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2)
班杰用鼻孔呼吸着,将眼神聚焦在小狗身上。苏恩的嘴唇缓缓地颤抖着。当他平静下来时,他说:“所以……你会将哪条小狗推荐给一位退休的老伯父呢?”
“这一条。”班杰毫不犹豫地指着其中一条。
“为什么?”
现在,是小男孩拍了拍老人的肩膀。
“因为,它是一项挑战。”
戴维独自坐在冰球馆的看台上。仅此一次,他向上看着天花板,而非低头看着冰面。
他的偏头痛又犯了,承受着超乎往常的压力,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一觉睡到天亮是什么时候的事。由于他的女朋友始终无法从他身上获得任何回答,她在家里已经放弃与他沟通的企图。他活在自己的脑海里,他的脑海二十四小时都被冰球场盘踞着。即便如此(或者说,这就是原因),他仍然无法将目光从那面挂在他上方,写着“文化、价值、归属”的破烂的旧旗帜上移开。
今天他预计要向当地媒体发表一篇谈话,是赞助商安排的。戴维抗议,但球会总监只是哼笑一声:“你想让媒体少写些关于你的事吗?告诉你的球队,不要那么认真比赛!”他已经能够想象所有问题。“为什么凯文·恩达尔这么优秀?”他们会问。戴维会一如往常给出教科书式的回答:“天赋和训练。对于无数件小事情,他已经重复了无数次。”但是,那并非实情。
他将永难恰当地向媒体说明这一点。但若是追根究底,一个教练永远无法创造出这么一名球员。让凯文登峰造极的原因是他不可动摇的求胜心,不是因为他讨厌输球,而是因为在他的认知世界里压根儿不存在没能赢球的概念。他残忍无情。这是任何人都教不来的。
这是一项美妙的运动,但它也是很艰难的。上帝啊,这群小男生花费了多少时间?戴维自己又做出了多少牺牲?从二十岁到二十五岁,这一辈子就只是训练、训练、训练。而当事实证明你不够好的时候,你还剩下什么?什么都不剩了。没有教育,没有社会支援网络。像凯文那样优秀的球员,也许可以成为职业选手,也许赚了几百万元。至于那些几乎和他一样好的选手呢?他们会到冰球馆外行道树另一边的工厂去上班。
戴维看着那面旗帜。只要他的球队继续战无不胜,他就能保住这里的工作。但要是他们输了呢?他自己与工厂的距离又剩下多少步呢?除了冰球,他还懂什么?他别的什么都不懂。
在二十二岁心怀完全相同的想法时,他刚好就坐在这里。当时,苏恩坐在他身旁。戴维问起那面旗帜,问起它对苏恩有什么意义,苏恩回答道:“归属就是指,我们针对同一个目标努力,我们各司其职,借此达到目标。价值在于我们热爱彼此,信赖彼此。”戴维沉思许久,而后问道:“那文化呢?”苏恩看起来变得严肃许多,最后字斟句酌地说:“对我来说,文化就是我们所鼓励的事物,也是我们所容忍的事物。”
戴维问他是什么意思,苏恩回答道:“大多数人,不会只是做我们告诉他们的事情。他们做的,是我们允许他们逃脱的事情。”
戴维闭上双眼,清了清喉咙,而后站起身来,朝下方的冰球场走去。他没有再抬头看天花板。这个星期,那些旗帜将不具任何意义。只有比赛结果才有意义。
彼得经过球会总监的办公室,即使现在是下午,里面却已挤满了人。赞助商和理事会成员热情高涨、情绪沸腾,只有一种比赛才能让成年男子有这种情绪。其中一名理事会成员有六十多岁,他将自己的钱投给了三家不同的建筑公司。他疯狂地扭臀,借此描绘他觉得熊镇冰球队在半决赛对对手造成的影响,说道:“整个第三节就是高潮!他们到这里来以为可以拿下我们!他们会一连好几个星期都恢复不过来!”
其中一部分男子笑着,有几个没笑。假如他们当中有人有什么想法,至少没人说出来。毕竟这只是开玩笑,理事会成员会像队友一样表现出宽宏大量。
那天稍晚,彼得将会开车前往“尾巴”所拥有的那家大型超市,他将会坐在童年好友的办公室里,闲聊着昔日的比赛,说着他们五岁在溜冰学校相遇时就一直在说的笑话。“尾巴”会请他共饮威士忌,彼得将会婉拒;但在离开前,他将会说:“你的库房有没有什么职位?”
“尾巴”将会犹疑地抓挠着胡楂,问道:“给谁的职位?”
“罗宾。”
“我们库房职位的候补名单上排了一百个人,你他妈的讲的是哪个罗宾?”
彼得起身,穿越“尾巴”的办公室,走到墙上的一张旧照片前,那是一支来自森林间的小镇、夺得全国亚军的冰球队的照片。首先,彼得会指着照片中的自己,然后指着“尾巴”,而罗宾·霍特就站在他们之间。
“尾巴,‘我们要照顾彼此’,这不就是你说的话吗?‘来自熊镇的熊。’”
“尾巴”盯着那张照片,羞愧地点头同意:“我会去和人事部门研究一下。”
两名四十多岁的男子在自己二十岁左右的照片前握握手。不管是好是坏,这总是一场比赛。而这又不仅仅是一场比赛,并不总只是一场比赛。
更衣室里满是青少年代表队球员,却未被声音淹没。他们没有交谈,只是穿戴上护具。班杰并未现身。大家都察觉到了,却没有人说话。
利特兴味索然地试图打破沉默,说到凯文派对上的一位女孩为自己口交。但当他不愿意说出那女孩是谁时,他的谎言就变得非常明显。利特不能保密是人尽皆知的。利特看起来似乎想要说些别的,但他惊恐地望了望凯文,没再多说什么。他们走向冰面。利特用胶带固定好自己的护腿,挫折不已地将胶带尾段撕开,扔在地板上。波博等到所有人都离开更衣室时,才趋身向前,将它们捡起来扔进了废纸篓。他和亚马从未谈过这件事。
训练进行到一半,凯文才在比赛中断时找到一种在冰上够接近亚马的方式,这样才能和他私下交谈。亚马倚着自己的冰球杆,趋身站着,凝视着自己的冰球鞋。
“你觉得你看见的那件事……”凯文开口。
他没有威胁的意图,口吻也不严厉,或含有命令的意味。他几乎是在耳语:“你知道,妞儿都是怎么一回事。”
亚马多么希望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并勇敢地说出来。然而,他的双唇仍然紧闭。凯文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部。
“我们,我和你,会在甲级联赛代表队成为非常好的搭档的。”
当班特吹响哨音时,他便滑回板凳席。亚马跟在后面,目光不离自己的冰球鞋,而不敢直接朝下方看着冰面。他害怕看见自己在冰面上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