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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小学校里的大风波(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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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安娜丝毫领会不了安妮这番话的真正意思,但她明白,这么说实在太可怕了。

“你千万别把吉尔伯特取笑你头发的事放在心中,”她安慰道,“不是吗,他取笑所有的女孩子。他拿我的黑头发取笑过我。他管我叫乌鸦都有十几次了。我从没听说过他为什么事赔过不是。”

“被人叫做乌鸦和叫做红毛丫头不是一回事。”安妮说,“吉尔伯特·布莱思极度伤害了我的感情,戴安娜。”

要不是接连又发生了一件事,这场风波可能就这么过去,也不再会有极度的痛苦了。可偏偏是祸不单行。

阿丰利学校的学生中午常常在贝尔先生的云杉林里捡橡皮糖香树的果子,这片林子就在他家大牧场那边的山冈上。从那里看得见埃本·赖特的房子,菲力普斯先生就在那里搭伙。他们一见菲力普斯先生从那里出现,就跑回学校。可是这段路比赖特先生家的小路长了差不多三倍,等他们气急败坏地赶到那儿,总要迟到三分钟左右。

第二天,菲力普斯先生心血来潮,忽然想到要实行改革了。他回家吃中饭前宣布,他希望自己回来时能看到所有的学生都已经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了,不管是谁,凡是迟到的都要受到处罚。

所有的男孩子和几个女孩子还是跟往常一样到贝尔先生家的云杉林里去,打定主意只待一会儿,只要捡点儿“嚼嚼”就回去。可云杉林魅力无穷,橡皮糖香树黄色的果子实在惹人流连忘返,他们一个劲地捡呀,逛呀,结果迷了路。照例,是吉米·格洛弗在一棵树龄超高的云杉树上大喊一声:“老师来了。”使他们想起,时间飞速过去了。

站在地上的女孩子们,首先撒腿就跑。好不容易赶到了学校,不早不迟,只差一秒钟就来不及了。男孩子呢急急忙忙从树上下来才跑,就晚了一步。安妮压根儿就没捡果子,只在远端的林子尽头闲逛。她在齐腰深的蕨类植物丛中徘徊,自个儿低声哼唱,头上还戴了一个用米百合花编成的花环,活像在浓阴笼罩下的树林中的一位云游的神仙。她自然落在最后面。安妮跑起来像只鹿,有趣的是,她飞跑起来,到了校门口竟赶上了男孩子,跟着他们进了教室,正好赶上菲力普斯先生把帽子挂起来的当口儿。

菲力普斯先生短暂的改革热情消退了,惩罚十多个学生,那得费多大的劲,他可不愿意,但也得有所行动以表明自己说话是算数的。于是他扫视四周,准备找只替罪羊,结果看中了安妮。安妮已经急匆匆地坐到座位上了,喘着粗气,忘了米百合花环还歪戴在一只耳朵上,看那模样儿越发显得吊儿郎当,衣冠不整。

“安妮·雪莉,既然你那么喜欢和男孩子在一起,今天下午我就让你的兴趣得到充分的满足吧。”他带着挖苦的口吻说道,“把头上的那些花儿拿掉,跟吉尔伯特·布莱思坐在一块儿。”

安妮像是变成了石头,呆呆地盯着教师。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安妮?”菲力普斯先生厉声责问道。

“听见了,先生,”安妮答得很慢,“可我并不认为你真的有那意思。”

“实话告诉你吧,我说话是当真的。”——用的是同样的挖苦腔调,“立刻按我说的办。”

有一会儿,安妮像是要抗命不遵的样子,后来她意识到这无济于事,便凛然地站了起来,跨过过道,在吉尔伯特·布莱思身旁坐下来,把脸埋进臂弯里,伏在课桌上。她伏下去的刹那间,鲁比·吉利斯看到了她的脸。在回家的路上,鲁比对别的同学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脸——脸煞白煞白,上面还有些可怕的小红点”。

对安妮来说,像是一切全完了。十来个人犯相同的过错,却偏看中她来处罚,已经是够糟的了,可更糟的是还要去跟男生同坐。而那个男生就是吉尔伯特·布莱思,这就像是在她受伤的心灵伤口上加了把盐。安妮已忍无可忍了。她全身沸腾着羞愧、愤怒和耻辱。

开始时,所有的学生都看着她,窃窃私语,或咯咯发笑,还有的用胳膊肘推推搡搡。但后来安妮一直埋着头,而吉尔伯特专心致志做着分数题,这时候同学们都回过神来,专心学习,把安妮给忘了。菲力普斯先生叫上历史课的同学出去上课的时候,安妮本该也去的,可她没有动弹。菲力普斯先生在叫同学去上历史课前,写下几行诗“献给普里西”,这时候正在为一个同韵的词犯难,并没有注意到她。一看没人注意,吉尔伯特从课桌里掏出一小块红色的心形糖,上面还有一句烫金的题字“你很可爱”,偷偷地塞到安妮的胳膊弯下。安妮站了起来,小小心心地用指尖夹起那颗粉红色的糖,丢到地上,用脚后跟踏得粉碎,然后又恢复到原来的姿势,无意看吉尔伯特一眼。

大家都离开教室出去了,安妮便大步跑到自己的课桌前,示威似的把里面所有的东西全取出来,书本、写字板、钢笔、墨水、《圣经》和算术本,整整齐齐堆在那块有裂缝的石板上。

“你干吗把这些东西全拿回家,安妮?”两个人上了大路,戴安娜问。此前她不敢问安妮这样的问题。

“我不再回学校了。”安妮说。

“玛丽拉会让你不去上学吗?”

“她不同意也得同意,”安妮说,“我再也不会回到学校见那个人了。”

“哦,安妮!”戴安娜似乎要哭出来了,“我真的认为你的脾气就是犟。我怎么办呢?这么一来菲力普斯先生就要我和那个讨人厌的格蒂·派伊坐在一起了——我知道他一准这么办的,因为现在她是一个人坐的。你还是回来吧,安妮。”

“为了你,我倒是什么事都愿意干,戴安娜。”安妮悲伤地说,“要是能使你得到好处,让我粉身碎骨也愿意。可这件事我办不到,你就不要求我了。”

“想想吧,你会失去多少乐趣。”戴安娜忧伤地说,“我们不是准备在溪边造一座最最漂亮的房子吗?下星期我们还要赛球呢,你还没有赛过球,安妮。那可是件顶顶激动人心的事儿。我们不是准备学新歌吗——简·安德鲁斯这会儿正在练歌哩。艾丽斯·安德鲁斯下星期要带来新的《三色紫罗兰》丛书,我们准备在溪边一章章轮流朗读。你知道,你是非常喜欢高声朗读的,安妮。”

什么也动摇不了安妮的决心。她已经下定决心了。她再也不回学校上菲力普斯先生的课了。回家后,她就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玛丽拉。

“胡说。”玛丽拉听后说。

“决不是胡说,”安妮目光严峻,盯着玛丽拉责备道,“你就不理解吗,玛丽拉?我已经受到了侮辱。”

“哪有什么侮辱?胡说八道!明天你就照样上学去。”

“不,不去。”安妮轻轻摇摇头,“我不去了,玛丽拉。我就在家里学,我要尽量表现出色,如果可能,我做到不说话。我肯定不再去上学了。”

玛丽拉从安妮那张小脸蛋上看到某种明显的不屈不挠,便明智地决定暂时不再说什么了。

“这事今天晚上我就去跟雷切尔说说。”她想,“现在跟安妮理论不会有结果。她的情绪太激动了,根据她说的,看得出菲力普斯处理起问题来用的是高压手段。可这话不能对安妮说。我这就去跟雷切尔商量商量。她送过十个孩子上学,她该知道些情况。这会儿,她可能已经听到这事的全部经过了。”

玛丽拉见到雷切尔太太时,对方正在像往常一样,勤奋而快快活活地缝着被子。

“我想你是知道我的来意的。”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雷切尔太太点点头。

“我看是为安妮在学校里闹的别扭,”她说,“蒂莉·博尔特放学回家时跟我说过。”

“我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玛丽拉说,“她说自己不再去念书了。我从未见过像她那样激动的孩子。自打她上学以来,我就一直担心着,生怕她出事。我就知道,顺顺当当的事是不会维持很久的。你看怎么办好,雷切尔?”

“得,既然你问我怎么办,玛丽拉,”雷切尔太太和颜悦色地说——雷切尔太太就喜欢别人向她讨主意,“开始时先迁就她点儿,这就是我的办法。我相信是菲力普斯先生的不是。当然,这话是不能对安妮说的,这你是知道的。当然啰,她发那么大的脾气,他昨天处分她是对的。可今天就不同了。其他迟到的几个人也得像安妮那样受到处罚,就这话。我并不相信迫使女孩子和男孩子坐在一起这种惩罚的手段有什么作用。这也太过分了。蒂莉·博尔特气得不行。她一直在替安妮说话,她说所有的同学也都站在安妮的一边。看来安妮在同学中还真受欢迎呢。我就没想到她和同学会相处得那么好。”

“如此说来你真的认为我最好让她待在家里了?”

“不错,是这意思。要是我,以后对她上学的事就提也不提,除非她自己主动提出来。请相信,玛丽拉,不出一星期她准会冷静下来,欢欢喜喜上学去,就这话。要是你逼着她去,天晓得她接着还会干出什么任性的事,发多大的脾气,闹出更大麻烦来。据我看,动静越小越好。她不去上学,不会有多大的损失。菲力普斯先生不是个好教师。他尽出乱子。他忽视那些小不点儿,心思全放在那些准备报考女王学院的岁数大的学生身上了。要是他叔叔不再当理事,明年他也当不成教师了。因为他叔叔老爱牵着另外两所学校鼻子,看来是当不成理事了,就这话。我敢说,这样下去,真不知道这个岛上的教育会被搞成什么样子。”

雷切尔太太说罢直摇头,像是在说,要是她成了这个省份教育系统的头儿,情况会好得多。

玛丽拉接受了雷切尔太太的高见,对安妮上学的事再也不提起了。安妮就在家里学习,干点家务,在秋天寒冷的紫色黄昏里,跟戴安娜一起玩耍。每当她在路上碰到吉尔伯特·布莱思,或在主日学校遇见他,便以一种冷冰冰的鄙夷神态从他身边走过去。吉尔伯特想方设法想平息她的恼怒,她却丝毫不为所动,态度没有缓和下来的迹象。即使戴安娜努力从中扮演和事佬的角色,也无济于事。安妮显然已决心恨吉尔伯特·布莱思一辈子了。

尽管她恨吉尔伯特,但在她那颗热烈的小小的心里,对戴安娜怀着无尽的爱意,在她心里,爱和恨同样强烈。一天傍晚,玛丽拉从果园里摘回来一篮苹果,看见安妮孤零零地坐在黄昏时的东窗前,伤心地哭着。

“这又是怎么了,安妮?”

“为戴安娜,”安妮尽情啜泣道,“我多么爱戴安娜呀,玛丽拉。没有她我没法活了。可我心里有数,我们长大了,戴安娜就要嫁人,离开我到别处去。哦,我该怎么办?我恨她的丈夫——把他恨得要死。我一直在想象这事——想象婚礼什么的——戴安娜穿着雪白的衣服,戴上面纱,看上去像女王一样美丽和神气。我呢是她的女傧相,也穿着漂亮的衣服,灯笼袖子,我笑是笑了,可藏着一颗破碎的心。后来向戴安娜道——别——别——”说到这里安妮再也说不下去,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

玛丽拉赶紧转过身去,想掩住那抽搐的脸,可没用。她一屁股坐到身边的椅子上,放声大笑起来。她笑得那么尽情,那么不寻常,引得从外面院子里经过的马修惊得停住了脚步。玛丽拉什么时候这样笑过?

“我说,安妮·雪莉。”玛丽拉好不容易忍住笑,这才开口说话,“要是你非自找麻烦不可,那就发发好心,还是就近在家里找吧。我得说,你的想象力真够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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