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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部 四十四(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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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红兵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淡然了对忆秦娥的稀罕。最明确的界线,好像是在忆秦娥肚子渐渐变大以后,身子挨都不能挨了。本来性生活就稀少,这一下,她更是自我板结得成了一块寸草不生的旱地。他那饱满得苍翠欲滴的种子,时时找不到撒播的地方,自是要到外边胡乱耕种了。生孩子前后,他也买过十几种《家庭大全》《夫妻生活》之类的书,反复参阅研读,还咨询过医生,说生育一月后,只要伤口愈合好,即可性生活。可三个月、四个月过去了,忆秦娥还是没让他近身。他就越来越对这块曾经那么热恋的土地,有了深深的失望感。他一直在研究怎么让妻子温柔起来,服帖起来。可书上和生活中的朋友答案,都不符合自己的实际。咋蒸,咋煮,咋炒,忆秦娥都是那成年风干的老豇豆,油盐作料,一概不进。她娘没来时,他半夜里,还得起来忙活娘儿俩的吃喝拉撒。有时还得把哭闹的孩子接过来,在房里摇晃半天。她娘一来,刚好,家里也没法住,他就脚底抹油,溜了个利索。

忆秦娥那阵儿突然从舞台上退下来,他是极力反对的。不管别人对唱戏怎么看,他都是喜欢忆秦娥唱戏的。尤其是喜欢忆秦娥上了舞台后的光彩照人。她突然不喜欢唱戏了,要以产假的方式,躲避演戏、排戏,他就觉得是一种奇怪的想法。可忆秦娥一旦产生了什么想法,就是一个人地闷想,从不跟人商量。想好了,这事就是铁板钉钉子,谁也改变不了的。当一个属于舞台的女人,突然龟缩在二十几平方米的小房里,紧紧搂抱着一个人事不知的孩子,并从公众视线完全消失后,那种美,就渐渐由千里风光变成了尺寸盆景。虽然忆秦娥并没有因怀孩子,而走样变形。甚至白皙得更加细嫩、温润。可在刘红兵的眼中,无论美的内涵与外延,都还是失去了它的丰富性与多样性。尤其是那种炫目感与自豪感。当她真的落下云头,不再飞升时,她的美,也就是一个普通美人的美了,而不见了天使一般的翅膀。她是一只蛰伏在巢穴里的折翼鸟了。尽管这只鸟,还是羽翼、喙冠皆美的。可这样的鸟,在化妆业蓬勃兴起的时代,已是随处可“依样画瓢”了。虽然大多数“瓢”,是不敢拉到明亮的灯光下细看的。好在,刘红兵去的地方,也都是些隐隐糊糊能把人脸照个大概的地方。有些“瓢”,甚至看上去不比忆秦娥差。他也就在不少的烦闷夜晚,有了马马虎虎的归宿感。

终于,忆秦娥又要上戏了,这让他精神为之一振。他是盼着忆秦娥重返舞台的。许多熟人也老问,你老婆咋不唱戏了?是不是你拖了后腿?你小子,可不敢只顾自己,把人家“秦腔小皇后”的前程断送了。他还真负不起这责任呢。加之,他也喜欢忆秦娥演出时,自己走在前场后台的那种感觉。因此,忆秦娥开始排练的第一天,他就乐呵呵地进了排练场。他给弟兄们挨个打着招呼,撂了烟。还到单团的办公室,拉了半天话。都是支持秦娥上戏的拍腔子表态。从他这里透露出,忆秦娥在家,从来就没停止过练功:“卧鱼”一卧小半天;朝天蹬一扳半小时;大顶也是一拿一顿饭的工夫。他给单团说:“娥儿身上利索着呢,连洗碗做饭,也是带着功的。儿子啥也看不懂,可她偏要把碗先抛出去,一个斤斗起来,才把碗接住。依然是白娘子‘盗仙草’的身手。”单团自是高兴得捂不住嘴地笑。他也就顺便问了问房子的事。单团给他悄悄透露说:

“不为忆秦娥,分房等不到现在。”

他心里就有底了。有些高兴,他甚至还砸了单团一拳。

忆秦娥她娘家里有事,待在这里也是心慌意乱的。可为了让忆秦娥能扑下身子排戏,她还是决定:先把外孙子带回九岩沟养着。等排完戏,参加完全国活动,她再把孩子送回来。

儿子走后,忆秦娥一排练回来,见着孩子的任何东西,都要哭半天。刘红兵哄都哄不住。有一天半夜,她甚至突然醒来,说孩子病了,要连夜去看,不然,说连戏都没法排下去了。任他怎么劝说都劝不住,只好在单位门房给单团留了请假条,两人连夜赶回去了。他们到家时,已是九岩沟人早晨下地的时间。孩子啥事没有。听她娘说,孩子自打回来,一共就哭了三次,都是吃奶的时间。只要奶瓶朝嘴里一搭,就吸溜得跟小猪崽吃食一样喜兴。忆秦娥心里还有一点难过,养了四五个月,对妈,怎么还就没一点感情呢?

再回到西京,忆秦娥就踏踏实实开始排戏了。

在忆秦娥排戏的过程中,房终于分了。刘红兵就开始忙着装修起来。别人都是简单吊个石膏顶,再包个木门框、铺个地板砖啥的,就住了进去。刘红兵却把房装得跟宫殿似的,真是要迎驾“小皇后”的样子了。好多人一看,都羡慕得直骂自家男人臭屎无用。忆秦娥一直忙着排戏,没顾上看,也没想着要看,就任由他去折腾了。他也是想给忆秦娥一个惊喜,一直也不让看。直到房子彻底装好后,一天,他见忆秦娥心情大好,才把她弄了上去。忆秦娥进门一看,竟然大喜过望地尖叫了一声:“哦,我终于在西京有房喽!”喊完,就一个腾空起跳,四脚拉叉地重重跌落在席梦思上。刘红兵乘势热扑上去,死死搂住,是几近癫狂地在新房里,做了一次直到分手多年后,还让他回味无穷的爱。

忆秦娥说:“要是一来,我就能分上房,不定就不会跟你了。”

刘红兵一边大动着一边回答:“得亏你没房,要有房,不定这会儿就是别人霸占着我的这份财产呢。”

“你死去。”

“我快要死了。”

“哎,你还记得那个牛毛毡棚吗?”

“能不能不说牛毛毡棚的事?”

“我就要说。要是不烧,也挺好的。”

“你能不能集中精力,我的小皇后。”

“你有病呢,啥时都能想起这事。”

“这就是人生最大的事。快,集中精力,咱们在新房的第一次,得留下一份最美好的记忆。”

“真有病呢。”她就哧哧地笑起来。

说归说,那天忆秦娥,还真迎合了他那些稀奇古怪的要求,投入了最美好动人的激情,在新房的多个部位,任由刘红兵把生命的浪漫多姿与冲锋陷阵,一次次发挥到了极致。

《狐仙劫》终于排成了。

《狐》剧对社会公演那几日,再次调动了西京观众的激情,天天爆棚,一票难求。而且所有媒体,都投入了前所未有的精力,不惜版面地炒作着一部原创秦腔剧目的诞生。这些媒体,本来是只关注电影、电视剧明星的。但每每对忆秦娥的戏,又都倾注了不亚于炒作影视明星的热情。有人说原因很简单,忆秦娥的美,是能与影视明星抗衡的。因而,就时常有报纸,整版整版地只登一张忆秦娥毫无表情的冷艳照。他们说,忆秦娥让秦腔具有了时代的亮色。尤其是对忆秦娥这次“重出江湖”,甚至给了“浴火重生”的评价。刘红兵剪裁下不少报纸,见天晚上,都要一点点念给忆秦娥听。忆秦娥却是在憨痴地想着她的娃。她说:“刘忆会想我吗?”在两人商量多次后,孩子的名字终于决定了:姓刘,名忆。是他俩名字的合成。

忆秦娥催着刘红兵,让他尽快把刘忆接回来。刘红兵说,等上海演出回来再接。其实,他是真的喜欢只有他跟忆秦娥两个人的日子。自从忆秦娥怀了刘忆,他那本来就有点麻绳系骆驼的地位,变得更是岌岌可危了。好不容易把孩子送走,又成了两人的世界,并且一切都在恢复着昔日的生活图景了。忆秦娥又回归了主演生涯,依然是火爆得一塌糊涂的日子。尤其是忆秦娥的狐仙造型,这次封导专门请来了全国最厉害的化妆师,整出来的那个惊艳,竟然在忆秦娥第一次出场时,观众就跳出戏来鼓了半天掌。那一阵,刘红兵的心里,就跟春风钻进去一般,荡漾得哪个毛细血管,都是痒酥酥的抓挠不得。这是自己的老婆,如此美丽的尤物,似幻似真的狐仙,是蜷缩在自己卧榻上,有时还是玉枕在自己胳膊上婀娜酣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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