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1)
把这片面包送到嘴里是个轻而易举的动作,在感到饥饿的时候更是妙不可言,它能向身体提供营养,也向农夫提供收益,或许某些善于在镰刀和牙齿之间插上一手的人,通过运输或者储藏能获利更大,这是常规。葡萄牙没有充足的小麦满足葡萄牙人对面包永不改变的食欲,似乎他们不会吃其他东西一样,于是住在这里的外国人对我们的需求深表同情,加上可以获得比南瓜种子更多的利润,便从他们本国或其他地方驶来满载着谷物的上百艘船的船队,现在就有些船正扬帆特茹河,经过贝伦塔时向该塔主管出示通关证件,这次从爱尔兰运来了三万多袋小麦,粮储得到了极大丰富,再也不会有人挨饿了,粮仓和私人仓库都装得满满的,人们出高价租赁储藏室,在城门上贴求租广告,这回运来小麦的那些人后悔莫及了,储存太多,不得不降低价格,并且据说还有一支同样载着小麦的荷兰船队即将到来,但后来人们又听说它在防波堤那边遭到一支法国船队抢劫,这样一来,本来要降下去的价格并没有下降,如果需要的话,还可以放火烧毁一两座粮仓,然后,在我们以为粮食够吃并尚有剩余的时候,他们四处宣扬由于小麦被烧现在粮食不够了。这都是外边的人传授,这里的人渐渐学会的市场秘密,尽管这里的人一般都很蠢笨,这里特指的是商人,他们从来不自己从其他国家订购商品,而是向这里的外国人购买,这些外国人靠我们的头脑简单获利,靠我们的头脑简单赚得盆满钵盈,他们买进时的花费我们一无所知,但卖出时的价钱我们一清二楚,因为我们再怎么抱怨也得如数付款,直到付出我们的身家性命。
但是,欢笑紧挨着眼泪,平静和焦急只有一步之遥,轻松与惊恐是近邻,每个人和每个国家的生活莫不如此,若昂·埃尔瓦斯告诉“七个太阳”巴尔塔萨说,要爆发战争了,已经迈出了精彩的一步,在两天两夜的时间里组成了里斯本舰队,船只从贝伦排到沙布雷加斯,与此同时,步兵和骑兵在陆地上摆开阵式,因为有消息说一支法国舰队正朝这里开来,意图征服我们,若果真如此,这里的所有贵族和所有平民都可能成为杜亚特·帕切科·佩雷拉式的英雄,里斯本则要成为另一个第乌战场,然而最后发现,入侵的舰队原来是鳕鱼船队,这里又正好非常缺少鳕鱼,很快就能从人们对它的好胃口看出这一点。大臣们苦笑着得知了这个消息,士兵们讪笑着放下了武器,解开了战马,平民百姓们则高声大笑,以此回敬这不小的烦扰。无论如何,与等待法国战舰却迎来鳕鱼船队相比,等待鳕鱼船队却迎来法国战舰才更丢脸。
“七个太阳”表示同意,但他用想象体验了一番等待战斗的士兵们的感受,知道心脏会怎样剧烈地跳动,会问自己将遭遇什么,还会活着吗,一个人直面着可能的死亡,而后却得知那些人正在新里贝拉卸载鳕鱼,可以想象这落差,要是法国人得知了这个乌龙,会加倍嘲笑我们。巴尔塔萨刚要再一次怀念战争,却想起了布里蒙达,渴望看清她的眼睛究竟是什么颜色,这是他脑海中的战争,他既想起了这种颜色又想起了那种颜色,而即使那双眼睛就在他面前,他本人的眼睛也难以断定看到的是什么颜色。这样,他忘记了本会产生的怀念之情,对若昂·埃尔瓦斯回答说,应当有个正确的办法让我们知道是什么人来了,他们带来了什么,或者想来做什么,落在船桅上的海鸥就能知道,我们却不知道,尽管这对我们来说重要得多;老兵说,海鸥有翅膀,天使也有翅膀,但海鸥不会说话,天使呢,我一个也未曾见过。
巴尔托洛梅乌·洛伦索神父正穿过王宫广场,他刚刚从王宫出来,前去王宫是应“七个太阳”的一再请求,希望知道区区一只左手是不是有那份价值,让他得到一笔战争抚恤金,若昂·埃尔瓦斯对巴尔塔萨的经历并不完全了解,看见神父走过来,接着说道,那边走来的人是巴尔托洛梅乌·洛伦索神父,人们称他为飞行家,但是,飞行家的翅膀还没有长好,所以我们不能去侦察那些要进来的船队,看他们有什么企图,要做什么。“七个太阳”没来得及回答,因为神父在远处停住了脚步,朝他打了个手势让他过去,若昂·埃尔瓦斯则很是错愕,眼见朋友对王宫和教会十分熟稔,马上便想到一个游荡的老兵也许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而这会儿也得做点什么,他伸手求乞,第一个施主是贵族,当下便爽快地给了施舍,但是,由于他心不在焉,之后伸手的对象是一个路过的化缘修士,修士把手中的圣像递过去让他虔诚地吻了一下,这样一来若昂·埃尔瓦斯刚刚到手的施舍便被送了出去。这简直是雷电劈我;咒骂固然是罪孽,却能有效抚慰心情。
巴尔托洛梅乌·洛伦索神父告诉“七个太阳”,我已经和主管这类事务的各位大法官说过了,他们说会考虑你的情况,看你是否可以申请,到时候会给我答复;神父,什么时候给答复呢,巴尔塔萨如此问道,这是刚刚来到王宫所在地,对其行事习惯一无所知的人天真的好奇心;我无法告诉你,但如果拖得太久,也许我能跟陛下说一声,他很尊重我,并且保护我;你能跟国王说话,巴尔塔萨很惊讶;能跟国王说话,还认识被宗教裁判所判刑的布里蒙达的母亲,这位神父是个什么神父呀,最后这几句话“七个太阳”并没有大声说出口,只是他心里惴惴不安的念头。巴尔托洛梅乌·洛伦索没有答话,只是面对面直视着对方,这时两个人已经停下了脚步,神父个子矮一些,也显得年轻一些,但事实上并非如此,两个人年龄一样大,都是二十六岁,既然巴尔塔萨的年龄我们已经知道了,但两个人的人生轨迹截然不同,“七个太阳”的生活是劳动和战争,战争生活已经结束,劳动生活不得不重新开始,而巴尔托洛梅乌·洛伦索出生在巴西,年少时头一次来到葡萄牙,他善于学习,记忆力惊人,十五岁时便展露出天分,实际上的才华比天分显示得还要高,能背诵维吉尔,贺拉斯,奥维德,昆图斯·库尔提乌斯,苏埃托尼乌斯,梅塞纳斯,以及塞内加的全部作品,可以从前往后,从后往前,或者从指定的任意地方开始背诵,他能阐释已写就的所有神话,说明那些异教的古希腊和古罗马人杜撰这些神话的目的何在,还能说出从古代至同代所有诗集的作者的名字,这一时间可以上溯至一二〇〇年,如果有人向他说出一首诗,他能立即即兴作诗十首以回应,并为诗中包含的全部哲理展开阐发,辨析最难解的细节,他能解释亚里士多德的全部作品及其外延的部分,说明其复杂缠绕之处,列出大中小词项,他能解答圣经中的一切疑问,包括旧约和新约,能背诵四位福音书作者的全部福音书,从前往后,从后往前,连续背诵,跳跃背诵,同样,他能背诵圣保禄和圣哲罗姆的使徒书,能逐一说出每位先知所在的年代,他们各活了多少岁,同样,他能说出圣经中所有国王的情况,同样能往上和往下,往左和往右,背诵诗篇,雅歌,出埃及记,以及所有的国王篇,甚至未被列入正典的两卷厄斯德拉书,终归不那么正统,但这里没有外人,所以说一下也无妨,对于这位拥有过人才智和记忆力的至高天才的出生和成长之地,我们一直只向其索要黄金和钻石,烟草和蔗糖,森林丰富的物产,更多的东西还有待发现,那里是另一个世界的土地,是明日之国,有无尽未来,更何况我们还向塔普亚人宣扬福音,光靠它我们都将得永生。
神父,我的那位朋友若昂·埃尔瓦斯刚才告诉我,你有个外号,叫飞行家,为什么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字呢,巴尔塔萨问道。巴尔托洛梅乌·洛伦索开始往前走,士兵跟在后边,两个人相距两步,他们走过里贝拉海军武器库,走过王宫,再往前到了雷莫拉雷斯,这个广场面朝着河,神父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示意“七个太阳”坐在他旁边,仿佛刚刚才听到对方发问似的,这时才回答说,因为我飞行过;巴尔塔萨狐疑地说,对不起,只有鸟儿飞翔,天使飞翔,人只能在梦里做到,而梦中的东西并不可靠;你之前不在里斯本生活,我不曾见过你;我打了四年仗,我的家乡是马夫拉;是了,两年前我飞行过,头一次我做了一个气球,烧了,然后又造了一个,它飞到了王宫的一处屋顶上,最后造的一个从印度公司大楼的一扇窗户飞了出去,后来谁也没有再看见它;不过,是你本人飞行了呢,还是那些气球飞行了呢;是气球飞行了,这和我本人飞行是一样的;气球飞行不等于人飞行;人嘛,先是摔跤,然后会走,再后来会跑,总有一天会飞的,巴尔托洛梅乌·洛伦索回答说,但突然他双膝跪倒,因为我主圣体正从这里经过,到某个有身份的病人那里去,捧着圣体龛的神父走在六名辅祭撑着的伞盖下面,前面是号手,后面是身穿红色斗篷的修士们,手持烛台及供奉圣体必不可少的东西,某个灵魂已急不可耐,单等挣脱肉身的羁绊,乘着从海洋,从宇宙深处,从冥冥的天尽头吹来的风飞走。“七个太阳”也双膝跪倒,左臂的钩子垂向地面,右手在胸前画着十字。
巴尔托洛梅乌·洛伦索神父没有再坐下,慢慢朝河岸走去,巴尔塔萨跟在后头,河的一边有条船在卸大捆大捆的稻草,装卸工们扛着包快步穿过踏板以维持平衡,另一边来了两个黑人女奴,她们是来为主人们往河里倾倒便桶的,那里有这一天或这一周的屎和尿,在稻草的自然气味和粪便的天然气味中,神父说,我一直被朝臣和诗人们嘲笑,其中一位是托马斯·品托·布兰道,他把我的发明叫作随风逝,要不是有国王的支持,不知道我会是什么样子,但国王相信我的机器,同意我在阿威罗公爵在圣塞巴斯蒂昂·达·彼得雷拉的庄园进行试验,这样,那些攻讦我的人才算喘了口气,他们先前甚至咒我从城堡上起飞时摔断腿,虽说我根本没宣称过要这么做,他们还说我的这门技艺与其说与几何学有关,倒不如说属于宗教裁判所的审理范围;巴尔托洛梅乌·洛伦索神父,这些事情我不懂,我是乡下人,当了一阵子士兵,现在也不是了,我不相信有人能飞行,除非他长了翅膀,否认这一点的人大概也了解革责玛尼园的那一夜吧;你胳膊上这个钩子不是你本人发明的,必须有某个人有这种需要,产生了这个念头,否则皮革和钩子不会这样连接起来,你看到河里的船了吧,船也是这个道理,早年船上没有帆,后来发明了桨,再后来发明了舵,而作为陆生动物的人出于需要便成了水手,同样,人出于需要也能变成飞行家;给船装上帆的人站在水上,留在水上,而飞行是脱离大地到空中去,空中却没有支撑我们双脚的地面;我们要像鸟儿那样,既能在天上飞,又能落到地上;这么说来,你是为了飞行才结识布里蒙达的母亲的,因为她有奇妙的能力;我听说她能看到有人背着布翅膀飞行,当然自称能看到这个或那个的人不少,但人们告诉我的关于她的这件事与我要做的太相近了,于是有一天我秘密拜访了她,后来和她成为朋友;那么你从她那里了解到你想知道的东西了吗;没有,因为我了解到,她的知识,如果是真的,也是另一种知识,而我必须依靠自己的努力克服自身的无知,但愿我没有想错;依我看,那些认为这飞行技艺与其说与几何学有关倒不如说应当由宗教裁判所审理的人说得对,如果我是你,就会加倍小心,你看那些监禁,流放,还有火刑,都是用来对付这类不安分的行为的,当然,关于这些,神父比士兵懂得多;我小心行事,并且有人保护我;我们看吧。
两个人往回走,又来到了雷莫拉雷斯。“七个太阳”预备说话,又退缩了,神父发现了他欲言又止,你想说什么吗;我想知道,巴尔托洛梅乌·洛伦索神父,为什么布里蒙达早上总是在睁开眼睛以前吃面包呢;你和她睡觉了;我住在那里;小心,你们犯了姘居罪,最好还是结婚吧;她不愿意,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愿意,我总有一天要回家乡,而那时她要留在里斯本的话,结婚做什么呢,还是说刚才我问的问题吧;为什么布里蒙达早上在睁开眼睛以前吃东西;对;要是有一天你能明白的话,应当是通过她,而不是通过我;但你知道为什么;我知道;可你不肯告诉我;我只告诉你,这是个了不起的秘密,比起布里蒙达,飞行只不过是件简单的小事。
两个人边走边谈,来到科波·桑托门附近一家马车出租店的马厩。神父租了一头骡子,骑到鞍子上,我要去圣塞巴斯蒂昂·达·彼得雷拉看看我的机器,你想跟我一起去吗,骡子可以驮两个人;我跟你去,但步行就可以了,步兵总是步行;你是个普通人,既没有骡子的蹄又没有鸟的翅膀;你的机器就被人们叫作大鸟吧,巴尔塔萨问道;神父回答说,是的,人们这么叫,是出于轻蔑。
他们一路往上到了圣罗克教堂,然后绕过泰帕斯高高的山丘,沿阿莱格里亚广场往下去到瓦尔韦德。“七个太阳”不费力地跟着骡子走,只是在平地上才落后一些,但到了坡地,不论是上坡还是下坡,他都能赶上。尽管从四月份开始就一直没有下雨,已经又过去了四个月,但瓦尔韦德之上的地方庄稼都长势旺盛,因为那里有许多终年不断的泉水被引过去浇灌本市郊区这大片的菜园。过了圣玛尔塔修道院,再往前就是圣乔安娜公主的修道院,他们一路行经大片油橄榄林,不过那里也种着蔬菜,但由于没有天然的泉水,就架起了高高的水车,围着水车转个不停的驴子蒙着眼罩,为的是让它们生成一直往前走的错觉,驴子不知道自己在转圈,正如驴子的主人同样不明白,即便真的一直往前走,最终也会回到原来的地方,因为世界就是个水车,人们在其上行走,拉动它,让它运转。虽然塞巴斯蒂安娜·马利亚·德·热苏斯无法在这里以其显灵法术帮助人们,但也不难看出,没有人世界就会停滞。
他们来到庄园大门口,没有公爵也没有男仆,因为他的财产都被归并为王室所有,而将庄园归还给阿威罗家族的法律程序尚在进行之中,司法手续总是进展缓慢,直到问题解决公爵才会从西班牙返回,他现在长住西班牙,他在那里也有公爵头衔,但被称为巴尼奥斯公爵,我们刚才说到,他们到了大门口,神父跳下骡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像开自己家门一样打开了大门。骡子被牵进庄园,带到阴凉处,用绳拴住,那里有一篮子稻草和蚕豆荚让它吃,随后鞍子也被卸了下来,牛虻和苍蝇发现从城里来的美食活跃起来,骡子摇动粗粗的尾巴驱赶着。
宅邸的门窗都关着,庄园已经废弃,没有种庄稼。空旷的院子里,一边有座粮仓,或者是马厩,或者是酒窖,因为空无一物,所以难以确定它原本的用途,说是粮仓吧,没有粮囤,说是马厩吧,没有吊环,说是酒窖吧,没有酒桶。门上有把锁,锁的钥匙像阿拉伯文字一样花哨。神父拿下门闩,推开门,其实这座大宅邸并没有空置,里边有帆布,长木条,一团团铁丝,薄铁片,以及一捆捆藤条,这一切都按种类排列得井井有条,中间空地有一个巨大的贝壳形状的东西,全身到处都有铁丝头往外戳着,像一个正在编制中的篮子,已经初具轮廓。
巴尔塔萨紧跟在神父后面走进屋里,好奇地四处张望,无法理解眼睛看到的一切,或许他原本指望看到一个大气球,一对巨大的麻雀翅膀,一口袋羽毛,因而对周围的一切才迷惑不解。这么说就是这个;巴尔托洛梅乌·洛伦索神父回答说,当然是这个;说完他打开一个大木箱,取出一卷纸然后摊开铺平,纸上画着一只鸟,大概就是大鸟了,这一点巴尔塔萨能看出来,因为一眼就能认出画的是只鸟,他相信了,只要把所有这些材料按秩序安在相应的部位并连接好,大鸟就能飞起来。在“七个太阳”眼里,这张纸上画的东西很像一只鸟,而知道这一点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所以神父与其说是对“七个太阳”倒不如说是对自己解释起来,一开始语气冷静,后来越说越激动,你看到的这些是用来兜住风的帆,能根据需要移动,这是舵,用来掌握飞船的方向,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掌握的,要靠舵手的手和科学,这是航空船的船身,从船头到船尾,形状像个海贝壳,上面安装着风管,在无风时可以使用风箱,因为海上无风的情况经常发生,这些是翅膀,没有翅膀飞船就不能保持平衡,这些圆球体我就不对你说了,这是我的秘密,只能告诉你,如果没有圆球体里面的东西,飞船就不能飞起来,但对这一点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在这个铁丝做的顶棚上,我们将挂上几颗琥珀球,因为琥珀对太阳光线的热量反应灵敏,这正是我需要的,这是指南针,没有它就哪里都去不了,这些是滑轮,像海上的轮船一样,用来放开和收起帆。他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一切都安装完毕,并且各个部件都调试好之后,我就可以飞行了。对于巴尔塔萨,看到这张图就会信服,无须再作解释,道理很简单,我们没看过鸟的内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鸟飞起来的,但它确实能飞,为什么呢,因为鸟长成了鸟的形状,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了;你什么时候飞,他这样问;还不知道,神父回答说,我少个帮手,我一个人干不了这一切,有些活我干不了,没那么大力气。他又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你愿意来帮助我吗。巴尔塔萨后退了一步,显出惊愕的神色,我什么都不懂,我是个乡下人,除了与土地打交道,人们只教给我杀人,再加上我现在这个样子,少了这只手;有那只手和这个钩子,你想做什么都能做,有些事情钩子能比完整的手做得更好,在抓住一根铁丝或者一块铁片的时候,钩子感觉不到疼痛,并且不会被割伤,也不怕烧,我告诉你,上帝就只有一只手,可他创造了世界。
巴尔塔萨吓得后退了一步,飞快地在胸前画个十字,以防止魔鬼抓到做坏事的空子,你在说什么呢,巴尔托洛梅乌·洛伦索神父,什么地方写过上帝只有一只手呢;谁也没有说过,也没有被写在书上,只是我说上帝没有左手,因为他选中的人都在他的右边,拉着他的右手,从来没有人提到过上帝的左手,圣经不曾提到过,教堂里的权威神学家们也不曾提到过,上帝左边没有人,空着,虚无,什么都没有,所以上帝只有一只手。神父深吸了口气,总结说,上帝没有左手。
“七个太阳”聚精会神地听完这番话。他看了看那张图和地上摆放着的材料,还有那个未成形的大贝壳,微微一笑,稍稍抬起两只胳膊说,既然上帝只有一只手依然创造了世界,我这个缺一只手的人也可以捆绑帆布和铁丝,让机器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