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典文学 > 萤火虫小巷 > 34

34(1/2)

目录

2006年,《私房话时间》的收视率屡创新高。一周又一周,一个月又一个月,塔莉创造出奇迹,来宾经过精心挑选,与观众的互动融洽和谐,她叱咤风云,一手掌握主控权。她不再去想生命中的缺憾,就像六岁、十岁和十四岁时那样,她将所有不好的事情装进箱子里,束之高阁。

她继续过日子,每当遭受失望打击时她总是如此。她昂起下巴,挺直背脊,设定新目标:今年她打算办杂志,明年则是女性专属度假村,之后还有无限可能。

她换了一间办公室,同样两面有窗,只是不面向班布里奇岛。她坐在全新装潢的新办公室里,拿着电话对秘书说:“你在开玩笑吧?他竟然在录像前四十分钟退通告?摄影棚里满是等着看他的观众啊。”她用力放下听筒,然后按下对讲机,“请泰德进来。”

几分钟后,有人敲门,她的制作人走进办公室,因为奔跑而脸颊泛红、呼吸急促,“你找我?”

“杰克刚才退通告了。”

“现在?”泰德看看手表,“王八蛋。希望你有告诉他,下次新片上映时他休想上电视宣传,去上广播吧!”

塔莉打开行事历,“现在已经六月了吧?联络诺斯庄百货公司和吉恩·华雷兹美容中心,这一集的主题换成夏季妈妈新造型。准备一堆衣服和饰品,虽然很无聊,但至少不会开天窗。”

泰德一走出办公室,整个团队立刻开始高速运作。寻找新来宾、联络各大美容中心与百货公司、招待棚内观众,肾上腺素急遽上升,包括塔莉在内的所有人都以超音速完成工作,录像时间只延后了一个小时。由观众的掌声判断,这一集非常成功。

录像完毕,塔莉习惯留在现场和观众交流。她摆姿势拍照、签名,听他们述说人生因她而出现转机的故事,这是一天中她最喜欢的时间。

她才刚回到办公室,桌上的对讲机响了,“塔露拉?有位凯蒂·雷恩女士找你,一线。”

塔莉的心跳漏了一拍,涌现的希望令她恼火。她站在大办公桌的角落旁,按下对讲机,“问她有什么事。”

不久后,再次传来秘书的声音:“雷恩女士不肯说,她要你自己拿起电话问。”

“叫她去吃屎啦。”话一出口塔莉就想收回,可是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放下身段了。两人绝交的这段时间,她靠着生凯蒂的气支撑下来,否则寂寞早就将她压垮了。

“雷恩女士这么说,我引用原话:‘叫那个臭女人把包在名牌衣物里的大屁股从贵死人的皮椅上抬起来,快点过来接电话。’她还说这是有史以来最需要你的一次,假使你敢拿乔,她会把你头发烫坏的照片寄给八卦杂志。”

塔莉几乎笑出来。短短两句话竟然能带她穿越这么多年的时光,扫除许许多多错误留下的疙瘩。

她拿起话筒,“你才是臭女人,我还在生气。”

“当然喽,因为你是自恋狂,我不打算道歉,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

“当然有所谓。你早该打电话给我——”

“塔莉,我住院了,‘圣心医院’四楼。”凯蒂说完就挂断了。

“快点。”虽然路程不太远,但塔莉一路上至少催司机五次了。

车子终于停在医院前,她下车奔向玻璃门,停下脚步等候感应。一进门,她立刻被大批群众包围。无论去到哪里,通常她会安排三十分钟空当与观众会面寒暄,但现在她没有时间,她推开那些人跑向服务台,“我要找凯瑟琳·雷恩。”

柜台小姐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你是塔露拉·哈特。”

“没错,我是。麻烦告诉我凯瑟琳·雷恩的病房是几号。”

柜台小姐点头,“噢,好。”她看着计算机屏幕输入,接着说:“东侧四一零。”

“谢谢。”塔莉转向电梯,但她发现观众追来了,他们铁定会跟她进电梯,比较大胆的会趁机攀谈,比较变态的会跟出电梯。

于是她改走楼梯,到三楼时,她非常庆幸自己每天跟私人教练做有氧运动,然而到四楼时她还是差点断气。

她在走廊上找到一间小型等候室,里面的电视机正在播出她的节目,是两年前的旧作回放。

一进去她立刻明白凯蒂的病情很严重。

强尼坐在丑不拉叽的双人椅上,路卡蜷着身子窝在他身边。一个儿子躺在他腿上,另一个则听他说故事。

玛拉坐在威廉旁边,戴着小小的耳机听ipod,随着只有她能听见的音乐摆动。双胞胎长大了好多,看着他们,塔莉一阵心痛,她离开这家人太久了。

玛拉身边坐着穆勒齐伯母,她专心在编织;尚恩坐在她旁边讲电话,乔治雅阿姨和姨丈在角落看电视。

从他们的模样看来,他们在这里待很久了。

她鼓起最大的勇气上前,“嗨,强尼。”

听到她的声音,所有人不约而同抬起头,但没有人说话,塔莉猛然想起上次大家共聚一堂时发生的事情。

“凯蒂打电话给我。”她解释。

强尼将熟睡的儿子轻轻挪开后站起身。他尴尬别扭了一会儿,但随即将她揽入怀中,由他拥抱的力道判断,他安慰自己的用意大过于安慰她,她抱着不放,尽可能不感到害怕。他放开她后退时,她说:“告诉我吧。”她的语气有些太粗鲁。

他叹气点头,“我们去家属室聊吧。”

穆勒齐伯母缓缓站起身。

塔莉非常惊讶,因为穆勒齐伯母老了很多,身型单薄又有些驼背。她放弃染发了,现在顶着一头雪白,“凯蒂打电话给你?”

“我一挂断电话就立刻过来了。”疏远了这么久之后,现在急着赶来仿佛别具意义。

这时穆勒齐伯母做了一件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她抱住塔莉。她身上有着老牌香水与薄荷凉烟的气味,发胶为整体添上淡淡辛辣,塔莉重新体会到被熟悉气味包围的感动。

“走吧。”强尼催促她们分开,带头往另一个房间走去。里面有张尺寸偏小的仿木质会议桌,旁边有八张一体成形塑料椅。

强尼和穆勒齐伯母坐下。

塔莉继续站着,一时没有人开口,沉默的每一秒都让气氛更紧绷,“快告诉我。”

“凯蒂得了癌症,”强尼说,“叫作发炎性乳腺癌。”

塔莉觉得快昏倒了,于是专注于控制呼吸,“她要接受乳房切除、放射治疗和化疗吧?我有几个朋友抗癌成功——”

“那些都做过了。”他轻声说。

“什么?什么时候?”

“几个月前她打过电话给你。”他的声音多了种她没听过的情绪,“她希望你能来医院陪她,但是你没有回电。”

塔莉想起当时的留言,一字不漏。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没有打电话来道歉。塔莉?你在旁边听吗?塔莉?然后是咔嗒一声。难道接下来还有其他内容?为什么没录到?因为停电?还是录音带用完了?

“她没有说她生病了。”塔莉说。

“可是她主动打给你。”穆勒齐伯母说。

塔莉感到强烈的内疚,几乎无法招架。她应该察觉不对劲,她为什么没有回电?这么多时间都白白浪费了,“噢,我的天,我应该——”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穆勒齐伯母说。

强尼点点头,接着说:“癌症转移了,昨天晚上她轻微中风,医生尽快帮她动手术,但进了手术室才发现已经无能为力了。”他哽咽。

穆勒齐伯母按住他的手,“癌症转移到了脑部。”

塔莉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惊恐,例如十岁那年被遗弃在西雅图街头,或是目睹凯蒂流产,还有强尼在伊拉克受重伤那次,但全都比不上这一刻,“意思是……”

“她快死了。”穆勒齐伯母轻声说。

塔莉摇头,想不出该说什么,“她、她在哪里?”她的声音沙哑哽咽,“我需要见她。”

强尼和穆勒齐伯母交换一个眼色。

“怎么了?”塔莉问。

“医生每次只准一个人进病房,”穆勒齐伯母说,“现在她爸爸在里面。我去叫他。”

穆勒齐伯母一离开,强尼便靠过来说:“塔莉,她现在很虚弱。脑瘤影响了她的心智机能,她有时候状况还不错……但也有不太好的时候。”

“什么意思?”塔莉问。

“她可能认不得你。”

走向病房的这段路是塔莉一生中最漫长的路途,她感觉到身边有许多人在低声交谈,但她从来没有如此孤独过。强尼带她到门口,停下了脚步。

塔莉点点头,努力鼓起勇气走进病房。

她关上门,虽然状况让她很难笑得出来,但她还是勉强挂上微笑走向病床,她的好友正熟睡着。

病床调整到几乎坐起来的角度,在雪白床单与大量枕头的衬托下,凯蒂看起来像是坏掉的娃娃。她的头发和眉毛全掉光了,椭圆头颅几乎像枕头套一样白。

“凯蒂?”塔莉上前轻声呼唤,她的声音让她自己瑟缩了下,因为在这个房间里显得太过响亮,甚至可以说太有活力。

凯蒂睁开眼睛,塔莉看到了熟识的女人,也看到当年发誓要永远做她好朋友的少女。

凯蒂,放开双手,感觉像在飞。

她们的友谊维持了几十年,怎么会说断就断?“对不起,凯蒂。”她低语,原来这句话如此微不足道,这么简单的话她竟然一辈子都说不出口,紧紧锁在心里,仿佛说出口会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她应该从妈妈身上学到很多反面教训,为什么她偏偏死守住这个最伤人的毛病?为什么她没有一听到凯蒂的留言就回电?

“对不起。”她重复,感觉泪水刺痛了眼睛。

凯蒂没有微笑,也没有接受或惊讶的表情。虽然事隔多时才说出一句短短的对不起,对塔莉而言却是极大的突破,但就连这样也没有效果,“拜托,快说你认得我。”

凯蒂只是望着她。

塔莉伸手向下,指节拂过凯蒂温暖的脸颊。“我是塔莉啊,曾经是你好朋友的那个臭女人。凯蒂,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做出那种事。我早就该道歉了。”她发出不知所措的低声呜咽。万一凯蒂不记得她,不记得她们的友谊,她肯定无法承受。“凯蒂·穆勒齐·雷恩,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情景,你是第一个真正想认识我的人。当然,一开始我对你很坏,可是当我被强暴的时候你在我身边安慰我。”她陷入回忆中,抹去泪水,“你一定在想我每次都只会说自己的事,对吧?你说过我就是这样。可是我也记得很多关于你的事,凯蒂,每一秒我都记得。例如你看《爱情故事》那本小说,却始终想不通骂人novabitch(小婊砸)是什么意思,因为字典里查不到……还有,你发誓绝不会舌吻,因为恶心死了。”塔莉摇头,拼命强忍情绪,她一生的回忆都来到这间病房,“凯蒂,那时候我们好年轻,可是现在我们都不年轻了。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离开斯诺霍米什之后,我们互相写了几百万封信,每次署名都是永远的好朋友……还是永远的好姐妹?是哪个来着……”

塔莉细数着她们的故事,有时甚至大笑出声,例如骑脚踏车冲下夏季丘,以及参加派对却被警察追,最后还被逮的往事,“噢,这件事你一定记得。我们以为《巨龙家族》是动作片,跑去看了才发现是卡通,整个电影院里面我们两个年纪最大,散场之后我们一路唱着《携手挑战全世界》,还说我们永远会像歌里唱的那样——”

“停。”

塔莉倒吸一口气。

她的好友眼眶含泪,泪水滑落太阳穴,滴在枕头上形成小小的灰色痕迹。“塔莉,”凯蒂带着鼻音轻声说,“你真的以为我会忘记你?”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书页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