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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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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来没有真正回过头,从来没有……他一直在逃避,逃到现在无路可逃了,就想一走了之。”

她缓慢摇头,“他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们,也不知道自己……他不能这样死。”

蒋茹被一股莫名的感情压制住,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白璐被她问得又是一顿,茫茫之间,用尝试的语气说:“你有没有觉得,其实许辉,并不是很坏。”

话一出口,眼角泛红。

你有没有觉得,他并不是很坏,你有没有觉得,其实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蒋茹忆起远方,她被勾起回忆,深深低头。

白璐的目光如影随形。

“我从来没有想过博得原谅,不管是你对他,还是他对我。世上本来就没有真正的原谅……”

白璐声音低哑。

“可是蒋茹,他本心不坏……他至少值得一次面对的机会。”

蒋茹低着头,刘海遮住了双眼,轻声说:“要是我不原谅,见了他还说恨他呢。”

“那就恨。”

白璐的声音里有种惨烈的坚持,听得蒋茹手掌轻轻一抖。

“爱就爱,恨就恨。你是可怜他也好,憎恶他也好,让他知道真实。”

“他从来没有真正见过被他伤害过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猜的。他不敢问,也不敢接触,如果他现在死了,那也是被自己吓死的,下辈子还是一个胆小鬼。”

手掌在桌上张开,白璐身体向前,超过平常的坚定,陷入他的故事,陷入执拗的疯魔。

“躲避和猜测里永远找不到自我。”

“他必须面对。”

“如果没有宽恕,那就让他带着确切的恨去死,清清楚楚来世再来!”

时间的光影,映在带着水珠的玻璃杯上,反出刺眼的光芒。

蒋茹在这漫长的停顿当中,想起一件事来。

“你还记得么?”

蒋茹轻声说,“之前你劝我时,曾经说过,我对许辉的感情并不是爱。你说你理解的爱要更浓烈一点。”

要么救人,要么杀人。

“我一直不明白你那时说的是什么意思,现在我好像有点懂了。”

蒋茹抬起头,原来早已经哭过了。

白璐一颗心放下,“跟我去一次杭州。”

蒋茹擦了擦眼泪,“我可能要准备一下,东西……”

白璐背起包,“现在走。”

蒋茹:“你现在都这样了,再歇一会吧。而且票还——”

“我不要紧,票已经买完了,下午的飞机,晚上到。”

她拉着她,走到门口,蒋茹问了一句,“为什么提前买票?你怎么知道我会跟你去?”

白璐脚步一停,低声说了句,“猜的。”

她们都知道不可能是猜的,但话题没有继续下去。

走在成都慵懒的街头,白璐在心底默默地回答她。

因为昨晚我忆起,在整个故事的最初,你给我介绍你心爱的忍冬花时,也只是从地上捡起,而不忍采撷。

你一定会去,因为你的心太软。

你们的心都太软。

长长的医院走廊有消毒水的味道。

他被转移到住院部。

夜里安静,孙玉河跟那天一起去医院的服务生在外面抽烟。

白璐领着蒋茹过去,孙玉河并没有认出蒋茹。

他们都将彼此遗忘了。

“你……”

白璐看着他,“给我一点时间。”

孙玉河看着她,没有再问,点点头,说:“就在里面第一间,他今早醒了。”

蒋茹又开始紧张,拉着白璐,小声说:“你不跟我去么?”

白璐摇摇头,蒋茹看见白璐的脸,再紧张也忍住了。

只是聊了一上午,再坐了一次飞机赶到这,蒋茹已经觉得疲惫。

可想白璐现在是什么样子。

蒋茹进去病房,白璐就在门口靠着墙壁站着。

她的头如同灌了铅,睁眼都觉得费力。

出了太多的汗,出了干,干了再出,最后变成一张薄膜一样,紧缠着她的身体。

难以呼吸。

顺着墙壁慢慢蹲下,白璐的头靠在膝盖上。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摸摸她的头,白璐睁开眼,看见面前的蒋茹。

她实在太累了,听不清她说了什么,或许她根本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靠过来,轻轻抱了抱她。

白璐觉得自己该对她说点什么,至少要道谢,谢谢她答应她的请求,也谢谢她能对她如此温柔。

可她憔悴得张不开嘴,她有点急,蒋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她的心奇异地安定下来。

蒋茹走后,白璐重新低头。

再一次睁眼,也是因为意识到了什么。

许辉穿着淡蓝色病号服。人过了生死观,总会有些不同,可她现在真的没有力气分析,只能看见他的脸依旧苍白,瘦弱的身体如同枯枝。

他们在彼此的眼中,都万分狼狈。

许辉靠在对面的墙上,两人之间,只有几步之遥。

“白璐……”就这么一句,他就没法再开口,所有的话,都涌在黑而清澈的眼里。

你能听懂么?

白璐点头,她能。

他无声地道歉。

在他崩溃前夕,他下意识地寻找可以发泄的人。

他懦弱、迷茫、痛苦……

又心有不甘。

可此时此境,他又后悔拉着别人一同承受。

许辉太虚弱了,他靠在墙壁上,慢慢坐了下来。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小恒了。

然后呢?

许辉瘦长的手指插在发梢之中,挡住了自己的脸。

刚刚蒋茹来,你猜她最后对我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

她哭了,她跟我说对不起,说大家都有错。

紧紧抓着头发,漆黑的发间,许辉瘦白的手指关节突出。

白璐静静看着。

是不是你弟弟,也跟你说了同样的话。

她听不见他的回答。

微微刺鼻的廊道里,有他压抑着的哭声。

白璐默然。

她找蒋茹,只是一时冲动,她不想让他这样不明不白地逃避下去,并没有想过其他。

她以为蒋茹或许会对他说句她不怪他,却没有想到她会对他道歉。

但仔细想想,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毕竟她,他们,都曾那样爱他。

白璐抓紧双臂。

她忽然体会到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藐视。

她被这种不需要思考和计算的、人世间最简单的善震慑心扉。

我真心爱过你。

所以只要有机会,我一定愿意帮你。

不管是现实,还是梦里。

两个人都埋着头。

他们一样脆弱,一样沉默,一样精疲力竭。

似乎碰一下,就会灰飞烟灭。

两只雏鸟抽出羽翼,挣扎着破开坚硬的蛋壳。

直面五彩斑斓,又鲜血淋漓的世界。

廊道安安静静,老天也对新生抱有慈悲。

世上本来就没有真正的原谅,所有的路,踩过都会留痕。

可我依旧感恩。

因为在人生最难的路段上,善拖着恶在走,爱背着罪前行。

等跨过这片荆棘林,回头看时,真假善恶皆是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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