是稻草人自然是不好受的,我真想顶她几句。可我没有。我只是轻蔑地扫了她一眼,便宽恕了她。当你宽恕人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的人,是不是?从此我要把全部的心力都用在如何做个善良人上,再也不花力气争做漂亮人了。做个善良人不用说更好。这道理我是知道的,但有时候虽然知道了,真的相信起来就难了。我真心实意想做个善良的人,玛丽拉,就像你、阿伦太太和斯塔西小姐一样,大起来要为你争光。戴安娜说,等我的头发长了,就用一根黑色的天鹅绒带子把脑袋箍住,左右两边打上蝴蝶结。她说她认为那会与我非常相配的。我管它叫束发带——听起来挺浪漫的。我说得太多了吧,玛丽拉?”
“我的头痛好些了。今天下午可真叫痛。我的头痛病可是越来越严重了。这病我得请大夫来看看了。要说你这一大篇话,我也说不清,实在不在乎——反正我也听惯了。”
这是玛丽拉的说法,言下之意她还是愿意听安妮唠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