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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3 E-24号拖车(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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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发现拉瑞恩未经允许,直接搬进他的拖车之后,毕可在病床上咒骂起来。愤怒却无助的他摸摸胸口,心脏三重搭桥手术在那儿留下了一道长达23厘米的缝合疤痕,像是条粉红色的虫在皮下蠕动。毕可跟拉瑞恩通电话时,拉瑞恩正忙得气喘吁吁。“毕可,”她说,“我们开始过新生活吧!我把东西全都丢了。”一整个上午她都在清理厨房,原先只是丢了被遗忘而发黑的苹果酱和停满了苍蝇的肋排,后来觉得留来留去留成愁,索性一股脑儿全丢了,甚至是未开封的食品罐头——因为上头有虫在爬。毕可要拉瑞恩住靠里面的卧房,但她嫌那里脏,不愿意。于是她拿出蒸气拖把,开始大肆清扫沙发。她打算把从旧拖车里抢救出的东西堆在沙发上,自己则睡在这些家当的旁边。

出院回家后,毕可在厨房的桌子前一屁股坐定,把烟头塞进一次性的塑料碗里,就是熟食店拿来装橄榄的那种。毕可是从小被叫到大的绰号,他的本名其实是罗伯特(robert)。罗伯特留着向后梳的黑灰油头,整日郁郁寡欢;几年前他因为健康问题从市公交车司机的岗位上退休。

毕可要拉瑞恩分摊租金,但拉瑞恩说她没有办法,因为她不能断掉老鹰搬家仓库那边的保管费。为此他们吵了一架,最后毕可妥协让拉瑞恩负担有线电视和电话的费用就好。说到有线电视,他们之后又为看哪个台吵得不可开交。毕可喜欢像《冰路前行》 [1] 这类的节目,而拉瑞恩则是《舞魅天下》 [2] 的铁粉。还有一次吵架是因为毕可不肯跟她分享“流动送餐”慈善团体 [3] 送来的餐点。而毕可之所以闹别扭,是因为他还在不爽拉瑞恩丢光他罐头的事情;在此之前,拉瑞恩领取食物券的资格早已经被注销了——被驱逐那段时间昏天暗地的,她忘了跟社福单位有约。没了食物券,她只好向邻居要剩菜剩饭,再不然就是去教会的厨房觅食。

第一次去老鹰搬家的仓库时,拉瑞恩对着柜台后头一个反戴棒球帽、身上挂着金色十字架的黑人员工报上姓名。

“付了保管费,我就可以去看看我的东西吗?”拉瑞恩问。

“不行喔,女士。仓库这里是有投保的,我没办法让你进来。”财产一旦入库,就不让人随便翻了,不可能因为天冷就进去抽件冬衣出来。

“好吧。”

“我们这儿进来要钱,出去也要钱,然后你还得缴第一个月的保管费,”柜台后的黑人说,“这样大概是375元。从第二个月开始,保管费会以每月125元的金额往上加。”拉瑞恩得到的建议是东西能早点领走就早点领走,这样才不会多花冤枉钱。问题是她刚刚上缴的钱就已经超过她这个月联邦救济金支票的一半,所以她只能这样耗着。因为同时要拿钱给哥哥毕可跟老鹰搬家,她得存上好几个月的钱,才有办法搬进新的公寓。

在拖车营里,拉瑞恩尽量保持低调,因为她不能让连尼跟办公室苏西看到自己。要是被这两人发现她躲在园区里,托宾就会得到消息,然后她跟毕可能会一起被扫地出门。

对托宾而言,连尼跟办公室苏西就像他的左右手,这两人对园区的房客们来说也同样不可或缺。无论是要赶你走,还是要修好你的马桶,对他们来说都一样轻松。帕姆跟司科特会被驱逐,苏西有在后头使劲推一把;但如果她觉得托宾多收了某人的钱,或是前廊栏杆拖了很久都没修,她也会缠着凯迪拉克里的托宾直嚷嚷。不过比起这些,两人在拖车营里最重要的角色还是“文化翻译机”。他们就像托宾跟房客们之间的桥梁,遇到托宾拿捏错分寸,他们就会出来求情:就像某次托宾跑到某名房客的孩子面前说他爸爸迟缴租金,他们马上跳出来打圆场。连尼好几次用肉身挡在托宾跟房客之间。“以夷制夷”是这一行常见的做法——外来的房东会聘请“当地人”担任管理一职,人选通常会直接在房客里找。 1

那位被托宾向孩子们告状的爸爸是唐尼(donny)。三十多岁的唐尼身形有些发福,满脸胡碴,拖车营里的房客都很喜欢他。唐尼没付房租,更准确地说是拒付房租,不是因为没钱,而是因为他觉得托宾不尊重他。原本要缴的租金被唐尼托放在交易中介机构 [4] 那儿,他提出的理由是拖车屋顶漏水,水槽底下也长了黑霉。为此唐尼对邻居罗比(robbie)说:“你知道他怎么跟我说吗?‘你租的时候就是这样啊。’拖车营里也有人不靠社会福利就能过活好吗,这家伙是有多无知啊!”

“就是啊!”罗比脱口而出,“他还问我有没有工作。我回他说,‘工你个头,我可是工会的人!搞不清楚状况!’”确实,罗比有工作,他是个坑道矿工,也确实加入了当地的第113号工会。“你当我是坨屎,我他妈的才不付钱咧!谁来我都不管,怎么可能让你在那儿像尊佛似的看低我!”

“就凭你是乡下来的,怎样!”

“住拖车又怎样,住拖车的他妈的也是人好吗!”

同是乡巴佬,连尼了解这些人的出身。他不否认托宾做得有点过分,但为了护主他也要把话说得清楚。“一堆人说:‘托宾就是个浑蛋啊’。但托宾怎么会是浑蛋呢,他是苦主,欠钱的是你们啊。”唐尼、罗比在内,整个园区都不知道的一个内幕是,他们交的租,连尼其实可以分红。以月计算,连尼要是能替托宾收到5万美元,那他就可以抽100美元,若在5万元以上,每2000美元他能再多分100美元。

有时,市府的社区服务部会派人上门,连尼就会跟在调查员旁边,一副有问必答的模样。调查员罗杰(ror)低头看随身携带的手写板,回顾上次来都记录了什么。“嗯,w-45的那个车位是……”

“是个棚子,”连尼赶忙说,“我们已经撤掉了。”

“喔。”

“嘿,罗杰,”一名房客从前廊叫了检查员,“有看到什么吗?”

“什么意思?”

罗杰在拖车营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每个人的厨房抽屉里都有他的名片。遇到房子问题让他们受不了的时候,他们不会威胁说要打给社区服务部,而会说要打给罗杰。罗杰是个微秃的白人,留着整齐的胡子,上半身穿社区服务部的polo衫,下半身则是腰围33、裤长30的李维斯牛仔裤。

“我是说有发现违规吗?”房客解释道,一副很想插手的热心模样。

“这个嘛,这里当然不像乡间别墅,但只要屋子还能住人,我就没啥意见。”

“所以一切都合乎规定啰?”

罗杰不置可否地耸耸肩,继续向前走。违规当然有,怎么可能没有。比方刚那个热心房客的拖车后头有大堆垃圾,原本应该是窗户的地方变成了三夹板。有拖车的窗户玻璃破了好几块,有晚上用来生火的汽油桶,有垃圾浮在久久不退的积水中,还从园区两头那两个巨无霸垃圾桶中满溢出来。偌大的园区会只有两个垃圾桶,是因为托宾拒付年费来设置个别的小垃圾箱。而问题是,这两个垃圾桶在垃圾车前来回收的几天前就会爆满,招来浣熊和负鼠。罗杰来巡的前几天夜里,就有一名拖车营的住户拿刀宰了负鼠,就连连尼自己也曾用枪干掉过一只。清洁队员来收垃圾时,面朝垃圾桶的住户会好说歹说,希望清洁队的驾驶把垃圾桶移到别处。他们会指着某间拖车说:“那里面没住人!”通常他们说的是真的。

罗杰叹口气。“你们收敛一点吧,不然我真的会越写越多。”

“那你就不要那么勤快嘛。”连尼耍嘴皮子,想让罗杰放水。

“连尼,我是为你们好,真的。我每回来看,每回都有问题。”而且这还是在外头走马观花而已,罗杰通常不会巡到拖车内部,不然他会看到塌陷的浴缸被车子的千斤顶给硬架起来,还有热水器根本没连到通风管上。

罗杰停在一辆拖车前面。“这些窗户好像被枪打过?”

“嗯,”连尼答道,“住户没钱换新玻璃啊,我能怎么办?总不能叫我帮他们出这些钱吧。”这辆拖车的所有权在住户名下,意思就是住户除了要付房租,连维护费也得自掏腰包。

“我也不希望你破费啊。”

“所以没关系了吧。”

“我是无所谓啦。”

回到园区办公室之后,罗杰叹口气,用手扶额。

托宾挂上电话问:“怎么样?我们表现如何?”

“我说啊,”罗杰开口,“要让这种糟糕的拖车停进来,那你至少得让它们可以住人,不要太离谱。”说罢,罗杰开始列举较为严重的毛病:垃圾、存放物品的棚架没有遮蔽、窗户玻璃破损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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