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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部 四十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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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忆秦娥怀孕的消息出来后,省秦就波动了很长时间。先是班子波动,大家都埋怨单仰平“太护犊子”,把个“傻不唧唧的忆秦娥”捧上了天,直到把全团都捧进了死胡同。单仰平也一个劲地检讨说,这事自己的确有责任,思想工作不细致,认人不清,看事不准。还说,事实反复证明,剧团不能“耍独旦”,这是很危险的事。以后配了ab角儿,就得把ab角儿全排出来。即就是差些,也不能“一花独放”了。

忆秦娥怀孕的事在全团传开后,立即炸了锅。都说才调来几天,就又要坐月子,一坐月子,不定这个“旦”,就完完地完蛋了。尤其是武旦,一旦没了形体、气力、速度,那就是“软蛋”一枚了。都觉得团上严重失职,是拿上百号人的牺牲奉献开了玩笑。还说单跛子一天就像护他“碎(小)奶”一样,有事没事,都把他“碎奶”像“龙蛋”一样含着、捧着,“碎奶”走到哪儿,他“跟屁虫”一样跛到哪儿,这下看他是朝天跛么还是朝地跛呢。对于忆秦娥,那就更是没有好话了。都议论说:没看出,这碎货还是人小鬼大,只怕急着结婚,也是把“弹药”提前装上了,不结不行才结的。很自然,大家就又把她在宁州跟那个老做饭的故事,串联了起来。越说,忆秦娥的形象,就越变异失形得不好辨认了。

这事自然是暗中高兴了楚嘉禾。她最早的消息来源,是业务科的丁科长。丁科长说让她抓紧准备,不仅要很快排出《游龟山》来,而且有可能《游西湖》《白蛇传》的b组,她都得上。她还问是咋了,丁科长神神秘秘地说,很快你就知道了。果然,在丁科长说完的第二天,团上就传开了,说忆秦娥怀上了。并且表示坚决不采取任何措施,要给副专员的儿子生龙种呢。这个傻x,终于开始犯傻了不是。谁不知道,女演员这个时候不能退坡,更不能生娃。一旦进入怀孕、生娃、哺育期,就像汽车的空挡一样,一挂就是好几年。等你重新挂挡起跑时,一切都已旧貌变新颜,换了人间。楚嘉禾不仅暗自兴奋,也暗自涌上一股劲来,该是朝上猛冲几年的时候了。冲上去,就冲上去了,等忆秦娥再灵醒过来,她的黄花菜都已凉过心了。那时,就是让她演,恐怕也是平分秋色的阵仗了。何况哪个女演员,尤其是武旦,在生娃以后,还能有当年的风采呢?

团上好像也都憋着一股劲。从领导到群众,也都有意愿,要尽快推出新的角儿来。不然,连门都出不去,是要把唱戏的嘴吊起来了。

《游龟山》最成熟,都下过几次排练场了,自然是要先推出来。不过,单团长在给楚嘉禾谈话时讲:

“排《游龟山》不是目的。重要的是,要尽快把《游西湖》《白蛇传》恢复起来。这是秦腔的两本名戏,观众都喜欢看,包戏的也多。团上排古装戏刚有些起色,就让忆秦娥当头给了一闷棍。我们不能让这一闷棍打趴下。经过班子认真研究,业务科拿了意见,要重点培养你楚嘉禾了。当然,我们同时还要启动c组、d组。你们都肩负着很重要的责任,就是振兴省秦,振兴秦腔。必须拿出牺牲一切的精神和勇气,把这几本大戏,全部保质保量地拿出来。让全省观众看看,省秦的人才,是层出不穷的,是源源不断的。也要让她忆秦娥看看,离了张屠夫,省秦是不是就只能吃浑毛猪了。”

事后,楚嘉禾才知道,单团长谈话不只找了她一个,而且也找了周玉枝,还有其他几个旦角。谈话的内容也基本一致,都是要大家在很短的时间内,力争把几个主角补上。虽然有广撒种子,看哪棵苗好了,再给哪棵重点追肥的意思,但她是排在第一位的。她也有信心比其他人演得更好些。何况业务科她还有人哩。因此,她也就显得格外的上心用功。

《游龟山》很快就与观众见面了,但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彩排后,只演了三场,就草草收场了。观众的评价是:“演胡凤莲的演员很漂亮,但没有光彩,把人物的内心没演出来。光漂亮不顶啥。”为这事她还有些生气,忆秦娥不是也因为漂亮,才吸引眼球的吗?丁科长说:“忆秦娥是‘色艺俱佳’。你还得在‘艺’字上狠下功夫呢。”并且鼓励她说,“《游龟山》就是练练兵,关键要看《游西湖》和《白蛇传》哩。这才是你确立省秦台柱子的重头戏。”

楚嘉禾那一段时间,几乎白天晚上都泡在排练场了。她也有些刻意模仿忆秦娥的意思,一天到晚,都只穿一身练功服,对一些来黏糊她的朋友,也下了最后通牒:戏没排出来,不许再来找她。

那段时间,日本电视连续剧《排球女将》的余温还没消退,剧里的女主角叫小鹿纯子。她训练刻苦,拼搏顽强,像小鹿一样活泼可爱,又像白玉一样纯洁无瑕。小鹿纯子最拿手的球技就是“晴空霹雳”。后又练成了“旋影扣杀”。观众几乎家喻户晓。剧里有一句经典台词是:

“我的目标——奥林匹克!”

楚嘉禾不仅给她宿舍贴满了小鹿纯子扣球、杀球的剧照,并且把那句经典台词,也无处不在地贴在了穿衣镜、门背后、床头柜、写字台上。每次出门前,她都要学一下纯子的“扣杀”动作,还要模仿几声日本女子的尖叫声,然后才信心满满地去排戏、练戏。

“苦战一百天,拿下《白蛇传》”。

这是团上的战斗口号,也贴得满院子满工棚都是。

先排《白蛇传》,是楚嘉禾的要求。说实话,她并不喜欢《游西湖》,尤其是不喜欢《杀生》那折戏,又是吹火,又是跌打的,太苦,太累。吹火也练得她多次发恶心,几乎把胆汁都快吐出来了。可不仅没练出忆秦娥的那些高难度,而且还把眉毛、刘海烧得几个月都长不起来。她想着《白蛇传》虽然也有武打,但总比吹火强。丁科长就按她的意思,先安排了《白蛇传》。

一百天后,《白》剧如期上演了。谁知一见观众,从团内到团外,都是一哇声地议论:“不如忆秦娥。”“还不是差一点,而是差七八上十点。”有的干脆说:“连忆秦娥的脚指甲灰都不如。”尽管如此,团上还是硬着头皮在鼓励她、宣传她。每晚演出,都是单团长带头在池子里领掌、鼓掌。结束时,他也会装成观众,扯长了脖子,在人群里大喊几声“好”。有人在他跟前撇凉话说:“这演的不是白娘子,还是她的胡凤莲呢。演啥都一个味儿,属于那种‘肉瓤子瓜’。”单团就批评说:“把你嘴夹紧,胡说啥?我看好着呢。某些地方,还有胜过她忆秦娥的东西。才出来么,演一演会更好的。看你那鼾水嘴,少胡喷,少放炮,少给团上添乱。”不过说归说,单团却没有过去看忆秦娥的戏那么激动。台上台下、台前台后,他也来回颠跛得少了。过去散戏时,他总是要兴致勃勃地混在观众群里,扯长了耳朵,四处听反映呢。听得那个滋润、受用劲儿,有时连自己都没感觉到,腿是不跛了的。自楚嘉禾演出后,他只跟了两次,那些刺耳的语言,刺激得他,腿跛得不是影响了右边观众走路,就是影响了左边观众走路,他也就懒得再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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