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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雅将吉他靠在墙壁上,走向浴室。背对妈妈时,她翻了个好大的白眼,大到假如在这时对她照x光,她的瞳孔会被误认为是肾结石。
“不要对我翻白眼。虽然我没看到,但我知道你确实那么做了。”妈妈嘶吼着。
“鬼扯,胡说八道。”她的女儿回道。
“只有美国电视剧里的那些角色才会说这种话!我早告诉过你了!”妈妈抗议道。
玛雅有点不必要地大力关上浴室的门,作为回答。彼得从屋里某处大喊“亲爱的”,蜜拉又从地板上捡起一件毛衣,就在这时,只听到安娜大喊“啊”,她的思慕雪随即喷满了厨房的天花板。
“你们知道吗,我此生本来可以做点别的事情。”蜜拉低声自言自语,而后走出房间,将沃尔沃车的钥匙放在自己的夹克口袋里。
球会总监办公室里的那群男人还在为有关高跟鞋的笑话而笑个不停。这时,一声谨慎的轻咳从门口发出,传到办公桌。球会总监看都不看女清洁工一眼,只是招招手,准许她进来。女清洁工向所有人赔了不是。当她趋身清空垃圾桶时,即使其中一人很体贴地将双脚抬起,但室内大多数男子仍旧忽略她。女清洁工友善地道谢,却无人在意,她倒也不以为意。法提玛最重要的天赋就是不打扰其他人。直到来到走廊上,她才摸了摸自己的背部,抑制住一声短促、痛苦的呻吟。她可不希望有人看到这一切,然后告诉亚马。她所挚爱的小男孩总是过度担心她。
当亚马在下方冰球场上的球门前减速时,汗水刺痛了他的双眼。冰球杆抵着冰面,湿气让手指在手套内滑动了几毫米,呼吸撕扯着喉咙,乳酸在大腿肌肉里集聚着。看台上空空如也,但他仍不时地偷瞄看台一眼。他妈妈总说他们——他和她——要心存感恩。他了解她,没人比她更懂得感恩,她对这个国家、这座小镇、这些人、球会、镇政府、邻居们和雇主都心怀感恩。感恩,感恩,感恩。这是妈妈的任务。然而,孩子的任务就是做梦。所以,亚马的梦想是:有一天,他的妈妈能够走进一个房间,而不需向人道歉。
他眨了眨眼,甩掉汗水,扶正头盔,冰球鞋踏在冰面上。一次。一次。再一次。
彼得错过了球会总监的四通来电,他倍感压力地看着时钟。当蜜拉进入厨房时,他转身面向她。她面带微笑端详着安娜留在流理台和地板上黏糊糊的污渍,心知彼得内心一定正歇斯底里地尖叫着。他们对整洁的认知不一样:蜜拉不喜欢地板丢满衣服,而彼得则由衷厌恶污渍。他们见面时,他整间公寓看起来像是遭盗窃犯洗劫过,唯独厨房和浴室看起来像是手术室。蜜拉的家正好相反。由此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他俩的夫妻相并不是那么明显。
“你来啦!我要去球会开会,已经迟到了。你有没有看见沃尔沃车的钥匙?”他哼着鼻子说。
他试着穿上西装,打好领带,按照一般顺序马马虎虎地收拾好。蜜拉的穿着无懈可击,那衣服仿佛就是为她量身定制的。她喝着咖啡,手轻轻一摆,便套上了大衣。
“看见了。”
他头发散乱,脸涨得通红,两脚的袜子上还沾着思慕雪。他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放在哪里?”
“在我的口袋里。”
“什么?为什么?”
蜜拉亲吻他的额头,说:“是啊,小甜心,这真是个好问题。我想,这是因为我觉得要是我想开沃尔沃车上班,钥匙就会很管用。因为我料想,要是为民众服务的律师开一辆偷来的车上班,人们会觉得不太合宜的。”
彼得困惑不已,双手插进头发。“可是……噢,你不是应该开小车吗?”
“不,是你应该开小车去修理厂,在你送孩子们去上学以后。我们已经谈过了。”
“我们才没有谈过这个!”彼得执着地用餐巾纸擦干她咖啡杯的下缘。
她微笑道:“可是啊,我亲爱的小甜心,冰箱上的日程表上就是这么写的。”
“是,可是你总不能不跟我谈,就把它写在上面!”
她坚决地挠了挠眉毛,说:“我们已经谈过。我们现在正在谈。我们除了谈、谈、谈,什么都没做。不过,至于倾听嘛……”
“拜托,蜜拉,我要开会啊!要是我迟到太久……”
蜜拉点点头,动作大得夸张。“当然,那当然,亲爱的。要是我太晚去上班,一个无辜的人就会被关进大牢。但是——很抱歉,我打断了你,告诉我,要是你去得太迟,会发生什么事呢?”
他通过鼻子深呼吸,尽可能保持耐性,说:“明天就是今年最重要的比赛,亲爱的。”
“亲爱的,我知道。明天,连我也得假装这很重要。但是,在此之前,你也只能说服全城其他人,这很重要。”
她极难取悦。根据他对她的了解,这是她最迷人也最恼人的特点。他努力想找到更有力的论点,但蜜拉只是演戏般地叹了一口气,将沃尔沃车的钥匙放在餐桌上,站在他面前,手握拳道:“好吧,那就来猜拳吧。”
彼得摇摇头,努力隐忍住笑意,说:“你是怎么回事,又不是三岁小孩?”
蜜拉扬起一边眉毛,说:“怎么啦?不敢来?”
彼得的目光紧盯着她,脸上微笑渐失,握紧拳头。蜜拉高声数到三,彼得出了布,蜜拉很明显多等了半秒钟,才迅速伸出手指比出剪刀的形状。彼得在她背后大喊,但她早已一把抓起钥匙,走向玄关。
“你明明在作弊!”
“亲爱的,不要输不起哦。小朋友们再见,记得要对爸爸好一点哦!或者,至少稍微对他好一点哦!”
彼得留在厨房里,高喊:“作弊狂!别跑!”
他转向冰箱上的日程表。
“这里根本就没写什么和车子有关的……”
大门在蜜拉背后关上。沃尔沃车在门外发动。安娜站在厨房里,唇边沾满了思慕雪,露出大大的笑容。
“彼得,在她那里,你从来就没有赢过,是不是?”
彼得揉搓着发根说:“能不能拜托你去把我儿子和女儿弄来,叫他们穿好衣服,上车。”
安娜急切地点点头说:“没问题!我先把这里打扫一下!”
彼得哀求般地摇摇头,取来一盒新的洗碗用清洁布:“不……安娜,拜托你……别这样做。我真的觉得,你这么做只会越弄越糟。”
球会总监办公室里的笑声沉寂下来,其中一名赞助商严厉地盯着球会总监,手指关节敲着书桌,问道:“怎么样?这对彼得来说会是个问题吗?”
球会总监用手擦了擦额头,摇摇头说:“彼得总是会根据球会的最佳利益行动,这一点你们是知道的。”
那名赞助商起身,整了整西装,将杯中咖啡一饮而尽,然后说:“就这样办。我还有别的会要开,但我相信你会给他说明游戏规则。你要提醒他,他的薪水是谁支付的。我们大家都知道他跟苏恩的关系,但我们不能让这里闹内讧的事情传到媒体上。”
球会总监无须回答。彼得比谁都清楚“大肚能容”的道理。他会以球队为重。即便今天他将受命将苏恩踢出球队,他也会这么做的。
(1) 蜜拉(ira)比米亚(ia)多了一个辅音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