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 三十六(2/2)
“人家咋耍流氓了?”
“还不流氓,你还要他咋流氓?”
“刘红兵,这是演戏,你懂不懂?”
“没吃过猪肉,我还没看过猪走路了?我不知道这是演戏?正因为是演戏,才不能搂得太紧。”
“谁搂得太紧了?”
“还不紧?你们咋搂的你清楚。过去跟你好的封潇潇,也没搂得这样紧过。”
“你真无聊。”
“你有聊,你就让人家朝紧的搂。看别人咋说?看你还咋在社会上混?真是不要脸了。”
忆秦娥突然把一洗脸盆热水,“呼”地泼在了刘红兵脸上,喊道:“刘红兵,你给我滚!”
刘红兵还真的气得甩门而去了。
这已经是腊月二十八的晚上了。刘红兵原来预计着,等彩排完,还准备劝忆秦娥回一趟北山,跟他爸妈一起过年呢。他们结婚的事,到现在还没跟他爸妈讲,就那样稀里糊涂把结婚证领了。在这件事情上,他爸妈总是来回着:都承认忆秦娥长得漂亮,用他爸的话说,像画中人一样,都漂亮得有些不真实了。但他们又总觉得娃毕竟是个唱戏的,文化程度太低,有些门不当户不对。刘红兵一直在反驳着他们,说自己也才是高中生,给人“吆车”的。嫌人家唱戏咋了?美国总统里根,不也是演员出身吗?他们就没好再管他的事了。问题是忆秦娥还根本不把他这个家庭当回事。结婚时,连说都不让说,更别指望她到家里认公婆了。当然,她的确是忙,是累,是抽不出时间,可里面也分明透着一种毫不在乎的神情。这么大的事,他迟早是得让爸妈知道的。本来打算好,过年回一趟北山。他也在忆秦娥高兴的时候,给她隐隐打过招呼。她也没说不去,也没说去,只说累,想在过年时美美睡几天。这下让那“娘儿们”搅和得,是彻底回不成了。
忆秦娥泼给他的洗脸水,已经在胸前结成冰了,硬得一走咯吱咯吱直响。气得他就想从路边抽一根钢筋,回去把忆秦娥美美教训一顿。其实当时水泼到脸上,他就想打,可咬咬牙,忍住了。他必须离开。要不离开,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不过他心里清楚,无论发生什么,最后都会是自己吃亏。倒不是他真的打不过忆秦娥,他是心疼,舍不得出重手。那样结果自然是自己吃亏了。嫌那骚“娘儿们”把她搂得太紧,也是因为爱。他怕搂着搂着,又搂出了封潇潇跟她的那种感情。他也搞不懂,唱夫妻戏、恋爱戏,到底能不能唱出戏外戏?反正听说剧团过去是发生过这样的事,他就为此十二分地担惊受怕了。
刘红兵在外面游魂鬼一样逛荡了半夜,冻得实在撑不住,又只好到北山办事处去歇着了。到了除夕下午,他再也憋不住了,就又买了各种熟食、蔬菜、水果,回租房去了。忆秦娥心真大,他走的这两天,她就没出过门地睡了个昏天黑地。吃饭都是方便面。进房就一股方便面味儿。听见他回来,她连看都没看一下,就把头蒙得更紧地睡了。他收拾了四个凉盘,还炒了四个热菜,炖了一个鲫鱼汤,让她起来吃。也是将就了半天,才勉强把她将就起来。衣服还是他帮着穿的。吃了饭,他说带她出去转转,街上的红灯笼都挂满了。她也没兴趣,说到处放炮,火药味儿一闻就呛嗓子,会感冒的。他就不好再强求了。就这样,忆秦娥在家里整整睡了好几天。即使下床,也就是到水池子洗洗衣服,洗完还是睡。他说她是瞌睡虫变的。她也懒得理他。刘红兵开始陪着睡了几天,总想着那事,结果睡得腰酸背痛的,忆秦娥还是紧裹着被子,连一个角都拉不开。他也就懒得陪睡了,干脆去办事处打了几天牌。
初六那天,《白蛇传》上演了。俗话说:运来黄土成金,运去称盐生蛆。忆秦娥的戏运,就到了“黄土成金”的地步了。《白蛇传》甫一出来,又是红火得票房窗户的玻璃都挤打了。刘红兵见天在池子里转来转去地看,挤来挤去地听。观众对老婆的赞美,把他心里都挠搅得有点奇痒难耐。他也不住地朝台上瞟,朝台上瞄,老婆果然是美艳得了得。有时瞄得他心里都不免要咯噔一下,甚至能泛起一丝邪念来。有观众说,忆秦娥这个演员,就属于天赐了,你几乎无法找到她的缺陷。如果满分是十分,这个演员可以打十二分。他也觉得老婆啥都好,就是那“娘儿们”搂得太紧,她不该没有采取措施。狗日的“薛娘娘”,真正是挨了打不记痛的货,抱他老婆的尺度依然很大,很猛烈,很狂放。也可以说是很流氓。他就气得以观众名义,给单跛子写了一封信,“强烈要求”剧团这种精神文明场所,“绝不能传播淫秽色情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