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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0墙(1988―1989年) 第六十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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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弗兰克和她的家人非常吃惊。

他们正在收看西德的电视新闻。此刻,东德几乎每家每户都在收看西德的电视节目。甚至连共产党官员也在看:从他们屋顶上的天线角度就可以判断出来。

莉莉的父母卡拉和沃纳、卡罗琳和爱丽丝以及爱丽丝的未婚夫赫尔穆特和她一起坐在电视机前。

就在5月2日这天,匈牙利人开放了和奥地利之间的边境。

匈牙利没有偷偷摸摸开放边境。他们在布达佩斯到维也纳之间跨越边境的海杰什丘召开了一场新闻发布会。他们也许尝试着招惹苏联展开行动。在几百名外国摄影记者的镜头下,匈牙利政府用这场盛大的仪式关闭了整个国境线上的电子报警器和监视系统。

弗兰克一家难以置信地看着电视里的这一幕。

拿着巨大断线钳的边防军人开始切割铁丝网,然后捡起切割开来的铁丝网带走,随意地堆放在一起。

莉莉说:“我的老天,铁幕落下了。”

沃纳说:“苏联人受不了这个。”

莉莉没父亲那么确定。现如今她对什么事都没那么确定。“除非苏联接受,匈牙利人才不会这样做呢,你说是吗?”

沃纳摇了摇头。“他们也许觉得自己可以侥幸得手……”

爱丽丝的眼睛亮了。“这意味着我和赫尔穆特可以过去了!”他说。爱丽丝和未婚夫渴望能早日离开东德。“我们可以像度假一样开车去匈牙利,然后走过边界。”

莉莉很同情爱丽丝:她希望爱丽丝能碰上她本人没能遇到的机会。只是穿越边境不可能那么简单。

赫尔穆特问:“我们真能去西方了吗?”

“你们不能,”沃纳手指电视坚决地说,“首先,我还没见到走过边界的人。我们先看看有没有人能走过去。第二,匈牙利政府任何时候都有可能会改变主意,开始大肆抓人。第三,匈牙利人如果真的开始让人离开,苏联肯定会派坦克进行阻止。”

莉莉觉得父亲也许太悲观了。沃纳七十多岁了,年纪越大越胆小。莉莉在父亲经营工厂的过程中发现了这一点。他嘲笑为电视机配遥控的念头,当遥控器变得不可或缺以后,他的工厂才开始迎头赶上。“看着吧,”莉莉说,“很快就会有人尝试离开,到时我们就知道是否有人阻止他们了。”

爱丽丝兴奋地说:“如果沃纳爷爷说错了呢?我们不能错失这种机会!我们该怎么办啊?”

爱丽丝的母亲急切地说:“这种事听上去很危险。”

沃纳问莉莉:“凭什么你觉得东德政府会继续允许我们去匈牙利呢?”

“他们必须允许,”莉莉争辩道,“如果取消几千个家庭的夏季假期,那真会有人革命的。”

“即便结果对别人来说很安全,对我们也会不一样。”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弗兰克家的人,”沃纳用夸张的语气说,“你妈妈是社会民主党的市议员,你姐姐羞辱了汉斯·霍夫曼,瓦利杀死了一个边防军人,你和卡罗琳演唱抗议歌曲。另外,我们在西柏林还有生意,他们无法没收我的工厂。在共产党人眼里,我们永远都是麻烦。很不幸,我们因此总会得到特殊的待遇。”

莉莉说:“因此我们必须采取特殊的预防措施,爱丽丝和赫尔穆特必须加倍小心。”

“不管有什么危险,我都想去那边,”爱丽丝断然说,“我明白会有风险,但我愿意承担这份风险。”她责难地看着沃纳爷爷,“你在共产主义制度下抚养大两代人。这是种邪恶、残忍、愚蠢、接近破产的制度——但还在这里存在。我想在西方住,赫尔穆特也想。我们希望自己的孩子在自由富强的社会长大。”说完她转身问未婚夫,“你说是吗?”

“是的。”赫尔穆特说,只是莉莉觉得他比爱丽丝更为谨慎。

“你们真是疯了。”沃纳说。

卡拉第一次说话了。“亲爱的,这不叫疯,”她具有说服力地对丈夫说,“没错,去那边的确很危险。但你忘了我们为奔向自由所做的事了吗?那儿比这儿还要危险百倍呢!”

“我们的一些同伴牺牲了。”

卡拉没让沃纳继续把话说下去。“但我们觉得值得冒这个险。”

“那时正在打仗,我们必须击败纳粹。”

“冷战对爱丽丝和赫尔穆特来说也是场战争。”

沃纳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也许你是对的。”他不情愿地说。

“很好,”卡拉说,“既然你同意了,那我们就来拟个方案吧。”

莉莉再一次把目光投向了电视机。电视上,边防军人依然在拆卸着铁丝网。

波兰选举那天,坦尼娅和作为参选人的达努塔去了教堂。

这天是6月4日,星期天,蓝天上有几朵白云。达努塔给她的两个孩子穿上最好的衣服,替他们梳了头。马利克打上了代表团结工会的红白两色的领带,红色和白色同时也是波兰国旗的颜色。达努塔戴了一个稻草做的白色圆顶帽,帽沿上插了根红色的羽毛。

坦尼娅感到疑虑不安。这一切真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了吗?波兰真的可以选举了?匈牙利的国境围栏真的拆除了吗?欧洲真的在裁军?戈尔巴乔夫所说的改革和重构是真的吗?

坦尼娅梦想着和瓦西里一样奔向自由。他们俩希望环游世界:想去巴黎、纽约、里约热内卢、德里看一看。瓦西里将在电视上接受采访,谈到他的著作以及这些年来的隐秘生涯。坦尼娅会撰写一些旅游手记,或许还会写本自己的书。

从白日梦中醒来之后,她却一小时一小时地等待着坏消息的来临:设置路障,开进坦克,逮捕不同政见者,实行宵禁,或是哪个穿着蹩脚西服在光头在电视上宣布他们挫败了帝国主义者资助的反革命图谋。

神父告诉会众把票投给最虔诚的参选人。因为共产党人都是无神论者,因此他的话具有明显的导向。讲求绝对服从的波兰神职人员不喜欢自由主义的团结工会,但他们很清楚真正的敌人是谁。

选举比团结工会希望得来的要快。团结工会必须赶紧筹集资金,租用办公室,雇佣员工,发动全国性的竞选活动,这些都得在短短的几个星期内完成。雅鲁泽尔斯基知道政府组织坚实,随时可以应付选举,因此把竞选的准备期设定得非常短,希望让团结工会猝不及防。

但这却是雅鲁泽尔斯基做的最后一件聪明事了。从那以后共产党人变得毫无生气,似乎觉得铁定会赢而懒得去进行竞选活动一样。他们的竞选口号是“和我们一起会更安全”,这句口号活像是避孕套的广告词。坦尼娅在给塔斯社写的报道中提到了这个笑话。让她惊讶的是,编辑们竟然在审核时没有把这一内容去掉。

在人们的心目中,这次选举是近十年来波兰的残暴领导人雅鲁泽尔斯基将军和总要惹麻烦的电工莱赫·瓦文萨之间的一场个人较量。达努塔有张和瓦文萨合影的照片,每个团结工会的参选人都有。在竞选活动中,团结工会把这样的照片贴得到处都是。竞选期间团工会发行了一张日报,报纸上的文章基本上都由达努塔和她的女性朋友们所写。团结工会发散最广的一张传单上出现的是加里·库珀扮演的威尔·凯恩元帅,只不过他手里拿的不是枪,而是一张写着“1989年6月4日,我们的大日子”的选票。

也许共产党在选战中的无为是可以预料的,坦尼娅心想。毕竟,对选民毕恭毕敬,对他们说“请投我一票”在波兰精英阶层是无法想象的。

被称为参议院的新的上层领导机构拥有一百个议席,共产党希望赢得其中的大多数。在坦尼娅看来,比起特立独行的瓦文萨,被独裁统治禁锢的波兰人民更可能投票给熟悉的雅鲁泽尔斯基。在被称为色姆的下议院,共产党人就更不可能输了,色姆百分之六十五的席位是预留给共产党和共产党盟友的。

团结工会的要求并不高。团结工会成员认为,如果他们能以微弱的优势获胜,共产党人就不得不允许在政府里出现不同的声音。

坦尼娅希望他们是对的。

弥撒以后,达努塔和教堂里的每个人都握了手。

接着坦尼娅和戈尔斯基一家去了投票站。选票上的内容又长又复杂,于是团结工会在选票站外设了一个棚子,向选民们演示该如何投票。选民不能在心仪的参选人的名字上作标记,而要在不喜欢的参选人的名字上画上条线。在团结工会助选人员向选民们出示的选票上,所有共产党人都被用线划掉了。

坦尼娅旁观着选民们的投票过程。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自由选举的经历。她看见一个衣着褴褛的女人拿着支铅笔往下移,每当发现一个共产党人时她的嘴里便发出满意的咕噜声,然后伴着满足的微笑在名字上画上条线。坦尼娅觉得,政府采用让选民获得巨大满足感的划线方式进行选举真是太不明智了。

坦尼娅和一些选民谈了话,问他们做选择时心里在想什么。“我把票投给了共产党人,”一个穿着昂贵外套的女人说,“他们使这场选举成为了可能。”但大多数选民似乎都挑选了团结工会的参选人。坦尼娅显然采访错了人。

坦尼娅去达努塔家吃午饭。吃完饭之后,坦尼娅和达努塔留马利克在家照顾孩子,乘坦尼娅的车前往市中心惊奇咖啡馆楼上的团结工会总部。

那里的气氛高涨。民意调查说团结工会领先,但没人会依赖民意调查的结果,因为大约一半的选民还处于犹豫不决之中。但来自全国各地的报告都说那里的士气非常旺盛。坦尼娅本人感到乐观和高兴。不管是何结果,苏联的盟国似乎有了一场真正的选举。为这就有理由高兴。

选票站关闭以后的那天晚上,坦尼娅和达努塔一起去观看达努塔选区的计票过程。这是紧张的一刻。如果当局决定欺诈的话,他们有许多种伪造结果的方法。团结工会的计票人严密地监视着计票过程,但没人发现有不合规矩的事情发生。这本身就非常奇妙。

达努塔以压倒性的优势获胜。

从她脸上的震惊来看,坦尼娅知道达努塔没有预料到自己会以那么大的优势获胜。“我是人民选出的代表。”她难以置信地说。接着她张嘴大笑,开始接受在场每个人的祝贺。太多人亲吻了她,坦尼娅不禁为卫生问题担心起来。

脱身以后,她们驾车沿着路灯闪耀的街道,回到惊奇咖啡馆的总部,总部里的所有人正围坐在电视机前。达努塔不是唯一大胜的参选人——至今为止,团结工会参选人的表现都很不错。“真是太好了!”坦尼娅说。

“到底怎样还很难说!”达努塔阴郁地说。

坦尼娅发现团结工会成员的情绪不是很高涨。她对他们的消沉反应非常不解。“到底哪里不对啊?”

“我们的表现太好了,”达努塔说,“共产党人不会接受,他们一定会有所反应。”

坦尼娅没想到这一层。

“至今为止政府还没取得任何一个选区的胜利,”达努塔说,“即便在不被反对的地方,他们也没拿到百分之五十的选票。这太没面子了。雅鲁泽尔斯基必定不会允许这样的结果出现。”

“我去找我哥哥谈谈。”

坦尼娅有一个可以直通克里姆林宫的特殊号码。时间已经很晚了,不过德米卡依然在办公室。“是的,雅鲁泽尔斯基刚刚打来过电话,”德米卡告诉她,“那里的共产党人觉得受到了羞辱。”

“雅鲁泽尔斯基说了些什么?”

“他想像八年前一样颁布戒严令。”

坦尼娅的心一沉。“真该死。”她回忆起波兰秘密警察不顾孩子们的哭喊把达努塔拖出家门的那一幕,“戒严令不能再颁布第二次了。”

“他建议宣布选举无效。‘我们仍然把权力的杠杆牢牢地握在手中。’他说。”

“这倒是真的,”坦尼娅失望地说,“军队在他们手里。”

“但雅鲁泽尔斯基不想亲自做这种事。他希望得到戈尔巴乔夫的支持。”

坦尼娅心一热。“戈比是怎么说的?”

“他还没回答。有人正在把他唤醒。”

“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他也许会让雅鲁泽尔斯基自己解决。过去四年他一直这么说。但我不是很确定。眼看着共产党在自由选举中被彻底抛弃……哪怕对戈尔巴乔夫来说,这个结果也是无法承受的。”

“什么时候会知道结果?”

“戈尔巴乔夫说完同意或不同意之后会接着继续睡。一小时后给我打电话。”

坦尼娅挂上电话。她不知道该怎么想。雅鲁泽尔斯基显然想进行镇压,逮捕所有团结工会积极分子,抛弃民主和自由,像1981年那样恢复独裁。共产党国家闻到自由的气息时总会这样做。但戈尔巴乔夫说过,旧时代已经一去而不复返了。戈尔巴乔夫说了实话吗?

通过戈尔巴乔夫对波兰选举的反应就能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

坦尼娅在痛苦地等待中盯着眼前的电话机。该怎么对达努塔说呢?她不想让这里的所有人陷入恐慌。不过她也许应该把雅鲁泽尔斯基的意图事先告诉他们。

达努塔问她:“你看上去很忧郁。你哥哥说了些什么?”

坦尼娅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说什么都还没决定。这倒也算是事实。“雅鲁泽尔斯基打电话给戈尔巴乔夫,但还没联络上他。”

他们继续盯着电视屏幕。团结工会赢得了一切。到现在为止,共产党人还没能赢得选举中的任何一个席位。更多处的结果印证了早前的迹象。用压倒来形容还不足够:团结工会可以说赢得了摧枯拉朽般的胜利。

在咖啡馆楼上的房间里,人们的欣喜中夹杂着恐惧。他们所希望的权力转移已经成为了现实。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里肯定会发生两件事中的一件。共产党人也许会用武力攫取权力。如果共产党人不这样做的话,他们的时代就结束了。

坦尼娅在给莫斯科打电话前强迫自己等待了一整个小时。

“他们谈过了,”德米卡说,“戈尔巴乔夫拒绝支持镇压。”

“感谢上帝,”坦尼娅说,“那雅鲁泽尔斯基准备怎样做?”

“他会尽快下台。”

“真的吗?”坦尼娅不相信竟然有这等好消息。

“他已经别无选择了。”

“我想他的确别无选择了。”

“尽情地庆祝吧。”

坦尼娅挂上电话,对达努塔说:“不会有暴力了,戈尔巴乔夫拒绝使用暴力镇压的方式。”

“哦,我的老天,”达努塔的声音里夹杂着欣喜和难以置信,“我们真的胜利了,是吗?”

“是的,”坦尼娅带着从心底腾起的希望和满足感说,“噩梦般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7月7日正值盛夏,布加勒斯特热得透不过气。德米卡和娜塔亚随戈尔巴乔夫前往布加勒斯特参加华约组织领导人峰会。接待他们的是罗马尼亚的疯狂独裁者尼古拉·齐奥塞斯库。

这次峰会最为主要的议程是“匈牙利问题”。德米卡知道这个讨论项是东德领导人埃里希·昂纳克提出来的。匈牙利的自由化运动唤起了没有改革的那些国家被压抑的本能,威胁到其他的华沙条约组织国家,其中以东德最甚。几百个在匈牙利度假的东德人离开他们的帐篷,走进森林,穿过破旧围栏上的破洞进入奥地利,投入了自由的怀抱。从巴拉顿湖到边境的公路上到处是东德越境者毫不遗憾丢弃的特拉班车和瓦尔特堡车。大多数越境者没护照,但这完全没关系:他们会被送往西德,到那以后可以自动获得西德公民的身份,在西德政府的帮助下安顿下来。他们无疑能用上更为舒适可靠的大众车。

华沙组织的领导人会在桌子上放着国旗,桌子摆成长方形的会议室里会面。和以往一样,德米卡和娜塔亚这样的助理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昂纳克是这次会议的推动者,但主持会议的却是齐奥塞斯库。齐奥塞斯库从戈尔巴乔夫身边的座位上起身,开始攻击匈牙利政府推行的改革政策。他身材矮小,弓着背,眉毛浓密,目光狂野。尽管只是对会议室的几十个人说话,但他却像对体育场里的几千个人演讲一样手舞足蹈。咆哮时,他的嘴唇里不时会迸出口水。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求:像1956年那样再次出兵匈牙利。他号召华沙条约组织入侵匈牙利,驱逐米克洛斯·内梅特,使匈牙利恢复为一个共产党统治的国家。

德米卡环顾会议室四周。昂纳克频频点头。捷克斯洛伐克强势的领导人米洛斯·雅克什露出赞同的表情。保加利亚领导人图多尔·日夫科夫显然也表示同意。只有波兰领导人雅鲁泽尔斯基将军无动于衷地一动不动,也许他是对自己在竞选中被击败感到丢脸吧。

这些人都是暴君、虐待狂、大肆杀戮者。斯大林就是个这样的人,他是共产党领导人中的典型。德米卡心想,任何允许这种人当家的政治体制的人都是十足的恶魔,我们为何花了这么长时间才弄清楚这点呢?

不过和会议室里的大多数人一样,德米卡一直在看着戈尔巴乔夫。

言辞无关紧要,谁对谁错根本毫无意义。没有光头上有葡萄酒渍男人的同意,房间里的人无权做任何事。

德米卡觉得他知道戈尔巴乔夫会怎样做。但他不是很确定。和他统治的大帝国一样,戈尔巴乔夫常在保守和改革之间摇摆。别人说什么都很难改变他的主意。大多数时候他只是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

齐奥塞斯库几乎在尖叫了。这时戈尔巴乔夫看了米克洛斯·内梅特一眼。在齐奥塞斯库大喷口水,大骂脏话的时候。戈尔巴乔夫对内梅特微微地笑了笑。

让德米卡吃惊的是,戈尔巴乔夫接着竟然对内梅特眨了眨眼。

微笑了一会儿,戈尔巴乔夫把目光移开,恢复了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

直到布什总统的欧洲之行快结束时,玛丽亚一直在避免和加斯帕·默里见面。

玛丽亚从来没见过加斯帕。她知道加斯帕长什么样: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她在电视上见过加斯帕。这些年来玛丽亚一直是加斯帕某些最佳新闻报道的秘密信息源,但加斯帕并不知情。和加斯帕打交道的是他们的中间人乔治·杰克斯。他们很小心。所以这条线到现在一直没被人发现。

他知道加斯帕被《今日》栏目解雇的前因后果。白宫向电视网老板弗兰克·林德曼施加了压力。所以这位明星记者遭到了驱逐。因为东欧卷起的骚动,加之灵敏的新闻嗅觉,加斯帕担任的似乎又是一个炙手可热的职位。

布什和包括玛丽亚在内的随从最后来到了巴黎。7月14日是巴士底日,那天,她和记者团的人在香榭丽舍大道上一起观看法国军队的冗长阅兵,心里盼着能快点回家和乔治做爱。这时,加斯帕过来和她搭话。加斯帕指着伊维·威廉姆斯巨大的面霜广告。“她十五岁时迷恋上了我,”他对玛丽亚说。

玛丽亚看着广告。伊维·威廉姆斯因为政治倾向上了好莱坞的黑名单,但在欧洲却是个巨星。玛丽亚记得在报道中看到过,伊维在个人品牌护肤产品上所挣的钱比她演电影加起来所挣的钱还多。

“我和你从没见过面,”加斯帕说,“但我在和维雷娜·马昆德同居的时候,认识了你的教子杰克·杰克斯。”

玛丽亚机警地和他握了握手。和记者交谈总会存在危险。不管你说了什么,和记者的交谈总会使你处于弱势地位,因为之后总会对你究竟说了些什么展开争论。“很高兴终于见到了你。”玛丽亚说。

“我很尊敬你的作为,”他说,“你至今所做的一切即便对白人男性来说也很不容易。对于一个非洲裔美国妇女来说,你取得的成就是令人惊讶的。”

玛丽亚笑了。加斯帕很有魅力——他就是靠这个让人开口说话的。同样他也完全不可信赖,他是那种为了一篇新闻报道可以出卖自己的母亲的人。玛丽亚不动声色地问加斯帕:“你对欧洲的感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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