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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莉看着强尼,“你真是浑蛋。”
“什么?”他一头雾水的表情让凯蒂差点笑出来。
“她一个人要打扫整个家,还得帮你去干洗店拿衣服?有没有搞错,你难道不能请个人帮忙打扫?”
“她又没说需要帮手。”
这一刻凯蒂才察觉自己早已左支右绌,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蔓延开来,让她背部的肌肉慢慢放松。“我需要。”她终于对丈夫承认。
强尼将她拉过去亲吻,贴着她的唇低声说:“你只要开口就好。”她回吻,抱着他不放。
“你们亲热够了没?”塔莉抓住她的手臂,“我们需要玛格丽特。强尼,把酒端到露台去。”
凯蒂任由她拉着去露台,一出去她立刻微笑对好友说:“谢谢,塔莉,真不懂为什么之前我没想到要找人帮忙。”
“开什么玩笑?我最喜欢支使强尼了。”露台上有几张躺椅,她就近坐下,前院过去一点可以看见银白的泡沫浪花,潮水起伏的幽幽声响在夜色中回荡。
凯蒂在她旁边坐下。
强尼端了酒过来,又回屋里去。
沉默许久之后,塔莉终于说:“凯蒂,我说这种话是因为我爱你:你真的不必每次校外教学和烘焙义卖都踊跃参与,你需要空出时间给自己。”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说点别的来听听。”
“我在杂志和电视上看过,全职妈妈比一般人更容易——”
“停,我是认真的。说点别的来听听,说点有趣的事情。”
“我有说过2000年元旦在巴黎的事吗?不是烟火哦,而是一个男的,他是巴西人……”
2000年7月1日,塔莉的闹钟在三点半响起,周一到周五她都固定在这个时间起床。她哀叹一声,用力拍下贪睡钮——难得一次希望能赖床十分钟,又窝回葛兰身边。她很喜欢在他身边醒来,虽然她很少真的在他怀里醒来。他们双方都太独立,所以无法真正融合,即使在睡梦中也一样。他们断断续续交往了很多年,一起走遍世界,参加过无数奢华绚丽的派对和正经八百的慈善活动。媒体封他为塔莉的“非常态情人”,她觉得这个绰号挺不赖,但最近她开始重新考虑了。
他慢慢醒来,搓搓她的手臂,“早安,亲爱的。”他的声音沙哑粗嘎,这表示他昨天晚上抽了雪茄。
“我是吗?”她轻声问,用一只手肘撑起身体。
“是什么?”
他虽然没有翻白眼,但感觉十分清楚,“又来了?你三十九岁了,我知道,但我们的人格并不会因此改变,塔莉,我们这样就很好了,不要破坏好吗?”
他的反应很激动,好像她要求结婚或宣布怀孕,但根本没这么严重。她翻身下床,走向位在宽敞公寓另一头的浴室,一开灯,她吓了一跳。
“噢,老天。”
她的样子活像在垃圾桶里睡了一夜。她的头发现在剪短挑染成金色,一觉醒来竟然根根竖立,只有安妮特·班宁或莎朗·斯通这样的女演员才能顶着这种发型依然美艳,而且她的眼袋尺寸可比登机箱。
以后她再也不要搭深夜班机从西岸赶回来了。她老了,没办法在洛杉矶狂欢整个周末后,星期一还精神抖擞地上班。希望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没有被偷拍。自从小约翰·肯尼迪坠机惨死之后,狗仔队简直无所不在,名流新闻成了大事业,连其实不算名流的人也跟着遭殃。
她开热水洗了很久的澡,吹干头发后,穿上名牌运动服,走出蒸汽氤氲的浴室,葛兰在门口等她。他穿着昨晚的西装,头发乱得很有格调,英俊得不可思议。
“我们翘班吧。”她搂住他的腰说。
“抱歉,亲爱的,我得赶飞机回伦敦,老爸老妈召见。”
她点头,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他总会找借口离开。她锁好门,两人一起搭电梯下楼,走向中央公园西路,两辆礼车一前一后停在路旁,她亲吻他道别,目送他上车离去。
以前她很喜欢他这种潇洒来去的作风,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然后在她觉得闷或开始放感情之前离开。不过最近几个月,无论他是否在身边,她都同样感到寂寞。
穿着制服的司机送上咖啡加倍的拿铁,“早安,哈特女士。”
她感激地接过,“谢谢,汉斯。”她上车安稳坐好,尽可能不去想葛兰或她的人生,看着深色玻璃窗外的幽暗街景转移心思。在这种时段,就连曼哈顿这个不夜城也安静了下来,只有最勤勉的人还在外面工作,像是收垃圾的清洁队员、面包师傅和送报员。
这样的生活她过得太久了,久到她不想去计算多少年。几乎从她抵达纽约的第一天起,她就固定凌晨三点起床上班。功成名就之后,原本漫长的一天只是变得更漫长,自从被cbs挖角,除了早晨播报新闻之外,下午的会议她也得出席。名声、地位与金钱应该要让她可以放慢脚步享受事业才对,但她反而越来越忙。她拥有越多,就想要更多,越怕失去既有的一切,因此更拼命工作。无论什么工作找上门她一概接受,如为乳腺癌纪录片旁白配音、上最新的益智节目当特别主持人,甚至担任环球小姐选美大赛的评审,除此之外她还以嘉宾的姿态出现于各个热门脱口秀,节日游行需要主持人时她也不推辞。她努力让自己不被遗忘。
三十出头时,应付如此繁忙的工作并不难。当时的她有办法在公司长时间卖命,下午大睡一觉,彻夜狂欢,第二天起床依旧神采奕奕,但现在她快要四十岁了,开始感到有些疲惫,穿着高跟鞋赶场变得很辛苦。最近下班回家后,她越来越常窝在沙发上打电话给凯蒂、穆勒齐伯母或爱德娜,光顾新开的时髦夜店、出席首映会、走红地毯、受众人仰慕与拍照等活动已失去了吸引力。她最近越来越想念那些真正了解她、关心她的人。
爱德娜总说这是她必须付出的代价,拥有成功的事业就必须牺牲人生。上次她们一起去喝酒时,塔莉质疑地问:“假使没有人能分享,成功又有什么意义?”
爱德娜只是摇头说:“所以才叫牺牲啊,人不可能拥有一切。”
万一她就是想要拥有一切呢?
到了cbs大楼,她等司机过来开门,下了车,夏季凌晨的街头依然一片漆黑。她已经感觉到街道散发出的热气,今天肯定又是酷热难耐,也听到了附近传来垃圾车的声响。
她快步走进大门,对门房颔首打招呼,走向电梯,到了楼上的休息室,她的救星已经在等了。他的名字叫坦克,紧身红t恤秀出雄壮的肌肉,黑皮裤让他下半身的线条一览无遗,他单手叉腰猛摇头,“有人今天气色差得像鬼哦。”
“干吗那样说你自己?”塔莉坐进梳妆台前的椅子。五年前她雇用坦克专门打理她的发型与化妆,从此几乎每天都觉得后悔。
他拿掉她头上的爱马仕丝巾,摘下她的黑色墨镜,“亲爱的,你知道我很爱你,可是你不能继续这样蜡烛两头烧,你又变得太瘦了。”
“闭嘴快点画。”
他像平常一样由发型开始着手,边做事边聊天。有时候他们会互相说些心事,造型师这个行业就是如此,因为长时间相处所以培养出了亲密感,但又不足以发展为友谊。不过今天塔莉只是漫无边际地聊些闲事,不想说出她最近情绪郁闷,因为他一定会唠叨要她改变生活方式。
五点时,她仿佛年轻了十岁。“你是天才。”她离开座位。
“小姐,你要是继续这样过日子,很快化妆天才也会爱莫能助,到时候你只能去找外科医生了。”
“谢啦。”她赏他一个上镜头专用的笑容之后急忙离开,以免他继续说教。
进棚后,她凝视着摄影机再次微笑,在这个虚假的世界中,她无比完美。她谈笑风生,配合来宾与搭档主播的幽默,让所有人觉得她可以成为好朋友,但她很清楚,全美国没有人知道她此刻真实的心情。塔露拉·哈特已经拥有了这么多,绝对没有人会想到她竟然还不满足。
带玛拉和双胞胎一起出门买东西是件令人头疼的苦差事。她接连跑了超市、图书馆、药局和布店,还不到三点就已经体力耗尽。回家的路上,双胞胎不停哭闹,玛拉则一直怄气。她的女儿才十岁,但自认已经是大孩子,不该和小婴儿一起坐后座,所以每次出门都胡乱闹脾气,显然想用这种招数逼凯蒂让步。
“玛拉,不要再跟我吵了。”离开超市后,这句话她至少说了十多次。
“我不是在吵,我是在解释。艾米丽可以坐前座,瑞秋也是,其他人的妈妈都觉得没问题,只有你——”
凯蒂开进车库,猛地踩刹车,购物袋往前飞。很值得,因为至少玛拉闭嘴了,“帮忙拿东西。”
玛拉拎起一个袋子往里面走。
凯蒂还来不及训她,强尼已经来车库帮忙了,他一个人拎起所有东西,凯蒂和双胞胎跟着他回屋里。
一如往常,电视开着,频道锁定n,音量大到凯蒂受不了。
“我带儿子去午睡。”强尼将东西放在流理台上,“然后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凯蒂疲惫地对他微笑,“谢了,我很需要。”
三十分钟后,他回到楼下。凯蒂在餐厅,将布料摊在餐桌上,她答应帮忙做芭蕾发表会的服装,目前已经完成了九件,还剩三件要赶工。
“我是大白痴。”她其实不是在跟他说话,而是对自己发牢骚,“下次需要义工的时候,我绝对不会举手。”
他来到她身后,拉她站起来转身面对他,“你每次都这么说。”
“所以我才说自己是大白痴。什么好消息?你要煮晚餐?”
“塔莉打电话来。”
“这就是你说的好消息?她每个星期六都打来。”
“她要来看玛拉的发表会,然后帮她的干女儿办场惊喜派对。”
她从他怀中挣脱。
“你好像不觉得高兴。”他皱着眉头说。
凯蒂心中莫名有股怒火升起,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玛拉生活中我能参与的只剩舞蹈课了,我原本打算在家里开派对。”
“哦。”
她感觉得出来老公有话想说,但他很识时务,知道这件事轮不到他决定。
终于,凯蒂喟叹一声。她也知道自己太自私,塔莉是玛拉的偶像,而且惊喜派对一定会让女儿非常开心,“她什么时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