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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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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座之后她立刻着手进行昨天分配给她的报道,研究西北地区斑点鹗的争议,她决心要为内容增色,忙着阅读所有能找到的数据,包括参议院的委员会报告、环境评估数据、伐木产业的经济统计与原生林的生物繁衍。

“你很认真嘛。”

塔莉猛地抬起头,因为太专注于读资料,以至于没察觉有人接近。

这个人可不是普通人。

爱德娜·古柏,一身招牌黑色斜纹羊毛裤装,三七步站在她的办公桌旁抽烟,蓝黑色平刘海下,一双敏锐的灰眸看着她。爱德娜在新闻圈很出名,在那个女性顶多只能当秘书的年代,她一路爬上了最高层。她一向单以“爱德娜”这名号行走业界,一说出来大家都知道。据说她有一本写满名人联络数据的电话簿,从古巴总统卡斯特罗到性格影星克林·伊斯威特全都在里面,她想访问的人一定能访问到,只要她想要的,走遍全世界也非得找到。

“变哑巴啦?”她呼出一口烟。

塔莉连忙站起来,“对不起,爱德娜·古柏女士,您好。”

“我最讨厌人家用‘您’称呼我,会让我觉得很老。你觉得我很老吗?”

“不,您——”

“很好。你怎么来的?今天路上连半辆出租车和公交车都没有。”

“走路。”

“叫什么名字?”

“塔莉·哈特,塔露拉。”

爱德娜眯起眼将塔莉上下打量一圈,“跟我来。”她的黑色靴跟一转,大步走向位于大楼转角的办公室。

见鬼了。

塔莉的心怦怦直跳,她从来没进过这间办公室,从来没见过晨间新闻的大总管摩利·史坦。

这间办公室非常大,两面墙有着大窗户,降雪让外面的万物显得灰白诡异。站在这个景观极佳的地点,感觉很像由雪球往外看。

“这孩子可以用。”爱德娜朝塔莉一撇头。

摩利正在忙,他抬起头,只瞄了塔莉一眼,便点头说:“好。”

爱德娜离开办公室。

塔莉迷糊地站在那里,然后听见爱德娜说:“你有什么毛病?癫痫症?昏睡症?”

塔莉连忙跟着回到走廊。

“你有纸笔吧?”

“有。”

“不必回答,只要做好我交代的事,而且动作要快。”

塔莉慌张地由口袋中找出笔,从旁边的办公桌随手拿了一张纸,“好了。”

“首先,尼加拉瓜即将举行总统大选,给我一份详细的报告。你应该知道那里的状况吧?”

“当然。”她回答。

“我要知道关于桑定党的一切,布什的尼加拉瓜政策,贸易禁运的状况、当地民众的生活,甚至薇奥莱塔·查莫洛何时失去处女身。给你十二天时间。” [67]

“是——”这次她实时打住,没有说出“您”。

爱德娜停在塔莉的办公桌旁,“你有护照吧?”

“有。到职的时候公司要我去办了。”

“也对。我们十六号出发,走之前——”

“我们?”

“你以为我为什么找你说话?有问题吗?”

“没有,没问题。谢谢,我真的——”

“需要预防注射,找个医生帮我们和组员处理一下,然后你开始着手准备采访会议,懂吗?”她看看表,“会议一点开始。星期五早上来报告进度,五点可以吗?”

“马上办。再次谢谢你,爱德娜。”

“不用谢,哈特。只要做好你的工作,而且要比所有人做得更好。”

“没问题。”塔莉回到办公桌拿起话筒,号码还没拨完爱德娜已经不见了。

“喂?”凯蒂的声音有气无力。

塔莉看看时间,现在是九点,换言之西雅图才六点,“哎呀,我又太早打,对不起。”

“你的干女儿不用睡觉,她是自然界的怪胎。过几个小时我再打给你好吗?”

“其实我要找强尼。”

“强尼?”这个问题传来前的一瞬沉默中,塔莉听见了婴儿哭声。

“爱德娜·古柏打算带我去尼加拉瓜,我想请教一些背景资料。”

“等一下。”凯蒂将电话拿开,接着传来一阵像是揉皱蜡纸的声音,然后是含糊低语,最后强尼接起电话。

“嗨,塔莉,你走运了,爱德娜是传奇人物。”

“强尼,这是我出头的大好机会,我不想搞砸了,所以想直接借用你的头脑。”

“我一整个月没睡了,不确定头脑还能不能用,不过我会尽力。”他停顿一下,“你知道那里很危险吧?根本是个火药桶,死了很多人。”

“你好像很担心我。”

“我当然会担心。好了,从相关的历史开始吧,桑定国家解放阵线成立于1960年或1961年,也称为桑定党……”

接下来两个星期,塔莉拼了命工作,一天花十八到二十个小时阅读、写作、打电话和安排会议。除了工作与试着入睡之外,她还抽出时间跑了几家不曾去过的商店,像露营用品店、军用品批发行之类。她买了折叠小刀、附防虫网的探险帽、健行靴,总之所有她能想到的东西都买了。若是她们身陷丛林,而爱德娜想要苍蝇拍,塔莉也绝对拿得出来。

真的出发时,她非常紧张。爱德娜抵达机场时一身轻便装扮,笔挺的亚麻裤配棉质白上衣,她看了一眼塔莉身上那套口袋一堆的丛林行头,立刻放声狂笑。

旅途非常漫长,在达拉斯与墨西哥市转机两次之后,终于抵达尼国首都马那瓜。一路上,爱德娜不停发问考塔莉。

飞机降落的地方感觉像某户人家的后院,一身迷彩军服的年轻士兵拿着来复枪在四周戒备;丛林里跑出一堆小孩,在飞机螺旋桨激起的气流中玩耍。塔莉知道她永远忘不了这对比强烈的画面,但是下飞机后到重新登机回家的这五天中,她忙到没时间去想。

爱德娜是行动派。

她们在游击队四伏的丛林中跋涉,听吼猴的凄厉叫声,拼命打蚊子,在排满鳄鱼的河流中航行,有时被蒙住眼睛,有时可以看。深入丛林之后,爱德娜访问将领,塔莉负责采访士兵。

这趟旅程扩展了她的眼界,让她看见原本不知道的世界,更看清自己的本质。恐惧、肾上腺素狂飙与采访,这种种都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亢奋。

采访结束后,她们回到墨西哥市的酒店,坐在爱德娜房间外的阳台上喝着纯龙舌兰酒,塔莉说:“我真不知道要如何感谢你。”

爱德娜又喝了一杯,往后靠在椅背上。这个夜晚很安静,好几天来第一次没有听见枪响。

“你表现得不错,小鬼。”

塔莉得意到心都要胀痛了,“谢谢你。过去几个星期跟着你学到的东西,胜过我念四年大学。”

“那下次采访你想跟吗?”

“去哪里都行,我随时待命。”

“我要去访问南非的尼尔森·曼德拉。”

“我加入。”

爱德娜转向她,阳台上只有一个光秃秃的灯泡提供照明,黏腻的橘黄光线强调出她的皱纹,让她显得眼袋很重,看起来比平时老了十岁,而且非常疲惫,此外还有一些醉意,“你有男朋友吗?”

“我整天工作,恐怕很难吧?”塔莉笑了一声,重新斟满一杯。

“是啊,”爱德娜说,“我人生的写照。”

“选择这种人生,你后悔吗?”若不是仗着酒胆,塔莉绝不敢问这么私人的事,但此刻酒精模糊了两人之间的界限。塔莉可以假装她们是同事,而不是传奇与菜鸟。

“确实得付出代价,至少我这一代的女人不可能兼顾家庭和这样的工作。想结婚当然可以,我结过三次,可是很难维持下去;小孩更是想都别想,一有大事发生,我就得立刻赶往现场,没得商量,即使是孩子婚礼当天,我一样会走,所以我一个人生活。”她看着塔莉,“我爱死这种人生了,每一秒都很痛快,就算我得在老人院孤独死去,那又怎样?我这一生每一秒都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且我的工作非常有意义。”

塔莉感觉仿佛正式加入了一个宗教,虽然她一直笃信,但现在终于接受了洗礼,“阿门。”

“好啦,你对南非了解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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